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乔羽分别以后，温以并没有急着回家。

她走出蛋糕店以后，又走回到了学校门口，慢吞吞在学校门口花坛的台阶上坐下。

以前经常有学生坐在这台阶上，谈恋爱的，单纯不想学习的，三三两两结伴坐在这上面，无忧无虑地沐浴在阳光下。

她坐在夕阳下，低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落在身上的赤红色阳光。

第一滴眼泪落下以后，更多的眼泪便像敞开了的水龙头，越来越止不住。

她不想让自己因为这件事哭，因此一个劲地抬手抹眼泪，她忘了带纸，只是狼狈地用手背去擦。

有路过的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她，她没有管，自顾自地哭着。

再过了一会儿，隔壁高中放学了，她小时候羡慕的那些优秀的带有书卷气的小孩们，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走在路上。

她小时候真的很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够上大学，羡慕他们不用毕业就出来找工作，早早进入社会。

她愿意努力，但环境容不下她的努力，她心里也有不甘，却只能这么不甘着。

长大以后，每次看到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高中生们，她总是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又有些发苦，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她的弟弟也在这个学校读书，她的弟弟和同学一起回家，路过这所中专学校门口，然后看到了他的姐姐。

他的透明人姐姐，他一直对这个姐姐没什么感情，甚至因为母亲常常在他耳边抱怨，他对这个姐姐也有不满。

他说不清楚这不满的缘由，但他大概是不喜欢这个姐姐的。

然而当他看到他的姐姐独自一人坐在夕阳下哭泣，竟然依旧会感到一种类似于心疼的感受。

他看到他的姐姐颓惫地弓着背，脸埋在撑起的双手里，瘦弱的身体随着抽泣起伏。

阳光突显出她的身体轮廓，瘦得不像话，简直说得上瘦骨嶙峋。

他站在花坛前走不动了，同学推了推他的肩膀，还是没有动。

“温轩翰，你什么毛病。”

同学又推了他一把，他心不在焉的，差点被推得摔倒，往前踉跄着栽了两步。

等他稳住身形再抬头去看，温以已经发现了他，正带着满脸的眼泪，泪眼涟涟地看着他。

他恍然撞入那双疲惫的眼里，从层层叠叠的眼泪里，看到那如海水一般深沉翻涌的悲恸情绪。

以前温以还在家的时候，他能够隐约察觉自己父母的偏心，有的时候他也觉得温以没有错，是他的父母错了。

但是爸爸妈妈这么爱他，把最好的都给他，他是最后的受益人，只好默默地站在一旁袖手旁观。

而他这一次，也选择了同样的方式，他的同学问他，他们是不是认识。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急忙摇头道，“不认识。”

“觉得有点眼熟而已。”

青稚的少年声音，如同八月青青的小树，落在温以耳里无比清晰，可她宁愿不要这么清晰。

她看着他，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就像曾经因为他受过的无数委屈，她不知道该怎么哭，又实在笑不出来。

他依旧这么懦弱，和乔羽如出一辙的懦弱。

曾经的姐弟在夕阳余晖下相遇却不相见，温以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

有的时候她总在想，这会不会是她的错，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所以让她承受这些苦难，这些难过。

-

那天从蛋糕店回来以后，温以晚上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听着窗外寂静的蝉鸣，忽然发现，现在的自己竟然算得上完完全全的孑然一身了。

以前她还总想着乔羽，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有男朋友保护的女孩，至少能在难过的时候用这样的错觉安慰一下自己。

但是现在，她没有了家，也没有了爱人，什么都没有了。

她仰躺在床上绝望地想着，夜晚一如既往地黑，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她看到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忽然想到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宝宝，等宝宝出生以后，他们能够互相依偎着爱，或许就不会这么孤独了。

她知道这不现实，但她这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周雅晕倒以后，她也去了医院看医生，护士以为她要流产了，就带着她插队，拉住正要进诊室的一对母女，让她们先等一会儿。

那个母亲不愿意配合，因为这件事损害到了女儿的利益，她很愤怒地指着温以，质问凭什么让这个人先进去，她们是排了队的。

温以一个人站在她们的对立面，护士站在中间，说这个姑娘见红了，情况更紧急。

温以怔怔地看着那个母亲把女儿护在身后，忿忿地瞪她一眼，然后牵着女儿的手，回到座位上。

金属的椅子凉，她从包里翻出一个软垫，先细心地垫上，再扶着女儿坐下。

那个时候，温以心里面有羞愧，也有除了羞愧以外更多的羡慕。

她羡慕那个姑娘，有一个这样爱她的妈妈，她什么都没有，像这样处处想着女儿的母亲，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象。

之后她一个人躺在检查的床上，脑袋里不住地想到诊室门口那对母女，心里又是酸涩，又是羡慕，乃至于嫉妒。

然后她听到医生对她说，抬头，来看看你的宝宝。

她抬头向医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冰冷的金属探头挨在她的小腹上，连接着的屏幕描摹出她肚子里小孩的轮廓。

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混沌的羊水里，与她状貌相仿的孤单。

她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她的肚子里慢慢成长。

一个真实的、珍贵无比的新生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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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