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不晚,鱼肚白的天空染了点墨的样子,大片的云卷着,看不出形状。
起风了,树枝上的叶子摇摇晃晃,更显萧索。
“谢谢。”
祝萧澜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抬起头。
“你这么看我干嘛?我在你心里不至于这么无礼吧,你是替我出头,我还能狗咬吕洞宾?”
“你……”他想说点什么,但又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动手。”她看着男人脸上的青紫,有些懊恼地丢出一句。“对不起啊,害你挂彩。”
这与她印象中的祝萧澜完全不同,他只擅长读书、考试,哪里会打架?别说打架了,就是跟人吵架,他也吵不赢。
所以当时她怔住了,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制止,后面想拦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毕竟他的正牌女友在那。
“没事。”只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他喉咙都有些发紧,“又不疼。”
“我真没想到……”她顿了顿,“祝萧澜,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很像脑子里哪根弦断了,你干嘛要冲上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人也就是嘴炮而已,他不敢动我,就算他真的动手,你帮我报警就行了。虽然以前我们分手,是你对不起我,但,过去了,我希望你不要对我始终怀有愧疚,且把这种情感误当成留恋。”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像是早就想好般,要跟他讲清楚。
最后,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真的,祝萧澜,别闹了,你现在都有学姐了,不要做出那些惹人误会的事。”
男人的脸冷了冷,她这是在跟自己划清界限。
“是因为我有了学姐,还是因为你有了别人?”
想到那天她离开时身边的人影,他眼底情绪翻涌。
“你还是没懂。”想到什么,陈风意从包里抽出一块手帕,洁白如雪,上面绣着一朵花的轮廓。
“不论我心里有没有别人,都不可能有你。现在除了你的名字,其余我一概都很陌生,而且,我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就算身后的草长得再茂盛,她也不想花力气去折返了,因为已经走了太远,太远。
“擦擦嘴角。”她把手帕递过去,“小心回去路上被什么八卦记者拍到。”
刚拖累某人惹上一个新闻,她可不想再招惹一位。
男人接过手帕,动了动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我走了。”拉上包包拉链,陈风意淡道,“都有医保,应该不需要我报销吧。”
她离开的时候甚至都没再看他一眼。
忽然间,祝萧澜就觉得淮城的秋天很冷,不是冬天那种刺骨的寒,而是一种颓然又无望的凉,凉透了。
后来周予说要陪他去医院,他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周予笑得生硬:“不说话就是不反对吧。再怎么说你也是因为陪我看车才受伤的,我应该照顾你愈合,而且,车也是你送我的,我总得为你做点什么。”
“车是你该得的,你为我做的够多了。”
祝萧澜并不想跟她过多牵扯,但工作上她确实帮了他很多,作为杂志主编,她为自己引荐了不少人,也透露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道消息。
送她一辆车,纯粹是为她的那些资源“付费”罢了。
她应得的。
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又被化解,周予见怪不怪地拍了下他的肩:“好啦,反正已经为你做了那么多,再多一件也不多呀。”
在她的坚持下,祝萧澜还是去了医院,只是路上,两人很默契地没有聊过关于陈风意的任何一个字。
刚到挂号处,祝萧澜打开钱包准备拿医保卡,忽然发现夹层的透明格里少了张照片。
他眉心一跳,下意识地低头寻找。
没有,哪里都没有。
顿时神色一凛,立马转身就走。
“你去哪?”周予疑惑,“医保卡不是在里面吗?”
男人停下脚步,面色焦灼,回头不冷不淡应付:“突然想起晚上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我得赶回去。”
“那,也拿点药再走啊。”
“不了,我美团买。”
说着,便头也不回地扎入夜色中。
周予不明白,有什么会议这么急,如果真的是特别重要的会议,按照他的性子,更不可能现在才赶回去。她知道,他从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世,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努力,工作上从不含糊,时间规划永远清晰,毫无纰漏。
直到打了车,回到家,疲惫地脱下外套,收到那条微信。
【周小姐,您男朋友刚刚来找的那张照片,被我们打扫阿姨找到了,在凳子脚下面,所以一直没找到。您看我们是给您寄过去,还是您让他来拿?】
销售员发完这条微信,便惴惴不安。
看着自己手里那张照片,总觉得自己窥见了顾客的什么秘密。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和一个漂亮甜美的女孩坐在教学楼的阶梯上,男孩的左脸贴着女孩的右脸,笑得格外开心。
几乎不用辨认,照片上的男生就是今天在店里打架的那位祝先生,而照片上的女生却不是周小姐,而是下午和她寒暄几句的那个女人。
她也大概能明白祝先生为什么会那么着急地找这张照片,因为它确实很美好,虽然只是一张薄薄的照片,但生动得就像能看见背后的故事。
男才女貌,是拿出来都是随便可以登杂志封面的那种。
就连她一个陌生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什么照片?发我看下。】周小姐回了消息。
于是她拍了照片过去,对面没了回复。
她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不该把这张照片发给周小姐,万一顾客因此生气不在自己这提车了怎么办?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儿吗?
但是,刚刚那位祝先生来找照片时确实很焦急的样子,几乎把整个店都翻了一遍,最后沉默着,像是认命般,垂头丧气地出门了。
甚至没有留一个电话,让他们留意着。
就忽然对那个落寞的背影,心生怜意,想着找到后一定要还给失主。
望着无人回复的图片,销售砸了砸自己脑袋,暗骂自己蠢透了,对别人的那点可怜,能有明晃晃的提成重要吗?现在好了,可怜的成了自己。
于是发过去一句补救的话:【周小姐,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帮您丢掉吧。】
她想,周小姐肯定希望这张照片消失不见。
没想到,对方立马回了消息:【要。寄给我。】
随后又发来一串地址和联系方式。
她松了口气:【好,我等会就顺丰寄给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隔日收到那张照片后,周予并没有把照片还给祝萧澜,也没有撕掉,而是藏在了抽屉角落里,用一张明信片盖着,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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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取车发生了这些意外,陈风意敢去公司的准备上班的时候,正好到了下班时间。
她看着手表,皱了皱眉,难得地觉得进公司会有点紧张。
毕竟,她没有提前打招呼就缺勤了,失信的感觉很不好。
犹犹豫豫,还是跨进了办公室。
前台当职的小姑娘看了她一眼,好像一点儿也不奇怪,还笑着打招呼:“风意姐~你回来啦。”
“嗯。”她有些尴尬地靠过去,“我今天……考勤缺席找谁说明?”
小姑娘好奇地仰起头:“缺勤?您不是工作外出了吗?”
这回轮到陈风意好奇了:“谁说我外出工作了?”
“就林副总跟我们老大说的呀,他说什么朱总下午碰见你,就把你叫去谈融资的事了。”
“朱总……”陈风意思忖片刻,她并不认识什么朱总,林高为什么要撒谎。
朱总…朱…祝…祝总?
难道是他?
不会吧,祝萧澜自己都被打成那样了,还有心思替她打掩护?那他对自己还真是挺伤心的,虽然这种上心多半是源于当初甩了她的愧疚,亦或是想在前任面前表现自己现在混得很好很有能力……
但不管出于哪种心态,总之,她被迫欠了个人情。债主还是自己最不想有所交集的人。
头疼。
算了,忘掉烦恼的最好方式,就是回家睡觉。
陈风意驱车回家,因为今天回得晚,路上还顺带了隔壁组的几个女同事。
她们年龄都不大,刚大学毕业一两年,朝气蓬勃的,平时茶水间遇到会主动问她要不要加茶包,做一些不同口味的拿铁,像什么茉莉拿铁、玫瑰拿铁之类的。
算不上熟,但也能说上几句话。
后座的一个女孩子手攀上驾驶座,笑嘻嘻道:“欸,我以前觉得你肯定挺高冷的,不好接近,没想到还有能坐你车回家的一天!”
陈风意笑了笑:“你们要是每天不加班,天天都可以坐我车回家。”
那女孩叫徐咛,眨巴眨巴眼:“可不敢,要是每天都准时走,领导又该办公室跟我约茶了。”
她旁边的女孩连连点头:“工作做不好都没关系,但工作时长是肯定是要刷够的。”
“我们这层,敢每天准时打卡下班的怕是就你一个了。”
“是吗?”陈风意手搭在方向盘上,一个左转,“或许是初入职场不怕虎吧。”
“这是你第一份工作?”后座三个女生都有些吃惊。
“是的。”她坦率道,“以前家里条件好,不用上班。”
“噢。”王蕊抓了抓头发,怕提到她不开心的事,敏锐转换话题,“话说,虽然你每天都第一个打卡下班,但好像也没人说你什么欸,长得好看就是好,都没人舍得批评你吧。”
“我觉得,应该是我领导以为我有关系。”
女孩们瞠目结舌: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她们几个也没熟道这种程度吧。
“咳咳,那你真的有吗?”好奇心占上风,王蕊接着提问。
陈风意笑:“微信互删的关系。”
夜色茫茫,路灯一排排快速倒退,车轮碾过平整的马路,如同穿梭在时光洪流,所有的风景都在向后,只有她在向前。
送完同事,回到家后,陈风意惊讶地发现漆黑的劳斯莱斯车灯亮着,停在专属车位里。
像这种高端套房的车位也是早就划分好了的,每户三个,业主都会停止自己相应的车位里。
他回来了。
打了把方向,倒车入库,她偏头看向旁边。
劳斯莱斯驾驶座里的那个人也正好转头,看过来。
她摇下车窗:“怎么不上去?”
车里那人直接推开车门,走出来,“刚到。”
“一起上去。”她解开安全带,弯腰去够放在副驾的包包。
“我来。”打开副驾车门,顾宴辞很自然地拎起她的包,挂在自己的胳膊上。
一身笔挺的西服,毫不宽阔,服服帖帖地修饰着男人精窄的身形,此刻搭配一个女式包,显得格外“居家”,有种人夫感。
她不禁多看了两眼。
此时,男人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车子内饰。
米白的真皮靠背,菠萝圈纹理的暗色脚垫,没有任何挂饰,只在车载杯架里放了瓶小巧纤细的香薰,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北国雪松香味。
视线划过车后座,泛着金属光泽一个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只银色的打火机,此刻正躺在后座靠背处,如果不是反光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他眯了眯眼,借着光仔细辨认,打火机很宽,看着像是……
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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