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下去忏悔

木清辞听完后只觉无言又好笑,独自乐了好一会儿。

思佳犹犹豫豫地开口,“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木清辞笑道:“你应该庆幸,这副药是武安侯世子来抓的,沈榭会直接扔掉,不然,他此刻应该已经提剑杀来你这灵药斋了。”

思佳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谁让你之前总是对他避而不谈,我就以为你心里一直记恨着他,这不才想着给你出出气。”

不待木清辞回答,她又补充道:“前几天沈府派了好些人来取号,我还把他们的号全给扔了。”

木清辞有些疑惑,“你说沈府派人来过?”

思佳点了点头,“嗯,这几日每日都来,还让人亲自来与我分说过,但我都没有答应。”

木清辞一下子便想到了沈桑宁身体抱恙的事,只怕沈榭来找思佳就是为了此事。

“你明日接下他们的号吧。”

“啊?不太好吧。”

思佳面上有些复杂,虽说医者百无忌讳,面前就算躺了一个赤身**的男子在她眼中也跟一块猪肉无甚区别,但沈榭同木清辞如今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去给他瞧那种病,多少有些……。

看着她那变幻莫测的脸色,木清辞也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她有些搞不懂,这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思维如此跳脱。

木清辞轻吐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沈榭来找你应是想让你去忠勇侯府给世子夫人看病,你明日去瞧瞧,看一下能否从她嘴里问出些她如今与世子的关系。”

思佳“哦”了声,“这事好办,我明日会抽到沈府的号的。”

轻歌这时在旁边突然说了道:“寻常世家子弟若连续几次碰壁想必都会采用些强制手段,这昭国公难得是个讲理之人,竟会愿意按照思佳的规矩来。”

听闻此话,木清辞笑出声来,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见有人把讲理两字用在沈榭身上的,当初为了让县令开具婚书,差点没把县令还在襁褓中的儿子都抱来揍一顿,他还讲理?

“这你可想多了,”木清辞觉得自己必须纠正一下她的想法,如果她……,轻歌难免要和沈榭打交道,可别对他有什么误解,“他只是这几日一直在筹划围场病马一案,没时间而已,明日思佳再不应下,他就该让人把她绑去忠勇侯府了。”

“……”

木清辞让思佳去给她拿了纸笔过来,很快在纸上化了一张女子的脸,“三日之内你能否做出这张脸的人皮面具?”

思佳点头应道:“没问题。”

“好,我三日后过来拿。”木清辞转头吩咐轻歌,“守在城外的人一直没有看到卢牧正出城,他应该已经落入了天玄司,这几日你让人去盯紧他的家人,保护好他们。”

轻歌有些不解,“姑娘,昭国公应该已经派人守着了,如今我们的人过去,若是遇上了怎么办?”

木清辞眉梢轻扬,“我要的就是他发现。”

轻歌虽不明白木清辞到底想做什么,但还是应下,“是。”

“这几日务必时刻盯紧太子的举动,一有动作立即禀报。”

“知道,”轻歌又看了两眼那画像,不确信地问,“姑娘,这是李都慰的妹妹吗?”

“嗯。”

轻歌走后,思佳立即拉过木清辞的手,为她把了一下脉,随即松了一口气,朝着屋外叫了一声,“程叔,把药拿进来吧。”

很快,一个头发略显灰白的老人端着一碗药和一盘梅子进了房间,放下后便出去了。

思佳拿出一根银针在指尖扎了一下,一滴血滴入药碗中,她直接挪到木清辞面前,双眼紧盯着她。

木清辞盯着药看了大半天,实在是不想喝。

思佳伸手扯着她的衣袖晃了晃,“姐姐,快喝吧,我给你准备了梅子,喝完就能吃了。”

许是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木清辞竟想起了六岁刚回黎安的一桩事。

那时候她刚进宫不久,贪玩在皇宫里闲逛,结果恰好碰到皇后在罚人,赐的还是梳洗之刑。

木清辞从前也经常待在边关,见过累累白骨,也见过尸积如山,但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残忍又让人心惊的刑罚。

木清辞当场便被吓晕了,回去之后高烧不断,那天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久不能忘。

因为她总是睡得不安稳,许婉就跟太后请旨,把她带回沈府住了一段时间。

她从小就怕苦,每次喝药都要侍女嬷嬷轮番上演三十六般武艺,就连长公主都拿她没办法。

她住在沈府的那段日子也不愿意喝药,沈桑宁每次都耐着性子哄她,因为不忍让沈桑宁难受,最后她都是强忍着把药喝完。

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了,每次她一喝完药沈榭都会在她嘴里塞一颗蜜饯,虽然她觉得没多大用,但也没有那么排斥喝药了。

木清辞收回思绪,端起面前的碗一饮而尽,思佳连忙给她递了两颗梅子。

木清辞接过放嘴里,不是很甜,还有点酸。

喝完药,木清辞便问:“张平呢?”

“在密室呢,”思佳道,“我带你过去。”

思佳扭了一下床头的圆柱,侧边的柜子瞬间往两边一挪,中间出现一道仅容一人通行的暗格。

木清辞起身跟在思佳身后往里走,顺着楼梯往下走几步便看到了坐在床上出神的张平。

张平的半边脸上全是疤痕,在这环境中看起来十分诡异。

看到她们下去也只是抬了下眼,张平没开口也没多余给一个眼神。

木清偏头辞问思佳,“你把他怎么了?”

思佳道:“也没怎么啊,就这几天给他灌了几碗毒药,试了一下药性,又在他身上试了一下我炼制的新蛊虫。”

“……”

木清辞看了她一眼,默默的坐在张平的跟前,因她脸上粘了人皮面具,张平并未认出她来。

想到这两天遭受的折磨,张平恨恨道:“要杀要剐痛快些。”

“张平,”木清辞身子往后一仰,“或者,我该叫你刘长青。”

张平震惊的看向面前之人,眼里尽是不可思议,不过仅一瞬,他就将方才内心波涛汹涌的情绪给压制住,故作不懂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木清辞嘴角上扬,慢悠悠道:“刘长青,凉州人士,曾在靖康军中担任斥候,当年靖康军被围金阳城之时失踪,后顶替同乡张平的身份入了兵部。”

张平身上的伤本就没好,听闻这话脸色越发惨白,他死死的盯着木清辞,“你是谁?”

木清辞头疼的扶着额头,叹息道:“烦死了,怎么每个人都要问上那么一句,不过上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已经死了,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迎着张平惊骇的目光,木清辞继续道:“对了,此人你也认识,就是那个谁……等我想想啊,对,凉州的江司户,当年负责从凉州给金阳城押送调配粮草的那个司户。”

张平的手抑制不住的在颤抖,眼前的人从头到尾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说话很慢,声音也很轻,但就是莫名的听了让人心生惧意。

木清辞也没管他,自顾自的说着,“当时我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他的死法,恰好那时我听见了巷子里的狗叫声,突然就有了一个注意,就让人把他扔在城外的的那片大山里,夜晚狼群出没,我就在一旁亲眼看着他被狼群撕成碎片。”

张平此刻觉得前几天给他下毒种蛊的女子都没有此人看起来恐怖,颤着声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谁?”

“你就先别管我是谁了,”木清辞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如实回答呢,我就饶你一命,怎么样?”

张平双手紧紧拽住被褥,转过头不看她,很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木清辞笑出声,“哟,还挺聪明,那你说了我给你个痛快的死法吧。”

张平依然未吭声。

木清辞默了片刻,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你妻子好像怀孕了对吧。”

听到这话,张平立即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对她做什么了?”

“别着急,”木清辞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姿态,“现在还没有,至于等会儿嘛,那就取决于你了,说得好呢,我就绕她一命,一般呢,就杀了你还未出生的孩子,若是你说的话让我不满意,我就让他们一尸两命。”

张平想不通如此恶毒的话她怎能这般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若不是他被下了软筋散,他一定要杀了此二人,他强忍怒火,“你想问什么?”

木清辞这才收敛笑意,平静道:“江司户死的时候说,他当年与临越国人偷换发霉粮草一事被你瞧见了。”

“是。”

木清辞懒得问,便让他自己说,“接下来的事你自己说吧,记得说实话哦,说一句假话我就多折磨你一刻钟,顺便去把你妻子也抓来,让你们一家团聚。”

张平移开眼睛不敢看她,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道来,“我当时发现这一事情后,本想立即回城禀报,但不小心被他们发现了,江司户打算杀了我,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制止了,他跟我说他们换着批粮草是为了换钱,反正如今又没有战事,这些粮草就到明年也要发霉,冬天马上就到了,不如换些军饷来置备过冬的衣物,让将士们过一个好年。”

木清辞:“继续。”

张平:“当时我年岁小,刚进入军中,想要建功立业,不想就这么死了,我其实知道他是怕杀了我之后惊动到将军,也怕下一个斥候又发现他们的交易,我想着城中粮草充足,为了保命,我最终答应了他,他跟我说,一月之后还会有一批货物,让我到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原本以为他说的货物还是粮草之类的,所以当我看到他们把战马给临越国人时,整个人都被吓坏了,这可是勾结谋反啊,他们交接完之后,我本想回去禀报将军,可还未等我有所动作,突然间就有一批刺客冲出来,将那群人全都杀了,我躲在林中才侥幸逃过一劫。”

木清辞又问:“那你最终为何没有把这事禀报箫将军。”

提及往事,张平亦是一脸懊悔,“我冷静下来之后想了想,将军治军严明,粮草一事我隐瞒不报,若被他知道了必定是死罪,最后就逃窜了,江司户应是知晓了此事,暗中派人追杀我,迫不得已之下,我只能用火将自己的脸烧伤,逃避追捕,却不曾想,没过几日,临越国便向南靖宣战,我在凉州躲了快半年,战争结束后才跟着逃难的难民一块混出凉州,在路上遇到了同乡的张平,他那时已经染上了瘟疫,我就顶替他的身份来了黎安。”

木清辞:“你可见过那个戴面具的人。”

张平摇头,“不曾,但听口音,他就是南靖人无异,我记得他的左耳垂上有一颗痣,右手手背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

木清辞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语气也带了些怒意,“虽然金阳被困一事是有人在背后谋划,但若你将此事禀报,箫将军至少会有防备,也不会在那一战中死了那么多人。”

张平低垂着眸子,这件事也是他心中一直过不去的心结,“我知道。”

木清辞不由冷笑:“你既知道金阳城是因何被围,也该知道靖康军谋逆一事是假,这些年你就过得如此心安理得,眼睁睁看着昔日同袍的遗属受尽白眼?”

张平轻闭了一下眼,喉间也有些发涩,“我人微言轻,谁会相信我的话?”

木清辞瞧着他如今还在故作高洁的为自己寻借口,字字诛心:“你不是人微言轻,你还是贪生怕死,所以才会被他人几句话就挑唆,导致了金阳城之困,但你又想让自己心中的罪孽感少一些,所以这些年才会在外表现出路见不平的习性来,但你面对真正的高门贵族,还是不敢招惹,去年太师府小姐欺辱老妪之时,你就在楼上,可你还是选择了作壁上观。”

木清辞这一番话直击张平的内心,让他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恐怖如斯,这人是从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人爱惜生命是常事,可作为戍边将士,你的身后是无数百姓与南靖国祚,若是连自身道义与国家安危都不顾,那你便不配为人。”

张平愣了半晌,眼眶渐红,这些年日夜煎熬,到此刻已是再也抑制不住,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个七尺男儿也落下泪来,“是,我该死,我不是人,我配不上靖康军的名号,我愧对将军的栽培。”

当年的害怕与恐惧是真,如今的悔恨亦是真,可有些事既已发生了,也再无挽回的可能。

即便他再怎么后悔,死去的那些人也不会活过来。

木清辞脚尖轻点,连带着椅子往后一挪,与张平拉开了些许距离,懒得再看他一眼,“写口供吧。”

张平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恳求道:“我可以写,但你能不能别伤害我的妻子,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晓。”

木清辞闭上眼睛,淡淡道:“写吧。”

思佳忙把纸笔递给他。

张平将当初自己所见所为全都一字不落的写下,咬破手指在最后摁了一个手印,递给木清辞时还说了一句话,“我虽不知姑娘身份,但我亦有句话想要送给姑娘,当即将军和长公主被陷害谋逆,各方伪造的证据一点问题都看不出来,这事并非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背后之人只怕权力滔天,姑娘这条路只怕不好走。”

木清辞接过快速看了几眼,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才动手折放好,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平,目光坚定,语气坚决,

“权势滔天又如何,数十万人的冤屈日日缠绕心间,我又怎能忘却,前路荆棘,那我就扫平障碍,上位者位高权重,那我就让他们身败名裂,有人阻我,那我就杀尽所有挡路之人,至于你……”

木清辞移开眼,迈步朝外面走,“就先下去给他们赔罪吧。”

思佳在后面问道:“姐姐,你想让他怎么死?”

木清辞摆摆手,“随便吧,记得赶紧把我的新脸做好,我等着用。”

思佳:“好。”

张平看着她在暗夜中的背影,消瘦却又坚韧,跟昔日的长公主极为相似,他想起了一个人,突然出声喊道:“郡主。”

木清辞脚步未停一下,很快就消失在密室中。

张平至死都无法得知她的身份。

在死前,他脑海中闪过昔日与弟兄们在军中操练,共同抵御外敌的时光。

他从小立志成为将军,征战沙场,报效国家,可最后却因贪生怕死害死了那些如同手足的袍泽。

日日承受良心的折磨,苟延残喘至今,或许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人吧。

等一个有勇气有能力重提此事的人。

而他,也将带着罪恶进入地狱,向死去之人忏悔。

如今悔恨将何益,肠断千休与万休。

前文被改过哦,司马改成了都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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