小女孩穿着一身青色连衣裙，跌跌撞撞地跑到病房门口，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女，边跑边说：“焉焉，等等妈妈！”
马顺伸出手拦住了母女二人，礼貌道：“不好意思阿姨，方倾才刚刚转醒，不方便见人。”
名为“焉焉”的女孩泪眼朦胧，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吧。”
马顺还想说什么，路理摇摇头，将他伸出的手拿回来。他微微弯下腰，冲着小女孩笑道：“进去吧。”
小女孩向他鞠了一躬，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马顺站在原地不解：“为什么要让她们进去？老大身体还没好呢。”
“这是他舍命都想救下的人，”路理微垂眼睑，沉声道，“就让他见一见吧。”
·
小女孩进去没一会，佟靖推开门走出病房，抹着眼泪道：“小理，等会你妈妈把饭送来，你就替大姨照顾方倾吃饭好吗？麻烦你了。”
路理点点头：“不麻烦大姨，这是我应该做的。”
佟靖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恍惚道：“有些时候，总觉得你才是哥哥，比方倾靠谱省心多了。”
路理浅浅一笑，微微垂下头。
马顺在一旁着急：“阿姨，我应该做什么？”
佟靖笑着看向他：“你都在方倾身边守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不怕累！”马顺举起胳膊，挤了挤不存在的肌肉，“我身强体壮，我可以的！”
路理瞥了他一眼。
马顺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跌入低谷，他撇撇嘴，穿上外套：“好吧好吧，我回家还不行啊。”
佟靖感激地拉起他们的手，连连说了几声谢谢，便赶忙跑出医院。
马顺从口袋里翻找半天，最终从中找出几颗糖放到路理手中。路理看到糖纸，上面写了大大的“咖啡糖”三个字。
“下午还得上课，你别犯困啊。”马顺又找出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凌乱又不失美感，一看便知是属于方倾的，“嗯……老大说你前天一晚上没怎么睡，专门给你带的糖，让我交给你。”
路理接过糖，方倾昨天早上歉意的表情瞬间浮现在脑海中，不解的同时还有些气呼呼的，煞有意思。
“行，我知道了。”路理把糖装到校服口袋中，“你先走吧。”
马顺冲着路理比了个后会有期的手势，刚转过身，路理的声音又忽然响起，叫住了他的脚步。
“把那张纸也留下。”
·
路理一直坐在走廊里的凳子上，佟漫急匆匆地出现在走廊尽头，拿着两盒饭菜递给路理，没说几句话又匆匆离开。
走廊又重新恢复寂静，来往的护士推着车子，家属们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有的只是冰冷的钟表转动声，已经各种仪器的声音。
路理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小女孩推开门，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中年妇女眼中也含着泪，看到路理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匆匆离开。
路理站起身沉默了一瞬，推门而入。
方倾已经坐了起来，正偷偷用袖子擦掉眼泪。见到路理进来，吓得一激灵，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哭腔：“你怎么都不敲门！”
“忘记了。”路理把饭菜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又弯腰将床上桌从床底抽出，认真按到床上。
方倾沉默地盯着他忙碌，直到路理打开饭盒，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一股饭菜的香味溢入鼻腔，他才终于破功：“你吃饭没？”
“没。”路理替方倾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一起吃吧。”
方倾点点头，看着面前的粥，左顾右盼了一番，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抬头看向路理：“我没有勺子。”
路理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勺子给他。
“我需要咸菜。”
路理又把榨菜袋撕开放到他面前。
“我渴了，要喝水。”
路理站起身端起水壶给他倒水。
“我……”
路理放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方倾注意到路理的目光，嘿嘿一笑：“我是病人，照顾病人天经地义。”
“事不过三。”路理双手抱胸，“说吧，你还要干什么？”
方倾举起自己被打了石膏的右手，又抬起自己正在输液的左手，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吃不了饭。”
路理沉默地看着他，方倾不甘示弱，反看回去。
“那我喂你？”路理不与病人计较，叹了口气。
方倾眉眼一弯：“多谢路理同学啦。”
路理拿起勺子，端起热粥，热气腾腾，他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轻轻喂给方倾。
方倾大大张开嘴巴，乖乖地等待投喂。
一碗见底，路理拿卫生纸替方倾擦干净嘴巴，才端着凉透了的饭菜吃起来。
方倾偷看他，路理细长的脖颈与俊朗的侧颜在太阳的照射下笼罩着光芒，吞咽时喉结的滚动在此刻竟有几分性感。
他迅速收回目光，心虚地盯着天花板。路理抬起眼皮，撸起袖子，暴起的血管在他白皙的手上格外明显。
方倾瞥了一眼，再看看自己身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淤青，欲哭无泪。
“你……”
路理看了他一眼，继续夹着盒子中的饭菜。
方倾最讨厌他这幅总是目中无人的模样，路理越是对他不理睬，他就越来气。他直起身，用输液的那只手抓住路理的手腕，让路理动弹不得。
“做什么？”路理冷冷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腕，害怕伤到方倾，便控制力气，自然难以挣脱。
原本方倾只是为了报复路理才抓住他的手，压根都没考虑过还用什么样的理由来解释。
“……你昨天跟踪我？”方倾下意识想到了一个问题。
路理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筷子：“路过。”
“我不信。”方倾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莫非，你受人通风报信了？或者说，你是整件事的第三者？”
“想象力不错，可以去创作了。”路理用剩下的那只手整理着桌子上的垃圾，“我不是拯救者，只是平平无奇的路人，不小心目睹了大侠替天行道的事迹而已。”
方倾一眯眼睛：“你在暗讽我。”
“没那么无聊。”路理把最后一袋垃圾装入大塑料袋里，抬眼凝视着方倾的左手，“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哦。”方倾悻悻地松开手。
路理拿起垃圾袋，打算转身出门。方倾连忙叫住他：“你去哪？”
“回学校上课。”路理淡淡道，随后听到方倾没了动静，才推门出去。
.
最近几日，方倾算是体验了一把土皇帝的滋味。
每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连一向对他严厉管教的佟靖都温柔待他。班里众人听到他的英勇事迹，还纷纷让马顺给他带些水果零食。有时候方倾觉得这或许都是一场梦，等他出院，这场美梦就破灭了。
出院那天是一周后，焉焉一早就出现在病房里，小小的身躯扛着大大的包裹，红彤彤的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方倾哥哥，你要出院了！”
方倾穿了十几天的病号服，终于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瞬间觉得舒服万分，惬意地闭上眼伸了个懒腰，随后揉了揉焉焉的脑袋：“谢谢焉焉啊，还帮哥哥提东西，哥哥等会出去请你吃汉堡怎么样？”
一听到汉堡，焉焉的眼中立刻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高兴得手舞足蹈：“谢谢哥哥！”
一旁累成狗的马顺忍不住抱怨：“老大，拒绝区别对待啊！好歹我和路理还在你身边照顾了好长时间呢，没有汉堡也有奶茶吧。”
方倾大手一挥：“小爷我身体痊愈，心情好，全赏!”
在角落里收拾衣服的路理默不作声。
电话忽然响起，佟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你们还没收拾好啊？车都开到楼下了。”
方倾连连道：“好了好了，现在就下去。”
几个人提着一堆包裹走出医院，佟靖的车已经停到医院门口，驾驶位上是他许久未见的老爸方文华。车窗摇下，老爸笑眯眯地看着方倾：“臭小子，身体好些了吧。”
“好些了。”方倾笑着回答。
“那就好，今天晚上请你们吃大餐啊。”老爸哈哈大笑，一旁的佟靖轻打了一下方文华的肩膀：“那你得说话算数啊。”
方文华笑着点点头：“放心吧。”
方倾和路理等人都将行李放到后备箱，坐上了方家新买的车。焉焉安静地坐在方倾身边，盯着窗外看。
路过一家连锁汉堡店时，马顺在后座扯了扯方倾的衣服下摆，小声道：“老大，肯德基。”
方倾心领神会，出声提醒老爸：“爸，这个路口停一下。”
老爸一脚油门停了下来，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干啥去？”
“保密。”方倾冲着老爸摆了个鬼脸，对坐在副驾驶的佟靖道：“妈，我们今天不太饿，咱们晚点做饭也行。”
佟靖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地点点头：“行，出去玩早点回来啊。”
方倾率先跳下车，对着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马顺扶着焉焉一起下车，转身看向车里的路理：“路理，一起走啊。”
路理沉默一瞬，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有题没做完。”
“真不愧是大学霸啊，周六日还想着做题。”马顺嘴一撇，小跑至方倾身边，“老大，咱们真的和学霸玩不来……”
方倾神情复杂地望向路理，路理闭上眼，轻轻关上车门：“大姨，大姨夫，我们走吧。”
佟靖侧过身看他，神色心疼：“小理，其实你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我和你妈说……”
“不用了，谢谢大姨的好意。”路理垂下眼帘，盯着膝盖上放着的奥数题目，又看向窗外三人欢快轻松的背影，声音渐小，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可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