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天,陆终一直打着找食物的借口,在鬼渡里乱转,但都一无所获。
鬼渡不大,方圆不到十里,除了山就是水,除了水就是假树,其它地方寸草不生,显而易见的,压根长不出什么灵花灵果来。
找到最后,他都有些怀疑鬼渡里压根没有那东西。
这日一大早,他蹲在院墙上发呆。
烛念回来时,远远就看见了这个人,她蹑手蹑脚走过去,飞起一脚把人踢下院墙。
陆终:……
他脸朝下趴在地上,翻了个白眼,“你老踹我做什么?有瘾?”
烛念心虚一笑,她把人扶起来,“习惯了习惯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在想这里为什么寸草不生呢?念姐,鬼渡里真的什么活物都长不出来吗?”
“没找着吃的?”
“嗯。”
烛念在他身边坐下来,“正常,不光鬼渡,整个墟川的地里都长不出东西来。”
“为什么?”
“喏,你不是去过么,葬鬼地。葬鬼地死气横生,死气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那黑薯和鼠兔?”
“黑薯是靠专门的阵法养出来的,鼠兔嘛可遇不可求。”
“哦。”
烛念听他语气低落,“怎么了?馋肉了?”
陆终摇摇头。
下午,烛念不知从哪里给他寻摸了只鼠兔回来,兴高采烈地叫他炖了。
陆终感动得差点把人抱起来。
他三下五除二把肉弄进锅里炖着,嘱咐烛念道:“你盯着火啊,我去尸谷喊他回来吃饭。”
“行,快去快回,我等着吃肉呢。”
“成。”
陆终拔腿便走。
“哎等等。”烛念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十五,锁魂河不好过。
谁知陆终一溜烟就跑没影了,根本追不上。
烛念转念一想,锁魂河跟他家养的似的,能出什么事,便也没放在心上。
陆终来到河边,见往日里平静的河面居然一反常态的起着波澜。
他在河边看了半晌,没看出有什么危险,一头扎了进去。
往常他过这锁魂河跟过普通河水差不多,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阻力。
但今天一下河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先是河水像活过来一样缠住他的手脚,之后便拖着他强行往河底拉。
无论怎么用力,他都挣脱不开,渐渐的,窒息感袭来......
再睁眼,陆终居然看见自己跟隗玉半倚在床上说话,两人身上都没穿衣服,汗津津的。
“......等我回来,这次过后我就陪着你再也不走了。”
他听见自己说这句话。
隗玉颔首。
画面一转,硝烟四起,这似乎是一片战场,触目可及全是断肢残臂,他一袭黑色斗篷从头盖到脚,远远看去阴森可怖。
这是陆终从未有过的记忆。
只见“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金色光圈以“他”为圆心一圈一圈向外蔓延,所到之处亡魂接二连三从地下起身,慢慢走到“他”跟前,站成一个圈……
到最后,“他”周围几乎聚集了数以十万计的亡魂,它们黑压压一片把“他”层层包围在中间,死气横生,十分压抑。
突然,陆终看到被包围的“他”散成了一片金色的沙子,洋洋洒洒落满整个战场。
那一刻陆终慌了,说不上来的心慌,像是落下什么重要的事。
画面又一转,陆终回到现实世界,他正在擂台上打拳,自己已经倒地奄奄一息,可对手还是像疯子一样揪着他的头发拳拳到肉,直到把自己打得血肉模糊才停。
这才是他熟悉的画面。
虽然看上去窝囊了点,但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
在擂台上的自己咽气的那一瞬间,陆终胸口一窒,从梦中醒了过来,刚睁眼就发现自己沉沉落到了河底。
头顶是漆黑的无边无际的黑暗,身下是河沙,纯白色,被不知哪里来的光源照得温温柔柔的。
他试着用鼻子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发现居然可以照常呼吸。
他爬起来,周围的水像是不存在一样,连行动也不受限制。
这就有点反常识了。
但陆终接受良好,毕竟书都穿了,这点反常根本不算什么。
他环顾四周,踩着河底白沙走到一个入口狭窄的山洞跟前。
洞内有光透出,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初入时,极狭窄,再走十余步,豁然开朗。
只见半个足球场那么大的浅坑里植物疯长,藤蔓、高树、灌木丛……枝叶肥硕,密不透风,生命力旺盛,跟原始丛林似的。
丛林正中秃了一块圆形空地出来,空地上有一株两分叉的枯枝,拇指粗细,其中一根枝丫上颤巍巍挂了颗指头顶大小、色荧白的果子。
陆终好像知道河底的光是从哪来的了。
这个果子亮得像个电灯泡,而它的光似乎有实质,能像水一样顺着洞口流到别处,所以河底才会一片柔白。
这应该就是娑灵果了吧,他想。
陆终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浅坑中,拨开草叶朝中心走去。
果子近看更晶莹剔透,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细腻坚硬,有种玉石的质感。
他不太敢摘,怕摘下来会有什么变故,比如突然化成水碎成渣之类。
半晌过去,洞中突然吹来一阵风,枝叶摇晃,果子也跟着晃起来。
晃着晃着,果子突然掉落。
陆终赶紧伸手去接,入手温热,有点软,清香。
正在他还在欣赏娑灵果时,地面突然晃动起来,头顶碎石唰唰往下掉。
果然,天材地宝都没那么好拿。
他勉强稳住身形,待晃动幅度变小后,赶紧跌跌撞撞往外跑。
洞外,原本平静柔白的河底变得一片漆黑,水流涌动。
陆终紧紧捏着果子,拼命往上游。好在这回没有收到阻拦,他很快就回到了河面上。
他挣扎着爬上岸,有些脱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突然,隗玉的脸出现在他跟前。
“烛念没有告诉你,十五不能入河吗?”隗玉冷着脸问他。
陆终想了想,“她说过,我忘了。”
他伸手,想让隗玉拉他起来。
原本他以为隗玉不会搭理他,但意外的是,他居然真的搭手拉自己了。
他笑着顺势站起来,“我想送你样东西。”
“什么?”
“算了,”陆终收回手,“很重要的东西,这样送太随便了,等我稍微准备一下。”
隗玉没有再问,转身朝南坡走去。每月十六,他都会在那边呆上一整天。
此时,距离陆终入河已经过去了一整夜,锅里的肉也炖了整整一夜。
陆终回小院,把锅里的肉舀出来,盛碗里,端着它去南坡找人。
去到时,隗玉正仰着头安安静静地坐着。
“在看什么?”陆终挨着他坐下。
隗玉摇头。
陆终没话找话:“烛念去哪了?”
“办事去了。”
“你的伤恢复了?”
“快了。”
“嗯。”他把碗凑到隗玉跟前,“尝尝?”
隗玉摇头。
陆终直接上手掐住他的下颌,硬塞了一块进去。
隗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拂开,随后慢条斯理地嚼起肉来。
“好不好吃?”陆终问他。
隗玉没回。
“那再吃一块尝尝。”陆终又喂他一块。
这回隗玉没有拒绝。
就这样,两人并排坐在老梨树下,慢慢把一碗肉分着吃完了。
头顶是白惨惨的梨花,脚边是仿月洒下来的光,像一层盐巴。
“你在想什么?”陆终问。
隗玉冲着头顶的梨树扬了扬下巴,“这棵梨树有八千六百九十五片花瓣。”
陆终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你在这里多少年了?”
“一千一百五十四年又二十八天。”
“记这么清楚啊。”
“嗯。”
过了好一会儿,陆终突然说:“从今天开始,我会一直陪着你。”
隗玉闻言,缓缓转头看他,这是他头一回认真看陆终的眼睛,瞳色很淡,可以从里头看见自己的身影。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似乎想要探究这话是真是假。
半晌,他淡淡道:“我不太相信用嘴说的话。”
“你可以看着我,一直看着。”
“为什么呢?我从你的眼睛里看不到喜欢,”隗玉说,“陆终,这游戏你什么时候才会玩腻。”
陆终笑:“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隗玉起身,“每一次你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的时候。”他转到陆终对面,“你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一个活了上千年的人好糊弄?”
陆终把手里的碗放到一旁,声音轻慢:“可你心动了不是吗?”
隗玉目光垂落。
陆终看不清他的表情,便使劲凑上去问他,“你难过了?何必这么较真呢魔主大人,玩玩嘛。”他去拉他的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开心不就行了。”
鬼渡里没有风,也没有生机,到处死气沉沉,此刻尤甚。
好半天过去,隗玉挑起眼皮,眼尾流畅的弧线像钩子,妖气横生且撩人。
陆终不记得他是怎么出手的了,等他回过神来,隗玉已经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到身前。
“想亲我吗?”隗玉声音沙哑,缓缓垂眸,盯着他的唇漫不经心开口。
陆终浑身猛地一紧,一股电流从尾椎直冲上来。
这样的隗玉,没人能拒绝。
“想。”陆终艰难开口。
隗玉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轻声说:“想亲就亲啊,又不是不让你亲。”
陆终闻言,像开闸的猛虎一样猛地往前一扑,却被隗玉扼着脖子抵住。
“咳咳。”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陆终没忍住呛咳两声。
隗玉一寸寸收紧手指,感受着指尖脉搏的跳动,直到手里的人涨红了脸,他才松了手劲,转而掐住陆终的后脖颈,猛地将他压过来,狠狠吻上去。
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让陆终浑身一颤,接着牙关被打开,湿湿软软的舌头强势闯进来,肆无忌惮地搅弄。
陆终没接过吻,从来不知道嘴碰嘴会这么爽。
他不自觉地用手揽着隗玉的肩膀,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到最后,干脆一拧腰,将隗玉摁坐在石堆上,他自己则长腿一撩跨坐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不知过去多久,两人分开,红润的嘴唇格外显眼。
“爽么?”隗玉问陆终。
“爽!”陆终回得干净利落,“你呢?爽么?”
隗玉不置可否。
陆终邪邪一笑:“那就再试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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