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公寓里，气氛与酒店房间的焦灼截然不同。

聂红裳忧心忡忡，刷着手机上愈演愈烈的负面新闻，眉头紧锁。反观林渡，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吃着，一边拿着聂红裳的平板电脑，手指在上面随意划动。

“林渡，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聂红裳忍不住问道，“网上那些人说得太难听了，明显是冲着你来的。”

林渡拈起一颗葡萄，眼皮都没抬：“蜉蝣撼树，徒劳无功。其声虽嘈，其力甚微。”

聂红裳看着她这副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但也莫名地安下心来。

是啊，林渡是谁？

她是活过了万载岁月、拥有莫测力量的存在，人间的流言蜚语和资本倾轧，在她眼中，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你在看什么？”聂红裳凑过去，发现林渡正在浏览微博界面。

“认证。”林渡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着。

聂红裳定睛一看，差点惊掉下巴——林渡竟然在用她的身份信息，正在申请个人微博的黄V认证，认证资料里，她随手填上了“演员”，代表作《墟》，甚至还上传了一张刚才用平板随手拍的、角度清奇但依旧难掩绝色的自拍。

“你……你什么时候弄的？”聂红裳目瞪口呆。

“方才。”林渡提交了认证申请，随手将平板放到一边，又拿起一颗葡萄，“有个地方说话，省得他们整日猜测。”

聂红裳：“……”

微博的认证审核似乎对林渡格外“关照”，或者说，她这个名字和即将上映的《墟》自带热度，认证申请提交后没多久，竟然就飞速通过了。

认证成功后，早就通过各种渠道摸过来的“渡鸦”们如同闻到花香的蜜蜂，瞬间涌入了这个名为“林渡”的、头像是一只杰瑞鼠的微博账号。

“卧槽！真的是林渡！认证了！”

“姐姐终于开微博了！！”

“这头像……杰瑞？？？是我眼花了还是姐姐被盗号了？”

“自拍！是新鲜的自拍！虽然角度直男但好好看！”

“关注了关注了！姐姐看看我！”

“姐姐，网上那些黑料你别在意，我们相信你！”

粉丝数像是坐了火箭般飙升，几分钟内就突破了六位数，并且还在疯狂增长。评论区更是被“渡鸦”们的欢呼和控评淹没。

平板开始疯狂震动，提示音不绝于耳，林渡拿起来，皱着眉看了看不断跳出的新粉丝和评论提示，手指点了点，似乎想关掉通知，但操作不太熟练。

聂红裳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接过手机帮她设置：“我来吧。你呀，这下可真成明星了。”

聂红裳的话音刚落，林渡放在一旁的手机又急促地震动起来，这次是来电。

屏幕上跳动着崔靖的名字。

林渡瞥了一眼，直接按了免提。

“我的林大小姐！你总算接电话了！”崔靖的声音火烧火燎地传来，背景音嘈杂，“你看新闻了吗？不对，你肯定看到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赵皓阳那个老王八蛋……”

“已知。”林渡打断他，语气没有一丝波澜，“说重点。”

崔靖被她这冷冰冰的两个字噎了一下，赶紧切入正题：“我和制片人商量了，当务之急是澄清你和婉清的关系！我们已经联系上程旭了，那小子开始还不情愿，被我敲打了几句，答应出面发声明，就说他和婉清是和平分手，在你进组之前，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这样第三者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一旁的聂红裳闻言，下意识地看向林渡。

楼婉清和男朋友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想起机场那个温婉沉静的女子，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崔靖继续道：“等程旭的声明一发，我们这边就立刻跟进，发律师函警告那几个跳得最欢的营销号，同时让合作的媒体发通稿，强调你和婉清只是工作关系，互相欣赏专业能力。另外……”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小心翼翼，“你看……你能不能也登陆一下你的微博账号？就是那个刚认证的，发点什么？随便什么都行，表个态，安抚一下粉丝，也转移一下视线？你现在热度正高，你亲自下场，效果肯定好。”

林渡的目光落在平板上，那上面，“渡鸦”们还在疯狂涌入，评论区一片欢腾与维护之声。

她沉默了几秒，淡淡开口：“可。”

崔靖如蒙大赦，连声道：“太好了！那你看着发，发之前……最好让我这边帮你把把关？”

“无需。”林渡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聂红裳有些担忧：“你要发什么？现在网上节奏很乱，万一说错话……”

林渡没回答，拿起平板，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调出相册，里面照片寥寥无几，除了刚才那张随手自拍，就是一些文档截图、街景，还有一张……她之前送外卖时，在黄昏路口等红灯，无意间拍下的城市天际线，暖色的夕阳与冷硬的建筑轮廓交织。

她选中了那张黄昏街景，以及那张被当作“黑料”的、模糊的外卖员侧影照。

然后，开始编辑文字。

聂红裳屏息看着。

林渡打字的速度不快。

几分钟后，她按下了发送。

聂红裳立刻刷新微博页面。

「林渡」的微博下，出现了第一条动态。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义正辞严的澄清，只有两幅图片和一句简短的配文。

图片一：是那张被恶意解读的、模糊的外卖员侧影。

图片二：是那张她自己拍摄的、充满孤独与力量感的城市黄昏。

配文只有一行字：

「曾行于市井，见众生相。今立于光影，演墟中人。皆是渡。」

这条微博一出，整个评论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凝滞了片刻。

随即，以更猛烈的态势爆发开来。

“卧槽！姐姐发声了！”

“这格局！‘皆是渡’！我哭了！”

“曾行于市井，见众生相……她承认送过外卖，但这语气怎么这么超然物外？”

“黑子们看见了吗？送外卖怎么了？体验生活不行吗？这境界比你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演墟中人’！她心里只有角色！只有戏！”

“这回应太高级了！！！不卑不亢，直接拔高了整个事件的level！”

“我就问，内娱还有谁有这气度和文采？！！”

“渡鸦永相随！姐姐我们永远支持你！”

“皆是渡……莫名有种看破红尘的感觉，但又好有力量……”

粉丝们沸腾了，路人也纷纷被这别具一格的回应吸引。没有卖惨，没有辩解，没有律师函的冰冷，只有一种超然的平静和对自己过往、现在所有经历的坦然接纳。

“行于市井”是渡，“立于光影”也是渡。送外卖是真实的生活，演戏是专注的职业，在她眼中，并无高低之分，只是生命不同的阶段和体验。

这完全颠覆了大众对明星回应黑料的认知，那股扑面而来的、强大而稳定的内核力量，让许多恶意的揣测显得格外可笑和小家子气。

在林渡微博发出后的半小时内，舆论的风向就开始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程旭那边磨磨蹭蹭的声明也终于发了出来，内容大致如崔靖所说，承认与楼婉清已和平分手一段时间，原因是性格不合及工作繁忙，时间远早于林渡进组，并恳请公众不要恶意揣测，伤害无辜的人。

这则声明，虽然被一些网友嘲讽“马后炮”、“公关文”，但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第三者”谣言的杀伤力。

崔靖团队趁热打铁，官方声明、律师函、媒体通稿齐发，一套组合拳下来，总算将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暂时压制了下去。

酒店房间里，楼婉清也看到了林渡的那条微博。

她反复看着那两幅图和那一行字，心中受到的震撼，远比看到程旭那公式化的声明要大得多。

“皆是渡……”

她低声念着这三个字，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林渡那双古井无波、能容纳万载岁月的眼眸。

这个人，她似乎永远猜不透，也永远无法用常理去衡量。

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名声的污损，甚至不在乎这具皮囊是行于市井还是立于光影，在乎的，只有她认定的“烙印”和“因果”。

那自己呢？

自己这陷入泥泞、被流言所伤的现世人生，在她眼中，是否也只是一场需要“渡”过的劫？

这时，房门响了。

楼婉清警惕地走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程旭。

他脸色不太好看，手里还提着一个纸袋，似乎是某种甜品。

楼婉清不想开门，但程旭执拗地敲着门。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道缝隙，身体挡在门口，没有丝毫让他进来的意思。

“有事？”她的声音疏离而冷淡。

程旭看着她这副戒备的样子，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婉清，我来看看你。网上的事情……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声明我发了，应该能帮你和林渡澄清一些。”

“谢谢。”楼婉清语气平淡，“还有事吗？”

程旭被她这态度刺了一下，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埋怨：“婉清，我们好歹也在一起那么久，没必要弄得像仇人一样吧？我知道我之前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我也是男人，有时候……你总是那么冷淡，把我推开，我……”

“所以，这就是你出轨的理由？”楼婉清直接打断他，眼神锐利。

程旭噎住，脸色涨红：“我……我那只是逢场作戏！喝多了！我心里爱的还是你！婉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离开这个圈子，我们结婚，过安稳日子……”

他说着，竟伸手想抓住楼婉清的手。

楼婉清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眼神里满是厌恶：“程旭，收起你这一套吧。我们之间，在你选择欺骗和背叛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请你离开，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楼婉清！”程旭终于恼羞成怒，声音拔高，“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香饽饽？跟那个不男不女的林渡传绯闻很光荣吗？谁知道你们在剧组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滚！”

楼婉清厉声喝道，用力摔上了门，将程旭那些污言秽语彻底隔绝在外。

风波平息，《墟》的后期制作得以继续顺利进行。

而楼婉清，在经历分手和这场无妄之灾后，身心俱疲，向崔靖请了长假，暂时离开了海市，回到了江南老家休养，也借此机会，好好整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和情感。

冬去春来。

《墟》的后期制作接近尾声，定档暑期。宣传再次启动，这一次，更加势不可挡。林渡凭借其独一无二的气质和《墟》释放出的精良预告，吸引了无数粉丝，成为了当年最具人气和讨论度的新星。

这天夜晚，聂红裳窝在林渡怀里，两人刚结束一场亲密，气息尚未完全平复。林渡的手机在床头柜上屏幕微亮，聂红裳无意间瞥见了那条短信。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很像……梦里的样子。你……要来看看吗？」

发信人，楼婉清。

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有些酸涩，有些了然，更有一丝早已预料的平静，聂红裳沉默了片刻，最终，伸出手，拿过了林渡的手机，指尖在微凉的屏幕上停顿一瞬。

然后，在那条短信下，代替林渡，回复了一个字：

「好。」

发送成功后，她将手机放回原处，重新蜷缩进林渡柔软的怀抱。

林渡的手臂环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