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被诅咒的王子7
“女巫的诅咒持续了一百年,倘若在一百年内不能破咒,我们就会永远、永远地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直至我们的意识变得麻木,灵魂消散在世间,从而真正地,变成一样家具。而幽灵们,则会越变越薄,到了最后,就像海面上腾空而起的气泡,在阳光的照射下,噗嗤一声碎掉。”
解不语坐在壁炉旁边的一把椅子上,膝盖上盖着厚厚的毛毯,看着眼前的烛台摇晃着蜡烛,铜管上裂开的口子一闭一合,发出一个略显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很难相信,白天见到的那位傲慢而又无礼的男管家,晚上变成了一支插着三根蜡烛的金色烛台。
听完烛台管家的肺腑之言,解不语理了理腿上的毛毯,开口说:“管家先生,您别晃,晃的我眼睛疼。”话音刚落,她耳畔传来一声细微的噗呲碎片声响,就在蜡烛的旁边,她回头望,什么也没看到。
女管家的声音从空气中传来:“塞西莉亚小姐,您就这样冷血吗?我们的殿下为了救您,今天晚上可是受了很多伤!”
“管家太太?”解不语瞬间来了精神,她观察着身前会动会说话的烛台和鼓荡而空无一物的空气,若有所思:“男仆人变成了家具,女仆人变成了幽灵。”
烛台管家最左侧的蜡烛火焰突然腾的一下子蹿的非常高,然后熄灭了,它中间的那根长蜡烛弯了腰,将旁边熄灭的蜡烛重新点燃,有蜡油顺着烛身往下流淌,晶莹剔透。
解不语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中全然是新奇:魔法真的很奇妙。她脑洞大开,但为了管家先生的小命和她来此的目的着想,她还是开口说正题了:“你们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不过,这与我有什么关联吗?难道我可以拯救你们所有人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管家太太的声音从空气中鼓荡开来,她似乎很兴奋:“塞西莉亚小姐,您不知道您自己的魅力!”
解不语挑了挑眉:“可我听说,冰雪城堡已经出现很久很久了,在我爸爸的爷爷那一辈开始似乎就已经存在了,要是这么算来的话,这个诅咒存在的时间岂不是很快就要到一百年了?要是一百年的期限一到,整个城堡的诅咒都未曾破解,你们就会完全的失去自我,变成真正的家具和气泡,而现在,你们又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寻求来破除诅咒的少女,只有我这么个自动送上门来的人,所以……”
空气安静了,连一直腾腾燃烧摇晃的烛台也静止不动了,半晌,烛台开口说:“塞西莉亚小姐,您真聪明,这样的事情我们瞒着您也是无用的,干脆就告诉您事情真相吧。事实上,今年是诅咒期限的最后一年,具体来算,我们其实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后,冰雪城堡的诅咒传闻就会渐渐消失,我们会埋葬在冰天雪地中,成为一个荒芜的城堡中渐渐腐烂掉的家具,幽灵们会失去自我,在阳光照射下渐渐消散,而王子殿下,他会……他会——”
烛台管家突地抽泣起来,解不语目瞪口呆地看着它的三根蜡烛火焰忽明忽暗,它滚下滚烫的蜡,落在烛台上。
会怎样?不外乎就是死路一条。解不语猜测。倘若冰雪城堡的主人死了,仆人也消失了,不知道城堡还会不会存在,到了那时候,她又要怎样得到城堡里的那些书籍——无论何时,知识就是力量,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知识被统治阶层垄断的社会里,她想要学习魔法,实在是难如登天。
没错,解不语的目的可不是简简单单地完成女巫萨拉的委托,她更想要的是让自己也拥有这样玄之又玄的伟大力量。比起将希望托付于不知良善的外人,还是自己动手更符合她的人生理念。
旁边的幽灵管家太太低声抽泣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殿下的理性会彻底被兽性压制,他会永远停留在那可怕的野兽身上,野兽会被魔法变成魔兽,它——他,会变成一个吃人的、普通人永远也杀不死的魔兽。”
“这听起来真糟糕。”解不语诚心实意地感慨了一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个怪物去吃人,理智在日复一日的兽行中散去,这确实是一种可怕而又折磨人的诅咒,至少在解不语看来,还不如痛快一点地死去。
解不语又问:“那破除诅咒的方法呢?不会还是传闻中的那个与王子心心相印、两情相悦吧?”
烛台管家朝解不语鞠了个躬,三支蜡烛上下点了点,幽灵管家太太也忙道:“是的,是的!”
解不语:“……可是一百年的时间都不够让你们的王子爱上一位姑娘,你们觉得在短短的三个月内,还是在死亡和变成怪兽的巨大压力下,他就会——”
王子很挑剔的。
解不语比他更挑剔。
烛台管家和幽灵太太都不说话了,解不语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她转身往后看,发现身后不知何时跳过来了一面大衣镜,正是被她踹过一脚的那面镜子,镜面上还有她羊毛袜踹上去的泥水印子。
镜子男仆朝解不语弯了弯腰,解不语的面容在镜子中有些扭曲,他道:“塞西莉亚小姐,殿下请您进去。”
“请我进去?”解不语低声重复了一遍。
镜子点头称是,又道:“塞西莉亚小姐,我们都是家具和幽灵,没有人类的手,殿下背上的伤势我们为他上不了药,所以只能请您来。”
镜子说了,一旁的烛台管家和幽灵管家太太免不了要搭腔,解不语被他们说的几乎晕头转向,仿佛自己不去看望赛伦斯为他上药就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样了——事实上,赛伦斯今天晚上也的确是为了救解不语而受伤的,她要是为此推脱,倒是显得有几分冷酷、不近人情。
虽然追根溯源,要不是赛伦斯突发奇想跟解不语玩什么“小偷飞贼上蹿下跳”的游戏,他们就不会被城堡的家具们追赶的楼上楼下到处跑,还跳楼。
解不语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她起身,跟在镜子男仆身后离开,烛台管家和幽灵管家太太小声嘀咕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殿下从来没有对哪位小姐这样看重过,重到不惜伤害自己也要保护她……”
赛伦斯的卧室在三楼的左侧走廊最里面,恰好在解不语房间的正上方。与二楼相比,三楼更加人烟稀少,房间很少,而且每一扇门都是厚重的铁门,用铁制的大锁牢牢地锁了起来。走廊灯光暗沉许多,墙壁上的画像和两侧的瓷器、雕像也没了,空荡荡的露出石头本来的颜色,没有半分烟火气,冷冰冰的像是牢房。
解不语眼神很好,她甚至在隐晦的地方看到了抓痕,深浅不一,像是什么动物的爪印——联想到王子和诅咒,很容易猜到这样的抓痕是什么留下来的。
镜子男仆恭敬地把她带到房门前,退了下去。这扇门是整条走廊上锁最重最大的一扇铁门,门檐边的爪痕更显眼、也更深了些。
解不语在走廊上没有多作停留,她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三下门,推开虚掩着的门进去。
一股热意扑面而来。
房间内和走廊上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走廊上像是牢房,这里却好很多,只是家具都换成了铁制的,房间的另一端被厚重的深红色帷幕遮挡着,只隐隐露出一角,解不语眸光一扫,赫然发现那是铁栏杆。
更确切的说,是铁窗。
她的房间虽然也有壁炉,可完全没有这里温暖,这个房间热的解不语的双脚都瞬间发麻发痒起来,她穿着厚重冬裙,不一会儿背后就有了汗意。
屋内灯火通明,暖意弥漫,空气中有一股冷淡清幽的香气。赛伦斯正用臂膀撑着斜躺在床上,背对着解不语,他正低头翻阅着什么书,床头柜上放着一盏五支蜡烛的烛台,一旁的桌子上放着插了鲜花的铁花瓶。
铁花瓶中是黄色和红色的郁金香,鲜艳欲滴,像是刚从枝丫上摘下来不久,她甚至还能从花瓣上看到水珠,不知是雪水消融还是露水。
“塞西莉亚。”赛伦斯放下手中书,他抬头,目光柔和的看着解不语,用很慢的语速轻声唤她。他声音清朗,如山泉泠泠,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脆爽朗。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的念了出来,声音缱绻温柔,似乎每一次发声都含着不可言说的温柔笑意。
在塞西莉亚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谁能把她的名字喊的这样千回百转、心思缱绻,却又干净利落,像是淡云扫山巅,清风拂林梢,细雨荡湖面。
不可否认,赛伦斯这样少年清澈的眸光,炽热而毫不遮挡的情感,以及如山泉玉石的声音,着实让解不语心神荡漾了一下。
有谁能拒绝这样真挚的少年情感?
哪怕知晓他可能目的不纯,解不语还是朝他笑了笑,点了点头。
赛伦斯看着她的动作,眸光一亮,说话的声音都扬了起来:“我有话想对你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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