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青求天求地求祖宗，就是不愿求人。

宁朝明摆着是开玩笑的，她想了想，为难道：“求你。”

“这是求人么？”

兰青心里膈应的慌，只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旁人嘴上说说，万一耍自己怎么办？宋诩做过太多次，她早当这些是虚舟飘瓦了。

“不勉强你，今儿吃顿饭，我明儿亲自将你送过去。”

宁朝看她微微笑道：“重阳节，三叔宋大哥都在，你一个人出去多孤单，一起过个节。”

兰青转过身，视线从地上慢慢随着影子上爬，那一抹青黑色彩在眼底变得极深沉。她没有抬头看他，光听声音，就知宁朝的好脾气又上来了。

“好。”

她有什么理由拒绝？没有。

……

宁朝这夜仍旧亲自下厨，兰青宰鸭宰鸡宰鱼，隔着一扇窗，就见他忙得汗流浃背，浑身如同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汗湿的衣衫贴着清瘦的身躯，坚实流畅的肌理若隐若现，他背对着兰青，灶台前热气腾腾，风一来直熏得她饿意上来。叶止原在树下躺着，大抵是受不了这些香味，咳了几声唤兰青将他扶回去。

而宁寻在开席前堪堪领着宋乐言到客栈。两个人将悦来客栈附近逛过一遍，未曾发现几家药铺，心里便有盘算，只等着饭桌上觥筹交错间告知宁朝一声。

那边兰青正在清洗碗筷，清凉的井水从指尖流过，燥热却不减反增。她抬手擦了把汗，忽而察觉出身后像有一个大火炉。宁朝热的喘了几口气，领口扯松散了，颈项因汗贴着几缕碎发，如今疲倦地耷拉着眉眼，兰青回头看着惊觉这就像是没人要的小狗。

可怜巴巴等着她让开。

兰青被这个想法弄得脸一红，表情僵住。反差过大，往先宁朝哪一次有这般脆弱过。他永远都像是扎根石头里的小树，充满生机，郁青挺拔。

暴露出来的一面就此在脑子里挥散不去，她忙让了位置。

宁朝用井水洗了洗脸。鸦青的眼睫翕动，眉眼如浸湿的白玉，透着一股温润劲儿，眼眸幽邃平静，仿佛疲倦一扫而空，人又精神起来。

“妹妹可以去大堂坐着了。”他拍拍兰青的肩，笑道。

端的是个亲切和蔼的兄长模样。

兰青未拂他的意，福了福身，宁朝却扶住兰青。如此后院空旷只他二人，宁朝歪着头，乌黑湿润的眼眸含有笑意，毫不掩饰，直叫人一眼望穿。

兰青诧异地问道：“你有事么？”

宁朝笑而不语，手不曾离开她的腕子，掌心灼热。前一刻还是个人样，现在就如同要露狼尾巴，兰青吃了许多亏，顿时明白出其中深意。

他越是不答，那心里越坏。

兰青心往下沉，脑子里思索着对策，知道这儿不只有宁朝跟宝源，于是便道：“你三叔还有宋大哥在，好端端的重阳节不要胡闹，哥哥。”

那两个字出自兰青之口，短促而轻微，远远不达宁朝想要的。

“这节可不是给你过的。”

他身上汗湿，味道没有以往干净，带着油盐酱醋味道，兰青仰着头，只觉得这样的气息四面八方围过来，是要将人堵得死死。

她哪里说错了么？

宁朝看出她的心虚，嗤笑一声，慢慢敛笑沉声道：“一会儿跟我客气，一会儿勾..引我，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把我当狗？耍着玩。”

他火气盛，脑子里仍旧浮现了意外瞥见的那一幕，心跳一滞，未曾多想，出口才知漏了嘴，只是面前之人不对劲。

兰青像被人踩到尾巴，当下反驳：“没有！我没有勾..引你！我也没有把你当狗！”

这后半句声音更大，宁朝像是明白什么，微微挑起眉，拉下她的短衫。

“我看见你的胎记了。”他依依不舍将手收回，垂眸微笑，“跟我第一回见是一模一样，胭脂色，摸上去大抵也是一样的柔。”

“藏好了。”

宁朝声音低低，虽移开了视线，那股压力依旧不散。兰青肌肉僵硬，咬着牙，心里将他骂了千八百遍。

原来打水洗菜时候弯腰稍不注意了些，叫他眼尖盯住了，不觉就生了旁的心思，不堪入目，不堪入耳，难与人说。

“天热，换个厚一些的长衫。我下次瞧见了，你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他走向厨房，末了脚步一顿，侧身笑道，“兰青你这样的人，我最能治你。”

前头不过是要吓唬她的，这里才到正题。

“说起来妹妹不要跟我客气，我们是什么关系，扪心自问，到底强过世间千千万万人。”

“所以我看你不要紧，要是兰太太的狗儿子看了，先挖了他的狗眼。再把你关起来。”

他睁眼说瞎话，却气势十足，仿佛真能做出来。

“哥哥教你什么是礼义廉耻。”

兰青怒极而笑，尤其是听到礼义廉耻这里，忍不住大声道：“什么礼义廉耻，你没有那东西你也说得出口！你就是个开黑店的。”

“嗯？你说对了。”宁朝自顾自端菜，走过她身边才道，“只有开黑店才知道人心有多黑，才知道底线在哪里。礼义廉耻说来极其简单，要我说给你听么？”

兰青把他想成一条正摇尾巴的白腹黑心大土狗，这会子冷笑道：“我不听。”

宁朝还欲说，但两人声儿大了，宋乐言已然过来查看。

他闭了闭眼，打消那些念头，笑脸相迎，又是一派光风霁月的小辈形象，叫宋乐言颔首满意道：“还以为你们是在吵架呢，原来不是。”

“说道理，只是道理哪里是真道理，妹妹不服，要教我。”宁朝柔声道。

兰青瞪他，粗声应了，活像个斗败的公鸡，宋乐言看在眼里，掩袖微笑。

“兄妹之间有磕磕碰碰是正常的，你们才相处不久，如此倒是难得。”

兰青：“……”

她笑了笑，却跟哭没差别。最后垂头丧气去位置上坐着，被宁寻问起缘由，只道是自己被院里的狗扯了衣裳，坏了她最爱的裙子。

“我们来时其实是带了条番邦大犬，可惜路上因为风浪丢了。它也爱扯人衣裳，如今看来还好没领过来。”宁寻说道。

宁朝笑着接他的话，一面频频给兰青夹菜，专挑她不爱的。

“吃。”

兰青皱眉，小声道，“你这是逼人。”

他却没当回事，端的是兄长姿态，一板一眼训导：“长兄如父，你磨磨蹭蹭要留到明儿吃？难怪这么矮。你爹今儿不再桌上，你就不听话，连哥哥的话也不听。”

简直是鸡毛当令箭！

兰青恨不得一碗扣到他脸上，不过当着宁寻与宋乐言的面，她强忍着吞咽。

“慢慢吃，别噎着。”

宁朝先喜欢兰青，该是一见钟情。先爱皮囊，爱屋及乌，几天功夫，才完全喜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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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