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上的气氛渐渐活跃起来，大抵都是同龄人，也都放下了负担，只当这是一场朋友之间的饭局。

方橙坐在喻征的在对面，也尽力保持着合作的颜面，向喻征举杯了好几次，讨了不少酒喝。

喝红酒不醉人，只醉心。

她在试探他的态度。

但他在装醉，在心里竖起一道高墙，明令禁止一个叫方橙的人。

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方橙不愿意去想。

众人推杯换盏，趁着酒兴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规则是投骰子，投到一样数字的人就要同时接受惩罚。

一直坐在包间里的另一位女生开口，笑着揶揄：“这次我们可要把老大的过往都刨个底朝天！”

成棣立即跟话，端起酒杯朝黎桃敬了一杯：“说得好！”

“我们每次问老大，他都不说。唉唉唉正好趁这次机会，老大给咱们合作伙伴一个面子，”成棣放下酒杯，拍拍喻征的肩膀，朝大家说：“特别是，看在──方橙的面子上！”

黎桃跟腔说道：“对呀，人家小姑娘都向你敬几杯酒了，你今天也赔点面子吧。”

方橙突然被cue到，刷地一下站起来，话推话赶到这步，方橙也下不来台，只好再次举起酒杯，走到喻征旁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合作顺利！”

不要躲我。

喻征看着她仰头把杯子里的酒都一口饮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满上了自己的酒，陪了一杯，眼色讳莫如深。

游戏开始。

第一轮，抽到黎桃和方橙两个人。抽出来的题目也是中规中矩的：

你最想在哪个城市定居？

黎桃基本上没思考，脱口而出是昌南，“我这么多年一直待在昌南，待惯了，家人朋友也都在这里。”

轮到方橙，还在拧眉思考。

何宇在旁边替她解释：“方橙才从国外回来，估计还没想好归宿，要不我先来说说吧。”

看到何宇先替方橙本人开了嘴，在旁的成棣起哄：“你怎么这么清楚人家的事？”

是不是喜欢人家？

方橙刚想开口，就被何宇先按住了。看到众人拿他取笑，只是无力地转向方橙，语气中颇有熟稔的意味：“方橙姐，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看来你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呀，不亏人家带你这么久。”

在一旁剥虾仁的喻征，适时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痛不痒地捧着何宇的话，嘴里毫不留情。

说不定带了这么久，人家对你早就有别样的情感。

呵。

喻征嘴角勾起凉薄的笑，自顾自地举起酒杯，夸方橙：“方小姐确实魅力无限。”

方橙借着酒劲儿，抬眼去找喻征。措不及防就和喻征对视上，对方阴沉沉地看着她，活像要逼问她。

身上抖得一激灵，方橙也清醒了几分，看到喻征的眼神就气不打一处来，作对似地看回去。

哪知道喻征也不怕，借着抬头喝酒酒杯中的倒影，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不清，但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方橙不打算再纠缠下去，认罚似地喝了三杯酒。

何宇伸手拦住第二杯，好声好气地说：“你今天喝太多酒了，我替你喝吧。”说罢就把自己的酒杯灌满，打算一饮而尽。

忽的喻征往后移开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两位是客，就让我来替了这两杯，也当是我刚才的赔罪。”

接着伸出手，巧着从方橙手中接过酒杯，转头喝尽剩下的余酒，露出畅快的笑容，把酒杯递过去：“方小姐，不介意吧？”

方橙低头看着干净的杯底，嘴里的“那是我的杯子”始终说不出来。

趁着大家都醉，还是不说了。

她愣愣地点了点头，想伸手拿下酒杯。喻征可没这么想，拿着这个酒杯就去接成棣倒的酒，再次利索地仰头而尽。

暗红的酒液沿着下巴流下来，顺进衬衫里，颜色晦涩不明。正如其人，正顺着渐渐喝掉的酒杯壁，欲言不言地望着方橙，期间意味暧昧不清。

只有他，才会这样接过她的酒，一滴一滴都抹尽，完了还要舔舔湿润的嘴唇，似在回味甘甜。

他还是他。

不知怎的，方橙心中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只有他，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嫉妒。方橙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一杯酒就让你破防了，可我们之间却隔了三年。

──────

众人约好最后一轮，然后回酒店休息。

方橙作为上轮输家先投骰子，一投投出来个4。

是个不好的数字啊。

方橙双手合十，祈祷不要让喻征也抽到4。

喻征耐着酒性坐在了她旁边，接过骰子开始抛。

方橙呈在掌心让他拿，他又用掌心去接。她以为他快醉了，就掂起骰子放入他的掌心。

哪料他一把将手心全握住，传来湿热的触感。方橙小幅度地摇手，但是脱不开，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掰开。

这人力气大得很，醉了还不舍得让别人从手里脱开，方橙好一会才掰开，却看到喻征的指节泛起白色的压痕。

就…怪对不起的。

喻征也是醉了，虚靠在方橙的椅背上，借着力往桌上转骰子。

六面体在桌面咕噜咕噜转，停在桌面上最后明晃晃地是个“4”。

哈？说啥来啥？

──────

黎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我们队长平时都不和我们聊八卦，有时候只能在酒后听到点什么，听说好像是有个女朋友吧，一直藏着不说。”

方橙心里顿时像浸了凉水，不自觉地掐着手，语气尽量平常，装作惊讶：“你们队长这么帅，怎么不带女朋友出来见见啊？”

也许人家早就有女朋友了，方橙想到这，语气不禁落寞，还撑着笑容，从旁打听喻征的女朋友。

黎桃也不是故意卖关子：“有次队长喝多了酒，我趁着队长不清醒问他。”

“结果你知道吗？”

“队长说他女朋友死了。”

“感情队长这三年都在假装自己有女朋友，我听着都不是滋味。”

黎桃说到后面，眼中还泛着泪光。

嗯？三年？

一个不正经的想法浮上心头。

“那个死了的前女友不会是我吧？”

成棣眼疾手快瞄到有一对4，笑呵呵地让喻征抽真心话。

估计也就是这些日常之类的规划吧？

方橙心中忐忑地期待能抽出一个正常的真心话，手不自觉地出了一把汗。

转头一看，旁边的男人还是靠在自己的椅子上，还算安分。但耳朵尖上醺然的红，像是无声的醉意，连眼神都带着些迷糊。

好像当年他接受表白的时候，耳朵比这还红，还止不住地眨眼。

喻征有个小习惯，紧张的时候会一直眨眼，所以她常常在接吻后掰正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脸无辜地问他：“喻小征，你怎么又在一直眨眼睛？”

但现在，他的眼睛又开始小幅度地快眨。

他甚至在期待会有紧张的问题。

直到──

成棣字正腔圆，一字一句传进方橙的耳朵：

“最后一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

方橙脑中闪过粗话，不禁吐槽自己是不是今日不走运，连玩个游戏都要扯到喻征。

一段真正的恋情，理所应当地有接吻。没有接吻的恋情就像是没有加调料的食物，索然无味，毫无健康可言。

所以，真正能称得上的恋情，方橙只有一段，就是与喻征的三年。

转而眼神又落寞起来，也是，三年又三年，他也可能谈了不少恋爱。

“天下哪有会一直不谈恋爱的人呢，又不是小说。”方橙饶是这么想着，却又像究竟般等待着他的回答。

你会不会，会不会......还在等我？

方橙的最后一次接吻，是在三年前，和喻征分手的那个晚上。

男人不顾雨雪，冲到她面前，攥着她的手腕往胸膛上放，脸色沉得要死，一字一句逼问她：“你是在玩我吗？”

……

不用想，这时喻征肯定在阴阴地看着她，毕竟她是他口中死了三年的前女友。

方橙：……卒

一旁的喻征倒是没什么特殊动作，听到这个刁钻的问题，也只是淡淡地回答道：“三年前的立冬。”

同时将问题转向方橙，明着故意问她：“方小姐呢？这两年有男朋友吗？”

立冬，是他们分手的那天。

方橙的心中忽地像被拨动了的弦似的，但是又响得发涩发苦。

方橙不愿在喻征面前承认自己三年来还没有新恋情，索性撒谎，自顾自站起身，朝着喻征莞尔一笑：“昨天。”

最后一次接吻在什么时候？

昨天。

──────

车上一路无话，窗外尽是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下一轮狂欢。

导航贴心地提示：“前方预计有降雨，夜晚出门要记得带好雨伞添加衣物。”

如是这样温馨的播音，也掩盖不了后座两人尴尬的气氛。

谁的心里都憋着气。

都不说话，任由心中的火气在心里头窝着。

等着更爱的那个人先低头。

方橙后颈抵着冰凉的车窗，困意如春天的潮水般涌了上来，连打了好几个好欠。

坐在旁边的那个人也在闭眼休息，车内只剩下柔和的音乐，和呼吸的滞涩。

刚才的声音还在耳边萦绕，听到她的那句：“昨天。”

喻征索性不装醉酒，眯着眼看着旁边心大还能睡着的人。许是搁着车窗不舒服，方橙渐渐换到了座位头枕上。

颠簸中，又慌乱找到了一个结实的车窗枕着，真好啊还是暖暖的。

喻征此刻，离他心心念念的人儿，只有一尺之隔。

吹来的风带过发丝，轻盈地飘起一缕发丝，粘粘地贴在喻征的唇上。

喻征在黑暗中胡乱说了句：“是今天。”

我和你的头发接吻了。

所以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