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话就是觉得够了，是吗？”文菁再次转身，将会客室的门拉开。
世界上大多数的人都会主观地美化自己的处境，通过各种方式完善自己的形象，说的话比实际情况漂亮太多。但文菁却不想这样，她宁愿对方无法忍受她，她愿意所有人都远离自己。不过这也不是为了保持真实，只是为了不让他人靠近，并且在这种时刻她固执得可怕。
门被拉开，空气流动，天竺葵的香味从她的方向飘扬而来。
闻晓走过去，突然猛烈地扣住文菁肩膀，在文菁退至会客室内后，他又将玻璃门哐当一声关上。
背撞在闻晓的胸膛上，不算很痛。倒是腹部绞痛严重，它正在提醒她洗澡前服用的布洛芬剂量不够。疼痛让她变得烦躁。
“做什么？”转过身，文菁强压怒意道。
窗外的天色愈发晦暗，只有一扇扇窗户透出不同明度的亮光，仿佛一杯仙草加入了些许红豆，想来高楼后的太阳已然完全落下。
闻晓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文菁推了他一把，闻晓毫无防备地向后了几步。
“闻晓，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一个道理，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正是我要说的。”文菁称得上温柔地说，“爱一个人呢，应该是被爱者需要什么，施爱者就给对方什么，而不是施爱者有什么，或是剩下什么，就要求被爱者需要什么，并虔诚地接下这份恩赏。”
闻晓一副有口难开的表情，文菁抬起眼，欲一次将他完全从她的世界剥离出去。
她与他对视，忍耐着疼痛继续说：
“可现实就是，你和我，我们都是第二种人。我们这种人的爱对于被爱者来说是虐待。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你从哪来，怎么来，与我无关，我也不感兴趣。你想要在这里生活还是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也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别再出现我的面前了。闻菁死了，和许念死在同一条河里，她的死不关我的事。
你知道那把刀当初我想刺的人是你吗？但我没那么做，我放过你了，现在你也应该放过我。我们都没有拯救对方的能力，两个等待被拯救的人，被对方紧紧抓住，只会加快一同坠落的速度。”
闻晓再次张开嘴，鲜红的血液随着他的声音从他唇齿间流出：“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你没那么做是因为你爱我对不对！？”
疯子。这个人是个疯子！
如果有个人对她说自己想过要杀她，她绝对会避而远之，而不是缠着对方，问之所以没动手，是不是因为爱她……
带着笑意的和蔼表情烟消云散，文菁想骂脏话。可因为她没有说过脏话的前车之鉴，她知道她吐出来的字眼会生涩又坚硬，比说一门新的语言更艰难，根本没有任何发泄的效果，还会体感上觉得自己很蠢，文菁又忍住了。
狠狠闭了闭眼，文菁憋出来一个恼怒的“滚”字。
也许是被文菁嫌弃过，他这次挽留时也并没有直接接触到她的皮肤，而是拉住了她的衣摆，活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家养动物。
文菁别开眼，不去看他的神情。
她捏起他的袖子，提溜沾有鼻涕的纸巾那样，分离了两人仅剩的接触。
血液顺着嘴角弧度而下，滴落到闻晓西装的领口处，本该别有胸针的位置空空如也。
“如果病了，就去医院看看。”留下这样一句话，她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
“你没事吧？”姜沛礼端着一杯温水站在卫生间门口。
文菁一回来就抱着马桶吐个不停，她按下冲水键，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走到洗面台漱口。
文菁从姜沛礼手里接过水杯，走到茶几边，扣了一粒止痛药放入手心，喝一口水，吞下药，再喝一口水。
吃完药，文菁虚弱地瘫倒在沙发上，姜沛礼坐到一个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上，担忧地望着她。
他真的很好奇刚才出现的那个男人的事，但现在又真的不是一个可以说这个话题的好时机。最后，姜沛礼只能干看着文菁，什么也不说。
过了一会，文菁站起身来，拿上手机，回到房间里去。
姜沛礼站在合上的房门前，“你不吃晚饭了吗？”他怕文菁听不见，又怕自己声音太大打扰对方。
没有回应，他又问：“你很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里面传来虚弱的回应。
这家烧烤店的烧烤撒粉很多，却没什么味道，肉也柴，炭烤的青菜有些焦了，鸡翅更是一看就能知道是在超市里随便买的，姜沛礼郁闷地吐出一口带有鸡.毛的肉。
文菁的微信好友很少，所以她轻而易举地看见了麻酱的消息，她想了想，没有回复。
她闭上眼准备入睡，又在纷乱的思绪中睁开眼，拿起手机回复了消息，并解释自己学业繁忙所以没上线。之后关掉手机，她躺在床上，开着灯，透过眼皮也能看见光的颜色。强制自己不去感受，过了很久，文菁才昏昏沉沉地入睡了，光线让她的入睡时长越来越长，熟睡的时间大幅缩短。
“咚咚。”
早晨七点多，文菁的房门被敲响。
“门没锁。”她说。
姜沛礼推开门，端着一盘子面包和果酱奶酪走到床边，“我要去上课了。给你烤了面包你要现在吃吗？”
“哪来的面包？”
“我叫了跑腿送来的。吃吗？你昨天没吃晚饭。”
文菁习惯了饿了再吃，所以很少按照一日三餐的时间准时吃饭，被他这么一说，也是真的感觉饿了。
“你放这里吧，我等会洗漱了就吃。”
“好。”姜沛礼将盘子放到了床头柜上，“你需要多大的盒子来收纳线？”
他离开前突然没头没尾地问。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今天上完课去帮你看看能不能买到。”
“很多地方我都去了，没找到需要的。”意思是不麻烦你了。
姜沛礼却像没听出来拒绝的意思：“没事，纽约这么大，说不定我今天就找到了呢？”
文菁懒得掰扯，他愿意找就去找吧。她回忆了一下自己量的尺寸，报给对方，“如果没有这个大小的，差不多的也行。”
姜沛礼微微一笑：“好的。”
*
今天姜沛礼上课的时候都忍不住笑出来，教授叫他回答问题他都好几次没反应过来。
他整天都在傻乐，奚措伏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你别老发神经！？”
姜沛礼：“……”
“我什么时候发神经了？”他不赞同地看着对方。
“你今天上课干嘛一直傻笑？很诡异你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爱上那个地中海熊教授了。”
“你神经病啊。”
骂完人，姜沛礼又想到了什么：“你之前是不是买了几个3d打印机？”
奚措伏叉起一根盘子里的薯条，觉得兄弟思维真跳跃：“是啊，怎么了。”
“帮我打几个盒子呗。要那种收纳线的能安墙上或桌边的。”
“行啊。你要多大的，什么款式？”
“你下午有课吗？”
“？？我问你要多大，你在听吗？”
“我听见了，我是想说我下午去你那挑一下。”
“哎哟喂，你今天这么闲呢？行啊，我下午没课，你去我那挑完顺便陪我打几把游戏。”
“不行。”
奚措伏：“？？？”
“我下午有事。”
奚措伏：“？？？”不是刚还说没事吗？
姜沛礼在兄弟震惊叩问的目光中抬起粘在手机上的视线，“我去完你那里之后有事。”
“你有事还去我那？”
奚措伏可没住在曼哈顿，光从学校开车去他家就得两个小时呢。
“嗯。我拿了就走。”姜沛礼的视线又落回手机上。
昨天在车上，他要到了文菁的ig和WhatsApp，但此刻文菁还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他懊恼地想，既然对方是中国人，他当时就应该要微信的，但是他给整忘了。老天奶在整他呢。
“就拿一个盒子？”奚措伏问。
“几个盒子。”姜沛礼纠正他。
奚措伏：“……”这哥儿们疯了。
上了车，奚措伏开车，因为他开车很紧张，双手都不敢离开方向盘，所以他对副驾驶的姜沛礼吩咐道：“放首歌来听。”
没有音乐响起，奚措伏又不敢侧过头去看对方在干什么，他从车内后视镜飞快地看对方一眼，只瞧见一个蓝脑壳，他叫对方一声，又说一遍：“姜沛礼，快放首歌来听。”
这会儿音响出声了。
奚措伏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他找个路边把车停下，一巴掌拍向副驾驶那人手臂：“姜沛礼！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姜沛礼熄灭手机屏幕，“没有啊。”
奚措伏：“呵呵。不老实交代是吧。信不信我告诉你姐。你看她会不会明天就飞过来对你严加拷问。”
奚措伏和姜沛礼家里是世交。姜沛礼出生的时候是难产，他妈和他差点都没了，他家里人本来特别宠小孩，因为这件事，对他更是溺爱得没边了。姜沛礼呢，又属于是全家人都盼着他谈恋爱，但他说没找到喜欢的就硬是不谈的那种类型。于是他爸妈和姐姐很害怕他这种状态会孤独终老。
要是知道他谈恋爱的消息，家里怕是兴奋得要翻天了。别说明天能在纽约见到她姐姐，说不定他爷爷奶奶都会从荷兰飞过来感谢女孩出现在他们孙子的生命里。
姜沛礼是很害怕这种情况出现的，更何况他自己现在还处于单相思的状态呢。要是被他姐姐知道，她少不了要给文菁送东西，想想就太惊悚了。
“别！你千万别说！你先开车，我慢慢跟你解释。”
“我一开车，你就又玩你那个破手机了，哪里还会跟我讲什么。”
“我保证不会！你快开，别停在路边浪费时间！”
奚措伏只好又发动车辆，一直开了一个小时，才把姜沛礼的少男心事全部听完，“感情你这个盒子也是给她用的！？”
“嗯。”
“我说你真是没救了。”奚措伏不说是情场高手吧，但也谈过几段恋爱，“你就这样默默付出是没有用的。你说她是我们学校的对吧。”
“嗯。”
“那你就问她的课表呗，然后对着你自己的行程来追，最重要的是，你要不着痕迹地透露出你对她默默付出的事。你不是说她在游戏里只刚好和一个妹子关系好吗？那个妹子什么性格你就什么性格，知道不？特别的人肯定有特别的地方。”
“哦。好像有点道理……”
“有点个屁啊！是很有道理好不好！我这可都是经验之谈。”
“这样会不会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啊。我不想让她有负担……”姜沛礼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去了……兄弟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