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澈回到男生宿舍的时候，还不到晚上八点半，宿舍只有钱莱一个人在，见他推门进来，表情显然有些吃惊。

“这么早就结束了？”他面露疑惑：“表白完怎么不也得卿卿我我一会儿，我还以为你要到门禁时间才回来呢。”

说着他看向陆明澈，这才注意到他脸上平静淡漠的表情。

“怎么？”钱莱一副来了兴致的表情：“被拒绝了？”

他佯装深沉老练地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我觉得平时许尽欢跟你关系还是挺好的，除了你我也想不到她会喜欢谁了。”

说到“她会喜欢谁”的时候，钱莱明显注意到陆明澈晦暗的表情动了动。

“真喜欢别人了？”钱莱惊得直接从床上翻下来，凑到陆明澈面前：“怎么回事？”

他说就说，还一副十分关切的模样，将双手放在陆明澈的肩膀上，满脸认真。

陆明澈瞥了他一眼，冷淡地拍开了他的手，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下，长腿伸展，却没有平时那副懒散倨傲的模样，神色冷清。

他这才看向钱莱：“她说，她喜欢的男生今天跟她告白了。”

-

一个小时前。

许尽欢自从上大学以来就被陆明澈拉着每天跑步，一公里打底，两公里也是常态。

总之每天都要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锻炼，就算不是跑步，也得是散步或者是其他形式，总之是把“生命在于运动”几个字践行到底。

陆明澈向来和她一起跑，然后默不作声地加速，所以往往跑到最后的时候她都已经气喘吁吁了。

他体力好，所以她停下来歇着的时候，他还会再跑几圈，许尽欢就坐在旁边一边拉伸一边等他。

但今天两个人刚刚跑到第三圈的时候，陆明澈就带着她停了下来。

许尽欢眼睛一亮：“今天不跑了？”

陆明澈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来给她擦汗，说：“先歇会儿，有点事要跟你说。”

他表情还挺认真的，每次他露出这种表情都是有正事要说，所以许尽欢也端正了态度认真看向他。

“好啊，正好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她说。

两个人在光线晦暗的操场走着，秋风乍起，空气中泛着凉意。

“许尽欢。”陆明澈停下脚步叫了她一声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她也不得不停下脚步抬起头。

两个人的身高差有二十多厘米，许尽欢有时候光是仰头看他都觉得累累的。

“我们两个认识了有20年了吧？”陆明澈说。

许尽欢没有思考地点了点头：“差不多，等过几天我们过了20岁的生日，就是整整20年了。”

两个人同一天出生，又从小一起长大，其实用“认识”两个字来形容都有些太浅显了。

又一阵风吹过，许尽欢刚刚出完汗被风一吹打了个哆嗦，陆明澈拿起旁边的衣服给她披上，没有穿自己的。

“你觉得我对你怎么样？”他边给她整理衣服边问。

许尽欢又是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很好啊。”

她顿了顿，又补充：“非常好。”

虽然陆明澈大多数时候又拽又说话难听，但是相比父母家人，他是真正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所以有很多事情，许尽欢都会跟他说，也信任他。

陆明澈点了点头，看向不远处的看台角落，勾起唇角，脸上的表情也从容许多。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嗯……”话到嘴边又很难说出口，陆明澈很难想象这句话说出来会迎来怎样的变数。

刚犹豫两秒就被许尽欢打断了，她一副发现了趣事的表情看着他，显然是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

她脸上笑嘻嘻的，歪着头盯着他的脸看：“哎陆明澈，你怎么啦，不会是又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吧？”

她看到陆明澈现在这个表情就想到他们上高中的时候陆明澈在元旦晚会上跳舞，是和几个男生一起跳得一个很蠢萌的舞蹈，别人跳还好，但陆明澈顶着他这张拽得二五八万的俊脸在台上臭着脸跳，喜剧效果就拉满了。

许尽欢现在还记得陆明澈跳完之后看到她的那个表情，又屈辱又傲娇，她整整笑了他一个多月。

他现在脸上的表情，跟那时候差不了多少。

“没有。”陆明澈把她歪着的头扳正了，清了清嗓子视线认真，似乎是要再次开口。

结果又被打断。

这次打断的也是刚刚跑完步的两个人，看打扮应该是两个体育生，刚跑完冲到看台这边大口喝水，喘气声和说话声挺大的，强行打断两个人。

许尽欢盯着他看，见他一副欲言又止，故意皱了皱眉：“你怎么又不说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分宽容的样子：“算了，你要是不说的话那就我先说吧，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陆明澈瞥了眼两个迟迟不肯离开的体育生，又看了眼看台的角落，妥协道：“那你先说。”

“边走边说吧？”许尽欢提议：“这样站着有点冷。”

陆明澈于是又把自己放在看台的衣服也给她披上了，和她一起绕着操场散步。

许尽欢穿着两个人的衣服看着有点臃肿，走路慢悠悠的像个企鹅，脚步却是轻松欢乐的，陆明澈这才注意到她今晚脸上似乎都挂着笑。

“陆明澈，我跟你说哦——”许尽欢笑得羞赧又开心，表情有点神秘莫测，她停下脚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地开口：“我喜欢的男生，他今天跟我告白了。”

两个人散步的时候有听歌的习惯，但现在天冷许尽欢不想伸手拿手机，所以就让陆明澈拿着，她刚说完话，陆明澈手里的手机就啪得掉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手机。”许尽欢连忙去捡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之后看到手机没事松了口气。

她问陆明澈：“也不至于这么吃惊吧？”

陆明澈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站在原地一动也没动，过了很久他才回神，视线迟疑地望向她：“什么时候的事？”

许尽欢耐心地解释：“不是说了吗，今天啊。”

两个人继续走，秋风还在吹，陆明澈又开口：“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人了？”

许尽欢哦了声，说：“有一个多月了吧，之前我去城郊的那个服装厂面试的时候遇到他的，他刚好也是我们学校的，我觉得跟他很投缘，就加了微信，后来就慢慢熟络了。”

“才一个多月你就喜欢上他了？”陆明澈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许尽欢很容易就听出来了。

“也不算喜欢吧，”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就是挺有好感的，所以一直也不抵触和他相处，然后他今天就忽然跟我表白了，我也挺吃惊的其实。”

“所以你没有答应他？”陆明澈又问。

许尽欢点了点头，开口说：“我跟他说我想考虑考虑，但是我其实是想答应的，因为我觉得确实也有一点喜欢他，你觉得怎么样？”

陆明澈声音有些凉：“什么怎么样？”

“我跟他在一起啊——”许尽欢解释：“你觉得怎么样？”

陆明澈垂着眸，听到这句话才抬眼看向许尽欢，说：“我又没见过他。”

他脚边有个不知道谁放在这里的矿泉水瓶，不知道是不是看它不顺眼，陆明澈一脚把它踢飞了。

恶习，许尽欢在心里指责他的行为，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说：“噢，差点忘了还没介绍你们认识，要不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你见一见他。”

说得有点像见家长似的，但许尽欢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陆明澈也不置可否。

刚好又走到刚才踢过的矿泉水瓶面前，他又踢了一脚给踢得老远。

见他没回答，许尽欢以为他又在装高冷，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又问了一次：“行不行？”

“行行，见。”陆明澈视线落在被她拉着的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矿泉水瓶又出现，他再次伸脚，这次很有准头，直接把它踢飞到了垃圾桶里，省时省力。

两个人走着就已经到了操场的出口，他们今天说话的时间长了点，所以才走了一圈就到了平时要各自回宿舍的时间了。

许尽欢这时候又想起来陆明澈没有说完的话，问他：“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

正好有人经过，许尽欢为了给旁边的人让路，忽然一下子靠得很近，脑袋直接靠近他的胸膛，陆明澈的呼吸紧了紧，又看了眼看台的角落。

“没什么，有机会再说吧。”他神色在黑暗中有点冷淡，声音也是。

许尽欢满脸好奇，开口：“你把我好奇心都勾起来了，现在就说不行吗……”

话还没说完，旁边跑来一个男生，表情疑惑地问：“同学，你们刚在这边走有没有看见一个矿泉水瓶？我那里头还剩一口水呢，这会儿找不到了，渴死我了。”

“……”陆明澈和许尽欢无声对视了眼，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陆明澈把手里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去，很正经地开口：“你喝这个吧，正好我们要走了。”

男生连说了几句谢谢之后拿着水继续跑步，许尽欢在旁边窃笑。

“……”陆明澈无声地看了她一眼：“再笑就回去再跑几圈。”

许尽欢立马正色，很认真的样子：“那行吧，我回宿舍再笑。”

“……”

-

把外套随手搭在宿舍凳子上，又把手机随手丢在桌子上，陆明澈看了眼满脸等着吃瓜的钱莱：“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钱莱手里就差一把瓜子，兴致勃勃地拉了把椅子在陆明澈旁边坐下了，问：“那她呢，答应人家了没？”

“还没有。”陆明澈拿起手机又给许尽欢发去信息提醒她明天有早八，暗示她早起跟他一起吃早餐。

然后又看向钱莱：“但也差不多了，临门一脚的事。”

钱莱一听来劲了：“那就是还没答应！”

“你兴奋什么？”陆明澈瞥了他一眼：“她已经在考虑答应了，还要我跟对方见面吃顿饭，帮她把关。”

钱莱就知道傻乐，说：“那也不错啊，你这待遇堪比家属了都，她交的男朋友还得见你，多有面。”

“但还是有点可惜哈。”钱莱面露惋惜道：“明明是标准的青梅竹马，按照言情小说里写的，高中你俩就该互生情愫了，现在都大三了，也没见她开个窍。”

说完又想到现在正在讨论的话题，补充：“哦，窍是开了，但喜欢的是别人。”

“……”陆明澈看他一眼：“不会说话就闭嘴。”

许尽欢回复了消息，说“嗯嗯，知道了”，陆明澈又把手机丢在桌子上，继续冷着脸，不知道是有多心烦。

“你知道为什么她会喜欢别人吗？”钱莱又懂了，在旁边很深沉地开口：“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哪句？”陆明澈视线瞥过去，以为他是真的悟到了什么真理。

钱莱信誓旦旦地开口，顺便演绎起来：“凭什么后来者居上，因为前者他不争不抢。”

“……”陆明澈：“你少刷点短视频。”

钱莱认真分析：“要我说之所以她会喜欢上别人，就是你平时太不会表现了，天天臭个脸说话又难听，换谁谁会喜欢。”

差不多算是人身攻击了，陆明澈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闭嘴吧，以后少说话。”

钱莱张口又要说什么，但其他室友回来了，也只能闭上了嘴。

他们宿舍跟许尽欢的宿舍都挺熟的，但是陆明澈喜欢许尽欢这事谁也不知道，因为大家知道了就很容易暴露，陆明澈从来都不敢表现出来。

就连钱莱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就此拿捏住了陆明澈，又自任为军师给他出谋划策至今，结果显而易见。

晚上大家都上床睡觉了，陆明澈躺在床上没睡着，他怀里抱着许尽欢送给他的陪睡玩偶，是一个臭脸丢丢兔。

手机叮咚响了下，是钱莱发来的消息。

【钱莱：说真的，趁着许尽欢现在还没答应，你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钱莱：你们俩20年的感情了，怎么着不比一个刚认识的男的有优势。】

陆明澈看着这两条消息，在黑暗中睁着眼沉默了很久才回复。

【陆明澈：知道了。】

那就试试？

万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