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五,邱雯最期待的日子,因为不用上晚自习,她可以在校外的书屋看一下午的书再回去。
因为挂念着开心的事,这一天总觉得过得很快。中午和姜迩在后街吃完东西回来,发现自己桌上多了一瓶冰的菠萝啤。
再仔细看,发现周围的人桌上都有。
“你小子说话挺算话的嘛。”姜迩拉开自己的那罐,去和周焕碰杯。
“不是他,是蒋斯旻。”谭云飞下巴往窗外一点,示意他们往外看。
姜迩和邱雯本来就坐在最外面一大组,一偏头,就能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窗外,蒋斯旻站在小花园和教学楼之间的台阶上,台阶下面站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她手里也拿着一罐冰菠萝啤。
“可以啊,昨天刚学会,今天就拿着去撩妹了。”姜迩看着外面的两个人发表感慨。
“不过,那个女生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听她这么说,剩下几个人都注意去看那个女生究竟是谁。
周围有人在过路,外面交谈的人侧身,邱雯离窗玻璃最近,转身的瞬间看清了女生的脸,是孟林姿。
“嚯哟,胃口还不小,直接去撩学姐啦?”孟林姿高一高二时期在七中的广播站工作,人长得漂亮,经常主持一些活动,班上的人都认识她。
姜迩还在继续思考: “不过她今天怎么没穿校服,高三有什么活动吗?”
看清楚是谁以后邱雯就收回了目光,一直盯着别人看,又不熟,被发现很奇怪吧。
见身边的人不回答,姜迩伸出胳膊去碰邱雯,“问你呢小妞儿。”
距离午休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邱雯准备写作业了,只丢下一句:“高三的活动我也不清楚啦。”
没过太久,蒋斯旻一个人从后门走进来,姜迩“嘿”了一声,蒋斯旻看向她。
“蒋斯旻同学,谢了啊。”她拿起手里的冰菠萝啤朝他晃悠。
蒋斯旻看到她旁边的女生不为所动,仍然在低头写什么东西,姜迩戳了她几下,旁边的女生放下笔,也学着姜迩的动作,“谢谢蒋斯旻同学。”
蒋斯旻点了下头,走回自己位置。
“噗嗤”周围的三个人都笑了出来,“要不要这么正经啊邱雯同学,是不是以后我们还你作业都要说-”
“谢谢邱雯同学!”周焕和谭云飞很自觉地接下一句。
“什么呀,我那句话不是挺正常的吗?”
“为什么我觉得很傻x啊”姜迩凑在邱雯耳根子旁边,右手拢成一个半圆小声说:“特像那种青春期的女生为了引起喜欢的男生注意会做出的事儿。”
邱雯横她一眼,“你瞎说什么呢?”谁会上赶子受虐喜欢一个高冷男?就算是帅哥也不行。
姜迩对着自己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我不说了不说了。”
下午大课间,后面几个聚在一起商量明天邱雯的生日怎么过。
寿星先发言,“我觉得一切从简,大家一起吃个饭吹个蜡烛?”毕竟她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方式。
寿星都发话了,其他几个人自然也都没什么意见。这时候蒋斯旻从外面接水回来,路过他们后面,周焕问他要不要一起。
邱雯手上还握着他请的冰菠萝啤,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问一下又不会怎样,而且他也不会真的去。
于是,为了显示出自己很“懂得起”,她也把目光投向蒋斯旻,等着他的回答。
蒋斯旻站在后面,似乎还真的在思考,“明天我有事去不了,抱歉。”
“哈没事没事,又不是八十大寿。”邱雯松了口气,心里暗喜。
下午距离17:30还有几分钟,邱雯已经把周末要用的书收进了书包,就等台上讲课文的许文月把最后一段课文讲完,她就能拉上拉链冲出去了。
最后关头她听不进课,斜着眼睛看了眼姜迩,那姑娘还在书上画漫画呢,急人。邱雯戳她一下,做了个口型:收拾东西!
姜迩拇指和食指聚成一个圆圈,回她一个ok的手势,然后开始静悄悄地收书包。
她们两个的小动作自然是一点不落地纳入了后排周焕和谭云飞的眼里,两个男生默契地同时把脚一蹬,给她们一人一个警告,“待会儿许文月叫你们留下来就老实了。”
姜迩和邱雯一个往左回头一个往右回头,幽幽地睨他俩一眼:“找死吗?”
“哒楞哒愣”的下课钟声响起,第二个八拍还没响完,邱雯已经把自己的凳子抬起来转身准备从后门冲出去了。
讲台上的许文月刚说完“两位课代表留一下”,抬头就看到邱雯已经背着书包跑到门口骤然停下的动作。
她没忍住笑出来,像是自说自话,“没想到我们英语课代表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台下收拾书包的同学发出一阵阵嬉笑声。
姜迩和周焕他们几个自然是嘲笑的人里面最大声的几个。
邱雯灰溜溜回来放下书包,让姜迩先去书屋给她占个角落,自己随后就到。
蒋斯旻和她一起走上台去,等着许文月吩咐任务。
许文月找他们说的是学科竞赛的事情,上面要求老师每个班推荐两个学生去参加。对于这种比赛而言,自然是唯成绩论。
谁成绩最好,最有希望拿奖就派谁去。
邱雯的英语成绩,不说在班上,就算是整个年段,也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这次的学科竞赛比较特别,听力的分数被一分为二,改成口语和听力两部分。
邱雯学的是典型的哑巴英语,应试能力很强,但是从小没有在外语环境中长大,虽然口语不是特别蹩脚,但去参加拿比赛还是很悬的。
而蒋斯旻,从小在外国长大,可以说是英语说得比中文还溜,但是竞赛也有笔试的部分。他和很多外国人一样,对这些完形填空的语法,不仅不熟悉,甚至还不屑。
他俩正好互补,这两个人选,许文月在办公室想着的时候就觉得妙。
配,太配了。
“老师呢就是决定推荐你们俩了,刚好你们的优势互补。现在距离比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希望你们两个可以一起进步,一起拿奖。”
许文月讲话不疾不徐,平时在办公室听她讲话可能会觉得是一种享受,可今天对邱雯来说却特别煎熬,因为她心里紧张着别的事情。
老师也看出来邱雯的心不在焉,见她虽然站在面前听自己讲话,眼睛却时不时瞥向窗外看过往的人群。
“邱雯今天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
突然被cue的邱雯一下集中精力,就算真的有也不能坦诚地说出来吧,于是摆了摆手,笑着回答她:“没有的许老师。”
许文月也笑了,和她说:“如果有的话,老师和你说一声抱歉。”又把目光看向蒋斯旻,“行了,就是这么一件事,你们快回家吧。”
邱雯走下来背书包的时候收到姜迩发来的消息,说自己在书屋二楼的小美好专区,叫她麻溜过去。
邱雯回了个“收到”,一溜烟就跑出教室了。
蒋斯旻不慌不忙地收拾书包,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拉车门准备上车的时候,注意到马路对面有一家两层楼高的书屋,砖红色的外墙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黑色的牌匾上用朱红色颜料写着几个字:旧时光书屋
刚才从教室着急忙慌跑出去的女生,这会儿正推门进去。
司机奉郝韵的指示,送蒋斯旻去医院待着陪外婆。她今天要在家待客,蒋斯旻在家,不可避免会被她那些朋友提起他父亲,也就是她前夫。一个她不愿意聊起的话题。
郝韵和蒋斯旻生父的分开不算和平,两人当初闹得鱼死网破,谁也觉得自己年轻,不肯要孩子的抚养权。
最后还是老太太压着郝韵,必须把蒋斯旻的抚养权攥在她们家手上。
无论是第一段婚姻还是第二段婚姻,郝韵的性格都没怎么变化。她喜欢享乐,不爱操劳家务,更不爱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花费太多心思。所以蒋斯旻在国外也差不多处于一种放养状态,只是不愁吃不愁穿。
按老太太的话来说,郝韵只爱她自己。当然,这没有什么好指摘的,爱自己并没有错。但这也极大的影响了蒋斯旻性格的形成。
家人的温暖他没怎么感受过,对于生父,他没有任何印象。母亲爱旅游爱交友,不常在家。因为蒋斯旻长得好,在国外偶尔带他出门参加饭局,把他当做能给自己带来夸耀的工具。对于现在的继父,两人更是形同陌生人,偶尔在家碰见,会点头打个招呼,仅此而已。
他对于家人的感受不多,对于亲情唯一的概念来源就是老太太,他的外婆。
所以当在国外得知老太太病重入院,郝韵要带他回来探望,甚至是长时间探望的时候,他也没什么犹豫。
老太太只有郝韵一个女儿,老伴去世得早,今天病房里只有看护阿姨和蒋斯旻两个人。
“您先回去休息吧,今天这里我来。”蒋斯旻放下书包对阿姨说。
领着工资还不用出力,看护阿姨自然是欣喜的,但毕竟是在病房里,不好笑得太满足,只能稍稍咧嘴说句谢谢。
医院的营养餐蒋斯旻吃不惯,打电话到他这些年回来常光顾的餐厅,点了几个菜打包,叫司机去拿过来。
老太太牵过蒋斯旻搭在被子表面的手,一老一小的手对比十分明显。一只手蜡黄,层层叠叠的皱纹里泛着密密的黑斑;另一只手修长白皙,薄薄的皮肉下有错乱的青色血管。
时间留下的痕迹,就这么无情地摊开在眼前。
老太太年事已高,天天被拘束在医院里不接触新鲜的事物,能说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
讲她母亲读书时候的趣事,讲他小时候的性格和现在如何如何不同,又说她母亲现在年近四十的人了,心智却还是不成熟,跟小孩一样贪玩……这些话蒋斯旻听过的次数,两只手都算不过来,但他还是耐心地听着,并在老人的停顿里恰当地发出“嗯”“是”“哎”诸如此类的附和。
他知道,老人的倾诉欲是很强的,他也挺喜欢外婆和自己多说说话,似乎那是一种对童年缺失的念叨的弥补。
他在国外念书也有挺多朋友,但和那些朋友的相处并不能消弭他内心情感的缝隙,他觉得那些相处太浮于表面,他讨厌虚伪的社交。
所以当自己第一次来到7班,当周焕第一个跑过来和自己搭话时,他感受到的是一颗赤诚的心,一颗独属于青春年少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心。
那份真诚一点一点渗入他心里,填充着那道沟壑。
-
邱雯在二楼最角落的位置找到姜迩,她正在埋着头看杂志,旁边用自己的书包给她占领了一块儿空地。
这个时间段书屋的人很多,绝大多数都是刚放学进来看书的学生,因此这里不像图书馆那样安静。这里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讲话声和上上下下的脚步声,能在这里静下心来看书是需要一点毅力的。
邱雯这个时间有自己固定要看的书,她去自己上周放书的书柜上找到自己没看完的那本英文版的《绿山墙的安妮》。
这本书她在小学的时候就读过,只不过那时候看的是儿童注音版。前几次来意外发现这间书店竟然有全英文版,而且还是精装的,她顿时喜不自胜。
她来这边看的书目的性都很强,一般都是看她很喜欢却又售价高昂一时半会儿买不起的书。每看完一本,她都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
陶书娴和邱树明过问她为什么星期五回家那么晚,她的回答是留在教室写作业,正好错峰回家,不用担心挤不上公交。
父母对她的这个说法不太怀疑,因为他们的女儿一直都很乖,就连分科的时候,即使对当时的政治老师抱有极大的不舍,最后也还是忍痛割爱选择了理科。
其实邱雯对于文理分科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但她知道父亲母亲是希望自己将来能在工作上有更多选择才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因比只能把自己的遗憾通过看书的方式排解。
当她沉浸在文字里的时候,那些对于文学的遗憾造成的心灵创伤也都一点一点因为文学而治愈。
余光看见邱雯拿着书往自己这边走,姜迩没抬眼,手很自然地把自己书包拿过来放在另一边,给她腾位置,这是她们一年多相处下来的默契。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在榆木地板上铺就成跃动的光影,书屋内的学生在光影的推举下走下楼,书屋内渐渐趋于平静。
书已经看完,邱雯合上书本,在心里默背她最喜欢的那段话。
“My wish is to be a happy girl now,”
“a happy aunt in middle age,”
“a happy old woman in old age”
“--in short,to have a happy life.”
(“我的愿望是:现在当个快乐的女孩,中年时当个快乐的阿姨,老年时当个快乐的老太婆——总之,拥有快乐的一生。”)
姜迩也看完了最后一个故事,问她在嘀嘀咕咕念什么咒语。
邱雯弯着眼睛看着姜迩,笑得很开心,“我说,希望你拥有快乐的一生,我的朋友!”
姜迩撇下书本去一把抱过邱雯,“呜呜真是我的好宝宝,没白疼你。”说完又顺便在邱雯脸上啵唧了一嘴。
邱雯装作嫌弃的样子去擦拭,“咦呃,你的口水好恶心啊姜迩。”
姜迩一个垫脚,伸出胳膊把她锁喉,“你丫说谁恶心呢,好好珍惜吧,姐的初吻。”
两个人背着书包,在傍晚的街头勾勾搭搭吵吵嚷嚷,一起往公交站牌走。
邱雯见姜迩走起来似乎很疲惫,便从身后伸手去提她书包的小勾带,“你回家又不学习,背这么重干嘛?”
姜迩抻她一眼,“拜托,我万一要学呢?”
“我万一是谁?”
姜迩:“……你滚”
今天在书店坐了1个多小时的木地板,上车后虽然有位置,但是两个人谁也不想屁股再遭殃,索性一人撑着一个车的椅背站着,反正也没有几个站。
司机准备赶最后两秒的绿灯,突然有人闯红灯,司机紧急刹车。
邱雯站在姜迩身后,听见她嘴里正念念有词:“我和公交车一起前进,司机踩了刹车,车辆停在原地。而我由于惯性,身体仍然往前,所以这个时候我应该手动调解,把身体……”
姜迩话没说完,人往前趔趄了几步,又扶着椅子站回来。
“你又在念什么咒语呢?”邱雯把刚才在书屋那句话原封不动还给她。
“初中物理,你没学过吗?我在判断司机突然刹车我应该往哪边发力才能保持平衡。”姜迩说得一本正经。
邱雯没忍住吭哧吭哧地笑,甚至笑到肚子都有点抽抽了。
“你笑什么,这真是初中物理。”我在这用科学解释问题呢,你笑得这么夸张,礼貌吗?
邱雯平复了一下心情,强力忍住自己的笑意,“可是,你都被甩出去又走回来了,咒语还没念完呀。”
“那是我不够熟悉,等我多经历几次,判断就会快好多。”
“那你多摔几次,小身板儿也会结实很多。”
“小妞儿嘴这么甜呢,昂?”姜迩选择直接上手,挠她痒痒,反正自己是抵不过她巧舌如簧。
我的愿望是:
现在当个快乐的女孩,
中年时当个快乐的阿姨,
老年时当个快乐的老太婆
——总之,拥有快乐的一生。
——露西·莫德·蒙哥马利《绿山墙的安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安妮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