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泪整整三分钟,才止住泪水。
相拥的是少年人的心心相惜,是一场坍塌心墙的地震,互相共鸣着自我剖白后的情绪。
燕堇记忆中不曾和谁有过这样的拥抱,莫名心安,又有着一种全新的不安。
她有很多朋友,可以因为同样喜欢打网球,就固定几个球友。也可以因为喜欢几个奢侈品牌,有两个一起收集产品的同好。甚至,连热爱的主持也有好几个主持搭子。
可没有哪个是她愿意讲出心中难以启齿的苦恼和不甘,哪怕是发小江蓠,都有着家族秘辛和利益的阻扰,让彼此说话都要留几分。
怀里这个人,没有具体的共同爱好,甚至就如她所说,她们可能连三观都不合。可刚刚自己真的渴望和她成为朋友,或许是帮自己构建内心的坚定,又或者其她,总归不想、不愿、不能让她此时“拉黑”自己。
温华熙止住眼泪后,脑子逐渐清醒,交颈的姿势过于亲密,共鸣情感后竟有一股尴尬从脊椎骨窜了上来。她看见自己留在燕堇领子上的泪痕,不可思议,她俩就这样抱头痛哭。
嗅到燕堇身上的木制花香,更是脸上发热。
再想到韩三乔他们还在车上等待,她闷着声音问,“你还好吗?”
燕堇在她的肩膀处点头,额头轻蹭着温华熙,“没事了。”
平缓好情绪,温华熙松开燕堇,两人稍微拉开距离。互相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眼睛通红的样子,忍俊不禁。
燕堇伸出手,点了点温华熙的眼睛,“像只小兔子,眼睛红红的。”
温华熙被触摸地有些别扭,躲开她。明明她的眼睛也红红的,还有心思逗弄自己。
可自己不想这么模糊地剖白,还是得说出心里话,为自己澄清,“我不是图虚名,这次调查的选题我想挖得深一些。”
“嗯,我信。”燕堇看着她,不自觉轻柔语气。
“这次确实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温华熙从不认为自己是偏执性格,她向来遵循无错则坚持自我,有错则改之。
“我中间也很想和你解释,但你知道当时情况不具备条件。我一进去就发现,只有做完前面检查,才有下一步探究的可能。我没有打算打完促排卵针,我想找秦医生帮我开假证明,让她帮忙。”
“嗯,我信你。”
“我……”温华熙看燕堇那副她说什么就应什么的样子,“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说不下去了。”
燕堇沉默了会儿,轻声问,“那我们是朋友吧?”
温华熙和她对视,心情很复杂。她之前就觉得燕堇是值得深交的人,可她又担心对方的阶级观念,毕竟,这是客观存在的差异。
她真诚地诉说内心的担忧,“关于资本对人的异化,我并不是夸大其词,无论是你,还是捐卵的女孩们,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异化中被抹掉人性,成为商品、生产资料。”
“我也是人,还是一名女性,我能敏锐地感受到不公。”她深吸一口气才道,“你先前说,探索媒体是否会沦为资本的喉舌是你的课题。”
“那我现在要告诉你,和你交谈后我才发觉,如何不被资本异化,是我的课题。”
温华熙顿时眼眸亮起,燕堇记得她说过的话,更没想到,燕堇作为富二代,能有这么浓烈对自我阶级批判的决心,只是因为女性的身份吗?
燕堇直视她,“那我再问一遍,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
一场来自南半球新南威尔士卷起的龙卷风,只动荡了两个少年人的心房。
等两人回到车里,韩三乔已经抽完第二根烟。
“韩老师,我为我的鲁莽行动道歉。”
温华熙回顾自己的擅自行动,就未按原定计划执行道歉。
韩三乔看出俩女孩眼睛泛红,估计是哭过,“说说细节吧。”
温华熙将里面调查情况做了一一陈述,身体检查、签约、打促排卵针,也将自己对医生的兼职疑惑、无资质却开在闹市区的背后势力猜测,进行详细汇报。
“你大几?”
温华熙被韩三乔的质问噎住,“大一。”
“你几岁?”
“19。”
准确来说,应该叫18周岁半,温华熙听出这是韩三乔对自己的质问。
“你是练家子还是拿了什么绝命武器进去?”
“没有。”
“年少鲁莽,有时候能叫你有勇气,也能叫你蠢笨、送人头。”韩三乔生气道,“逞什么英雄!你以为你是警察啊!但凡没有那个女护士,你的情况得多危险?”
“还有,能在里面工作的,你不会真以为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吧?!你把自己的生命看得那么轻,能为几个选题发声!还是,你就打算终止在这次新闻调查里,是吗?!”
“你觉得你有点武力值傍身,就很牛了?”他越说越愤怒,“亏你自诩聪明,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跟着你一起去卧底的组员呢?燕堇的安全呢?苏洋的呢?”
苏洋想温华熙帮忙说句话,可看韩三乔是真生气,伸伸手又停下。
“我也有错,我没拦着她。”燕堇打断韩三乔。
韩三乔正气头上,他瞪了眼燕堇,“那可不!什么玩意儿,一个个当儿戏?!”
“趁早把社团也解散了!不听安排,自以为是,全部瞎胡闹!”
温华熙明白是自己的错,她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应该提前报告老师的,不应该私自做决定……”
车里的氛围一时间沉浸在愤怒里,所有人不敢接话。
韩三乔感到一阵后怕,但凡是这群学生出事,他是第一责任人!
回头整个社团得拉出来训一遍,一个个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老鼻子牛了,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也要把他的命当回事啊!
“今天下午的行动取消!”韩三乔恶狠狠地说,然后系上安全带,扫了眼苏洋,“把你安全带系上!”
苏洋一个哆嗦,赶紧系好。等韩三乔顺利启动车辆,才敢翻找前面柜子,想给温华熙找点纸巾,偏偏找不到,急得他满头大汗。
温华熙眼睛泛红,她被训得不敢说话。
燕堇不能否认韩三乔这番举动的意义,温华熙确实需要一次严厉批评,让她长长记性。别的不说,安全意识一定要有,她想走的路才能长久走下去。
她从包包里拿过一包抽纸,递给她。
车辆到达就近的市第八人民医院就停下,韩三乔领着几人去急诊挂号。
医生看乌泱泱冲进四个人,“哪位是病人?哪里不舒服啊?”
燕堇推着温华熙向前,抢白道,“她今天去无名车血站献血,献了很多,我们怀疑针头不干净之类的,想带她做个全面检查。”
“一般来说不会,现在不像二十年前,一次性针头不贵。不过,大量献血可能会体力下降、贫血,得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医生耐心地问温华熙,“你身上有感觉什么不适吗?”
温华熙摇头,“没有什么异常感受。”
“实在怕的话,就先做个血常规。”医生说着就准备开单子。
“就只是这样吗?”燕堇觉得这也太简单了,“没有其他项目能做吗?”
“你们是想做肝功能检查、肾功能检查、病原体检查和影像学检查?单子能给你们开,但需要空腹检查,得明天早上再过来。”医生推推眼镜,“所以,还是先进行血常规检查,观察48小时后再决定要不要进行下一步检查。”
没办法,只能谨遵医嘱,按医生的说法去检查。
等抽完血,出结果,医生看着报告,“有点贫血,其他指标正常。回去吃点牛肉、鱼肉,含铁元素的食品补补,再有不舒服及时挂号。”
说严重也丝毫没有,纯粹买个安心。
几人回到车里,韩三乔拆了包烟,没有心情顾及她们,把车门大敞着,抽起来。
好一会儿,他才说话,“后面那个机构的探底,不能再以身试险,打探清楚就必须撤。时间改约到周二下午。”
“我周二下午有课……”苏洋皱眉。
韩三乔瞥他,“听她们的说法,有你没你也区别不大。”
苏洋:“也不是,我摸底到他们想结合模特队、礼仪队这种颜值比较高的高校社团作为切入点,让这些社团的负责人发展成高校代理,精准又高品质。”
温华熙点头,“确实是新的信息点。”
苏洋难得能露出笑脸,“他们主要瞄准的是高校高颜值群体,对发展成代理还有个要求,必须让这个人参与其中,也就是成为捐献者。男的得捐精、女的得捐卵,完成后才算自己人。”
“你捐了?”燕堇敏锐捕捉到。
苏洋一个激灵,他摇头,“哪里会。就是被拉去录入了我个人信息,和你们一样做了登记,成为他们资料库里的‘精哥’。”
“男性捐精的酬劳是多少?”
苏洋听温华熙的提问,眼神有点飘,“他们说看品质,一般在5000到20000元。和学历外貌直接挂钩以外,还要看精子质量。捐的次数挺多,要8到12次,捐完一整次下来差不多要1个到3个月。”
韩三乔掐灭烟头,启动车辆,“这次信息收集的不少,你们记得把摄像机的素材给我。”
温华熙:“我和燕堇的等我们处理后给您,我有检查身体的画面需要处理。”
苏洋也接话,“韩老师,我也整理后给您吧。”
他不敢把完整的经历告诉她们,自己刚刚被安排完成第一次捐精。就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沙发、湿纸巾、水,面对的画面是温华熙、燕堇在体检室的监控。
直觉告诉自己不能说,那群人甚至教他发挥自己的“姿色”,教他怎么征服女人为自己赚钱。
韩三乔同意,“行,下周三一起给我。”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