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平稳降落在江南梨城机场。
舱门打开,乘客们开始陆续起身拿取行李。林渡动作利落,只背着一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随着人流走下飞机。
江南湿润温软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海市的干燥冷冽截然不同。她刚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查看聂红裳可能发来的信息,一个电话就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屏幕上跳动着“崔靖”两个字。
林渡微微蹙眉,但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我的林大小姐!你总算开机了!”崔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夸张的急切,“晚上有空没?有个挺重要的平台晚宴,几个大佬都在,正好介绍你认识一下,对《墟》后续的宣传……”
“没空。”林渡直接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步履不停,朝着机场出口走去。
“啊?没空?”崔靖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么干脆的拒绝,愣了一下,随即追问,“你在哪儿呢?还在海市吧?这个晚宴真的挺重要的,很多资源……”
“不在海市。”林渡言简意赅。
“不在海市?!”崔靖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跑哪儿去了?!电影宣传期马上就要全面启动了,你怎么能自己跑出去?!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面对崔靖连珠炮似的质问,林渡的脚步在机场明亮的大厅里微微一顿,声音透过话筒传过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平淡:
“与你何干?”
“什么叫与我何干?!”崔靖简直要气笑了,“我是导演!你是女主角!电影还没上映,宣传期你人不见了,这像话吗?!”
林渡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电影已拍完。合同终止。你我之间,已无瓜葛。”
电话那头沉默了。
崔靖被她这句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了,他想起来了。
当初为了请动林渡,他几乎是答应了所有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林渡只签了这一部《墟》的演出合同,并未签约他的工作室或任何经纪公司。
电影拍摄结束,从法律意义上讲,林渡确实已经是个自由人,不再受他管辖。
他之前一直沉浸在电影后期和即将到来的成功喜悦中,下意识地把林渡当成了自己麾下的艺人,此刻被林渡毫不留情地点破,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立场确实有些站不住脚。
“……咳,”崔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语气软了下来,“林渡啊,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墟》就像我们的孩子,现在它快要面世了,我们总得一起把它推出去,让它被更多人看到,对不对?你这突然离开,我这心里没底啊……”
他顿了顿,试探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渡看着机场外江南特有的、灰蒙蒙却透着水汽的天空,没有立刻回答。
她确实需要《墟》的成功来达成“立于明处”的目的,也需要那笔丰厚的片酬实现经济独立。
彻底与崔靖撕破脸,于她并无益处。
“归期未定。”她最终给出了和之前一样的答案,语气不再那么绝对。
崔靖听出了她语气中细微的松动,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语气变得更加热络,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讨好:“行吧行吧,那你先忙你的事,尽快啊!不过林渡啊,你看,以你现在这条件,这潜力,不找个专业的团队打理太可惜了。外面那些公司套路深,不如……就签给我这边?条件绝对按最高规格来,资源也绝对向你倾斜!怎么样?考虑考虑?”
这一次,林渡没有立刻拒绝。
她停下脚步,站在机场到达厅的玻璃幕墙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崔靖的提议,在她心中快速掠过。一个固定的合作方,或许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如同聂红裳之前为她处理合同一样。但自由受限,亦是代价。
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此事,容后再议。”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把路堵死。
崔靖虽然有些失望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但“容后再议”总比“不签”要好得多,他连忙道:“好好好,不着急,你慢慢考虑!随时等你消息!那你先忙,回来记得联系我!”
挂断电话,林渡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进口袋。
对她而言,演戏是手段,名利是工具。是否与崔靖深度绑定,取决于此举是否更有利于她在此世安稳存在,以及……守护她认定的人。这需要权衡,而非一时意气。
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
空手上门,似乎不合此世礼仪,尤其是去见楼婉清,以及她此世的父母。
她记得聂红裳偶尔提起,拜访长辈需带礼物,以示尊重,而对于楼婉清……
带花,似乎是表达心意的一种常见方式。
机场内恰好有一家看起来颇为精致的花店。
林渡迈步走了进去
店内花香馥郁,各色花卉争奇斗艳。一位年轻的店员微笑着迎上来:“您好,请问需要什么花?送人吗?”
“嗯。”林渡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花束,并未停留。
“是送给什么样的人呢?朋友、恋人还是长辈?”店员热情地询问。
林渡沉默了一瞬。
恋人?故人?转世?这些词汇都无法直接使用,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相对模糊的描述:“一位……气质温婉的女性。”
店员了然地点点头,目光在花丛中搜寻,最后指向一簇洁白秀雅、状如铃铛的小花:“您看铃兰怎么样?它的花语是‘幸福归来’,清新脱俗,香气幽远,很适合气质温婉的女士。”她又指了指旁边淡紫色的鸢尾,“或者鸢尾也很好,代表希望、纯洁,很有诗意。”
林渡的目光落在那一串串洁白晶莹的铃兰上,幸福归来……这个寓意,在此情此景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它的形态,也确实符合楼婉清给她的感觉,不张扬,却自有风骨。
“就它吧。”林渡做了决定。
“好的,我为您包一束精美的花束。”店员动作利落地开始挑选、修剪、包装,最后系上了一条浅绿色的丝带,衬得铃兰愈发洁白无瑕。
接着,林渡又根据店员的建议,挑选了两份适合长辈的礼物:给楼婉清父亲的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给母亲的一条质地精良、花色雅致的真丝披肩。
礼物不算特别贵重,但足够得体,符合书香门第的喜好。
提着花束和礼物,林渡这才走出机场,拦了一辆出租车。
根据楼婉清之前短信中隐约提到的地址,以及她凭借感知对这座城市气韵的捕捉,林渡告诉司机一个大概的方位——城南,靠近古运河的一片老街区。
车子最终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巷口停下。这里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典型的江南水乡格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花香,与海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林渡按照模糊的地址指引,沿着潺潺的河道走了几分钟,在一座有着小小庭院、院墙爬着些许青苔的独栋小楼前停下。
院门虚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轻柔的戏曲声。
这里,便是楼婉清的老家了。比起聂红裳家所在的都市公寓,这里更显宁静古朴,充满了时光沉淀下来的温润气息。
林渡站在门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带着铜环的木门。
门内,戏曲声停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了——”一个温软的女声传来,带着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韵味。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出现在门后的,正是楼婉清,她穿着一件素雅的浅蓝色长裙,长发松松挽起,脸上未施粉黛,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眼神也沉淀了许多,少了几分惊惶,多了几分平静。
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林渡,以及她手中那束洁白的铃兰和提着的礼物时,明显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随即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你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有些微哑。
林渡将手中的铃兰花束递过去,目光落在楼婉清脸上,细细端详着那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眉眼和鼻尖的小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半分:
“嗯。路过花店,觉得它像你。”
楼婉清下意识地接过花束,铃兰清幽的香气沁入心脾,她低头看着那洁白的花朵,指尖微微收紧,心头百感交集。
“是林小姐吧?快请进,婉清念叨你好几天了。”
楼母燕琳——一位气质娴静、衣着素雅的中年妇人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林渡,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的目光扫过林渡手中的礼物,客气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破费了。”
楼父楼风华也闻声从书房探出头,是一位戴着眼镜、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他推了推眼镜,对林渡点头示意,态度客气而略带审视。
林渡将礼物递给楼母:“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楼母接过,连声道谢,引着林渡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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