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的欢迎会被她搞砸了。
温以愧疚地看着周雅抱歉地对同事们说,小以身体不太舒服,谢谢大家的好意,大家先回去工作吧,这里就留给她收拾,不好意思啊。
周雅为什么要替她道歉,她搞砸了这么开心的一件事,这本来就是她的错。
周雅轻轻抱着她,耐心地说一些安慰的话,她说没关系的,小以,在这里没有人能欺负你,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的。
温以听到了她说的话,又好像没怎么听清楚,以前没人这么安慰她,以前她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谁愿意在这种时候抱住她,安慰她。
她两只手揪住周雅的衣角,抽抽搭搭地往回咽眼泪。
周雅却很无奈又很纵容地说,哭吧,哭出来就不难受了。
温以起先哭得很克制,活动室里还有几个帮着收拾东西的同事,她小声的抽泣着,等同事都离开了,只剩下她和周雅两个人了,才慢慢放开哭声,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满脸的眼泪。
周雅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说好话,抽了半包纸才把人安慰得慢慢止住哭。
温以有点不好意思,低着脑袋不敢看她。
周雅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不哭了?是不是好受了点。”
温以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闷闷地埋在她怀里,像是逃避着将脑袋埋进沙子里的小鸵鸟。
周雅没不高兴,她先是紧张地安慰,过了一会儿哭声变小了以后,她就轻笑着,像是逗小孩一样说一些温柔的话。
再过了一会儿,有同事走进来找周雅,周雅挡着温以,温以抱着周雅的腰,脑袋埋在周雅怀里,别人就只是以为是妹妹在向姐姐撒娇。
同事让她去看一下某个项目的主题在现在的政策之下到底能不能用,都已经吵了一个多周了,最新的政策他们搞不清楚,只有像周雅这样身份更高的人才有资格了解。
周雅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温以,正想让说她等一下再过去,温以却将自己从她怀里挣脱出来,抬起手臂抹了抹眼泪,轻轻推了推她,很乖很懂事地说:“你先去忙。”
瓮声瓮气的,像个小闷油瓶,鼻头红红的,眼皮没精打采地往下耷拉,红红粉粉的,又含着一汪水汽,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周雅先还看着同事和对方说话,闻言一低头看到温以又可怜又可爱的表情,心里一酸,一下软得不行,搂着她轻轻晃悠两下。
“不急,先陪小以。”
但是后来周雅还是走了,好多人过来找她,第一天上班,她有好多事情要忙,忙到中午没时间吃饭。
温以一个人到楼下买了粥喝,又给她带了午饭,外卖盒装的叉烧饭,她以前最喜欢。
温以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里面好多人,好多文件摆在她的桌子上。
她戴着银丝边框的眼镜,乌黑的头发柔顺地披散在后背,皮肤白得像雪一样,那唇又红得像是沾了露水的樱桃。
她轻轻蹙着眉,细长的凤眼锐气逼人,浑身一股生人勿近的凌厉气质。
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有点怕她,应该是刚被教训过,鹌鹑一样安安静静地抱团缩在与她对立的角落。
“过来啊。”周雅抬眼扫他们一圈,冷冷地叫人到自己跟前,“还要让我来请你们吗?几天没看着,都做出来些什么?”
她大概很少这么生气,某个摸不清情况的组趁着她生病的时候偷懒,随便做了点东西糊弄她。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所有人都瞒着她,今天到公司一看,差点没被气得旧病复发。
而且一直到现在,他们的态度还是不能让人满意,懒懒散散的,互相推卸责任。
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小周总,不是我......是他们说——”
“别解释了。”周雅打断他,烦躁地揉了揉胀得发疼的太阳穴,“你们都一样。”
“再给你们一个周,每天中午这个时候,把进度交给我检查。”
说完后她挥挥手,鹌鹑一般的员工们紧张地绷着身体,小步挪着从她面前的桌上拿走文件。
她看着他们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吓得其他人齐齐抖了抖。
就连温以也被她这副模样弄得有点忐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手里的外卖盒都快凉了,她心里着急,又没那么大的胆子。
等人都走完了,办公室里安安静静的,周雅还是皱着眉,本来都该休息了,却因为这事重新打开电脑被迫加班。
她噼里啪啦对着键盘一阵敲,不知道怎么忽然停下来,静静地停了一会儿。
温以还正忐忑着,低着头盯着地板,跟前落下一个淡淡的灰影。
她心里一惊,急忙抬头去看,周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面前,靠着办公室侧拉的玻璃门,浅浅笑着,特别温柔地瞧着她。
温以呆呆愣愣地傻站着,周雅一边伸手帮她拎袋子,一边亲亲密密地揽住她的肩膀。
温以悄悄瞄了一眼她的表情,眉头没有皱了,怒气也全都消失了,温和儒雅,像是古代仙鹤一般的翩翩公子,还是戴着那副银边眼镜,看起来特别有文化。
“给我买的?”她掀开袋子看了一眼,开心地朝温以笑,“谢谢小以。”
温以还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嗯”了一下,呆呆笨笨的,像只傻企鹅,被她搂在怀里。
周雅想要温以陪她吃饭,但温以不想闻叉烧那股油气,就坐在办公室沙发上陪着她。
周雅夹了块肉跑过来想喂她,她远远地闻着肉味,急忙捂住嘴往边上躲。
周雅扑了个空,有些尴尬地停住脚步,不明情况地看着温以呕了两下,着急忙慌地往洗手间跑。
周雅的办公室自带卫生间,温以跑进去连门都没来得及关拢,虚虚留了一条缝,周雅就站在门外听她吐个不停,胃都快被吐出来了。
其实这种事情温以都习以为常了,涌上来的胃酸刺得嗓子火辣辣地疼,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喝两口水,再多缓缓。
反正中午也没吃什么,喝了半碗蘑菇粥,吐出来也不心疼,本来就没多少,饿了含两颗糖,又不是不能将就。
等差不多不想再吐了,温以就翻个身靠在墙上,后背凉沁沁的,但她懒得动,迷迷蒙蒙抬眼,看到周雅站在门口。
风把细细的门缝吹开,她们隔着一道半开的门对上目光,温以脑袋嗡的一下宕机,红雾渐渐从脖子漫上耳朵,最后慢腾腾地布满整张脸。
也不完全是害羞,还有别的情绪,紧张,不安,周雅这么聪明,大概很快就会发现她的秘密了。
以前她没有人关心的时候,从来不会担心秘密暴露,没人会把多余的目光放在她身上,就算无意间撞见,也不会细想。
但是她拿不定周雅的态度,周雅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她,眼里有一些笑意,似有似无的,不知道究竟能不能算是在笑。
温以试着去揣测她的心思,她眼里的笑意只是下意识的习惯,就像时时保持着的礼貌体面,她其实并没有刻意想要表现成这样,但是以前大人们都告诉她,让她这么表现,长辈们都喜欢。
周雅关心地问她:“肠胃不舒服?”
她含含糊糊地点点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周雅自己把话接着往下说,说她是不是前段时间生病还没完全好,或者吃药把胃吃坏了。
她说了好一会儿,越说越不放心,于是提议说周末要带温以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
温以本还晕晕乎乎地打瞌睡,一听到她这么说立马来了精神,急忙阻止,“不用了,我没事的。”
她又撒了谎,和周雅说是因为前几天晚上太热没盖被子,可能肚子着了凉。
不可以撒谎,她一直都知道,家长们说乖孩子从来不撒谎,她很少撒谎,但没有人夸她是乖孩子,大家都说她是一个不太乖的小孩,又懒又贪玩,成绩那么差,还整天不学习。
但她很少撒谎,她以前从来不撒谎的,后来不行了,后来有人问她,你是不是没有朋友啊。
她总是一个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回到家,一个人孤独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安慰自己说月亮这么漂亮,月亮也只有一个,和她一样,是孤零零的一个。
可她不愿意承认是自己没有朋友,那是她第一次撒谎,她和那个没安好心的小孩说,她有朋友,在很远的地方,她们只是没在一起,但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们是永远的朋友。
那个小孩笑嘻嘻地看着她,笑嘻嘻地捡起石头砸她,然后笑嘻嘻地说:“你撒谎,谁要和你做朋友啊——”
他顽皮的语调拉得长长的,沿着灰色的乌云与凉凉的风慢慢飘远,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怎么也散不掉。
——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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