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言宁绮和苏布达聊了很久,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冬天天短,眼看着夜色就要降临,贺昱尧不得不敲响房门。
“绮儿,天不早了,今天先聊到这儿,可好?”
言宁绮听到贺昱尧的声音,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色已晚,二人只能告别。
年底的傍晚,空气里裹着寒冷,一出门言宁绮就裹紧了斗篷,可寒气还是会从各个缝隙钻进来,二人快步上了马车才感觉好了许多。
北境战事紧急,容不得耽搁,腊月初九,□□兄妹从京城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在冬日的艳阳中走过街道、走出城门,一路向北。
言宁绮一早就到大街上等着,人有些多,她不便出面,便在人群中一直看着他们,直到出了城,才回到马车里。
所有人都在关心这场战争,一旦失败,便和当年无异。
而决定借兵的贺昱青,此时正在天牢中。
“陆大人,阮长安那边都交代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贺昱青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略显慵懒。
陆达远坐在塌上,有些不相信,他一直认为阮长安的嘴会很严,不会这么轻易就招了,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贺昱青在诈自己。
贺昱青看出了他的想法,继续开口:“你不必猜测,朕不屑地骗你。”
“只是,朕有些好奇,惠嫔手里到底有你什么把柄,会让你守口如瓶呢?进天牢这么久了,你是一句话都不说啊!”
陆达远抬头看了看贺昱青,继续低头保持保持沉默,没有那件事,以他现在的罪行也许还能保住陆府其他人的性命。
可是,一旦贺昱青知道了当年的事,别说整个陆府,就是把陆达远的九族全都杀了,大概皇上都不会解气的。
而巧的是,惠嫔意外得知了这个秘密,这也是陆达远冒险与其合作的重要原因。
见陆达远依旧不开口,贺昱青逐渐失去耐心,“陆达远,朕没时间陪你耗着,你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哼!秘密?”
惠嫔欣赏着自己的指甲,语气轻蔑。
“皇上还真是好奇心重啊,你直接把那老头杀了就好,管他有什么秘密呢。”
贺昱青揉了揉眉心,这一个两个的,嘴是真紧。
“惠嫔,你我虽无夫妻之实,但名义上你是朕的妃子,且朕无意与南疆交恶,你若能坦白,或许朕可以放你一马,毕竟春蝶今日可说了不少你们曾经的故事。”
“你主动交代和被他人揭发,这性质可不同,朕看在南疆的面子上,可以酌情考虑。”
听到春蝶,惠嫔的手僵了一瞬。
她将双手缓缓放下,抬头直视贺昱青。
“我的目标,想必你也知道,这荣国皇位有你,我坐不上,真是可惜。”
终于,惠嫔开始直面这个问题,她从贺昱青那里听到了一线生机。
“不过,南疆那些废物,我倒是可以搏一搏。”
“皇上,有没有兴趣和我合作一次?”
她身体微微前倾,眼神、语气都充满了诱惑,贺昱青看着她从容的模样,笑了出来。
“先前,你就是这样跟他们提出合作的吗?可是惠嫔啊,如今你身在天牢,没有资格跟朕谈条件,就像你说的,朕可以直接把你杀了。”
惠嫔直起身子,被拒绝了有些不悦。
“别着急啊,先听听我的条件。如今的南疆虽然没什么威胁,但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是如何。”
“如果你能放了我,且助我坐上南疆王位,届时我一定会与荣国和平共处,绝不开战,皇上这个条件如何?”
贺昱青听完,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你这话,前些日子朕听过。”
惠嫔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她自认为很完美的交换条件,可就这样轻飘飘地被贺昱青嘲笑。
“陛下,这是春蝶那边交代的东西。”
李福脚步匆匆,给贺昱青递上了一个折子。
贺昱青一字字读过,惠嫔的心也跟着跳动,她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据说春蝶已经进来有些时日了,惠嫔担心她扛不住拷问,万一都交代了可就完了。
“你不是想知道,陆达远到底在瞒着什么吗?如果我说了,你能保证不杀我吗?”
惠嫔明显有些慌乱,可还是昂着下巴,跟贺昱青谈判。
贺昱青心中暗喜,看来惠嫔上钩了,可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是在考虑她的话。
“你先说说看。”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惠嫔变得更加生气。
“你还记得当年荣国与北境一战吗?”
七年前的战争没有人会遗忘,贺昱青被这句话刺激地一激灵。
当年,眼看战争进入白热化,两军之间极其焦灼,先皇便决定御驾亲征,给前线的将士们鼓舞士气,不顾众大臣的反对,先皇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此后,便由先太子监国。
本来有了先皇的助威,荣国是有胜算的,但不知为何,荣**队在一个夜晚突然被北境偷袭,先皇也在那场战争中牺牲,后来还是陇州军民共同御敌,才让北境暂时缓兵,没能继续前进。
而当时京城还未得到这个消息,贺昱青印象中,突然有一天,先太子把自己叫到御书房,开始传授治国之道,贺昱青虽然不解,但并没有质疑他的兄长。
当先皇牺牲的消息传到京城,先太子像是受到什么刺激,带着几名亲信,忽然冲出城,说要去陇州与北境决一死战。
后来,先太子也牺牲在战场上,贺昱青才在慌乱中登基。
“其实你的父皇本不该死,是荣国有内奸,才让北境得逞,而你的大哥,也是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上面说先皇临死前受到了非人的凌虐,他才忽然像疯了一样冲出去。”
惠嫔不再嬉笑,而是神色严肃地讲述着这段故事。
“而让你父兄先后殒命的,就是陆达远!”
贺昱青猛地回身,不可置信地盯着惠嫔,他一直以为,当年的伤亡都是战场上正常会发生的,却从未想过荣国从那时就有内奸。
“这些都是我去找陆达远时,听到他和他管家说的,被我发现后,他不得不听命于我,助我夺位。你父兄也是可怜,竟然死在自己信任的大臣手中。”
惠嫔一手搭在桌上,托起下巴。
“他的故事说完了,我的嘛就简单多了,就像你知道的,我想要你的皇位,然后吞并南疆,成为两国的王,可惜啊,竟然倒在了最后一步。”
“不过,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吗?我这个南疆新国君对荣国来说应该很合适才对,不是吗,陛下?”
对于惠嫔的诱惑,贺昱青没有理会,方才的一番陈年秘辛让他感到震撼,按惠嫔这样说,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起来。
怪不得经历过那场战役的将士都说有蹊跷,可多年来贺昱青并未查到端倪,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以为那次应是意外。
贺昱青背过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堪堪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说的这些朕会一一核查,如若属实,留你一命或许可以商量商量。”
没等惠嫔说话,贺昱青快步离开。
出了天牢,夕阳快要落山,贺昱尧闭上双眼,让昏黄的阳光洒在脸上。
他回到御书房,只留下李福一人,屋内很安静,贺昱青在慢慢消化今天听到的一切。
“李福,明天去趟王府,把这个给毓王。”
贺昱青将这些信息都写在密信中,同为皇室子孙,贺昱尧有权知道当年的真相。
当李福到达毓王府时,言宁绮也刚到,二人在门前相遇,便一起进了府。
“王爷,老夫去意已决,你也不必多说了。”二人一进门,就听到孔良中气十足的声音。
“孔老,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要走也等来年暖和了,或许还能参加我和绮儿的婚礼,而且,我这身体怕是离不开你啊。”
前几日,孔良就说过,贺昱尧的毒已解,自己也要离开了,可天气寒冷,贺昱尧想让他再住几个月。
可惜,孔良早已习惯了风餐露宿的生活,一直窝在王府,他有些住不习惯,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听说佟州出现了罕见的雪莲,孔良想要去找。
今日一早,孔良就收拾好了行囊,与王府各人告别,言宁绮也是听说此事,才匆匆赶来。
“诶哟,你怎得如此啰嗦,你的身体有太医就已足够,而且那雪莲难得一见,要是耽误老夫找药,就算你贵为王爷也赔不起。”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孔良对贺昱尧的态度越来越松弛,这雪莲他是真想得到。
“既然孔老执意要走,你就别担心了。”
言宁绮出声打断了二人的拉扯。
“就是就是,还是绮丫头明理,你们放心,老夫闯荡江湖多年,不会有事的。”
说着话孔良拍了拍胸脯,眼中满是自信。
话已至此,贺昱尧也没有再留人,他只是担心孔良的安全,可是目前看来,他应该不需要担心这个。
“行了,相遇就是缘分,告辞。”
语毕,孔良带着自己的小包袱启程。
孔良只身往外走去,身后是一排躬身送行的人。
送走孔良,李福将信交到贺昱尧手中便回宫了。
贺昱尧也猜到了信中的内容,大抵是与牢中之人有关,他与言宁绮共同阅读。
纸上的字字句句都直戳贺昱尧内心深处,那时的他刚刚十四,听到父兄的死讯后还来不及伤心,就面对众人对皇位的虎视眈眈,兄弟二人相互扶持,才终于把位置坐稳。
而如今一纸密信道出了背后的故事,贺昱尧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甘,为枉死的父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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