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里头本来低调,但是那一颗好看的脑袋实在是不容许他低调。
从日上三竿开始,子瑜就没停下忙活。
不论是糖粥还是糖水,没到正午卖了个精光,她这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铺里来的全是姑娘,她爹好容易赶着下一波姑娘来之前熬好了粥和茶。
这会儿日头正盛,总算是人少了些,有个姑娘悄悄拉住她,羞红了脸,往屋里飞去个满含倾慕的眼神。
子瑜会意,坐到了她对面。
这姑娘住在对街,她也常见,两人多少是熟悉的。
姑娘红着脸问她,“你屋里那郎君……”
“那郎君可好看?”
“好看。”
“你可中意?”
姑娘娇嗔地瞪了她一眼,低下了头小声道,“这叫什么话,哪里就中意了。”
那就是中意了。
子瑜现在一心想着要把这位公子请出门去,虽说她不大舍得这么尊摇钱树财神爷,但她还是觉得相比之下应当小命更为重要。
于是她凑过去悄悄问,“你那里可有空的屋子院子给他住么。”
姑娘有些微的讶异,“这……这是怎么个说法。”
子瑜道,“他在寻地儿住,那不得给个空的屋子院子才行。”
姑娘看上去有些犹豫,她于是抛出了更为诱人的条件,从怀里掏出了半捧银子,躲在人后给姑娘看了一眼,“你那里若是有地儿给他住,租钱我替他出了。”
“啊……可是,我家没有空的屋……”姑娘面露遗憾。
子瑜也面露遗憾。
正好后头有人招呼,她于是冲姑娘笑了笑,起身去应客人。
客人一身白衣服,腰间挂着刀,蒙了半张脸。
子瑜脸上的笑容一时有些挂不住,“大哥这怎么出来了,你要粥还是要茶我给你递进去就是了。”
“公子叫你。”大哥十分严肃。
她想起来约莫是方才与对街姑娘讲话,被他误会了。
当下端着笑进了屋里去,不待他开口自个儿先剖白一番,“那姑娘与我相识的,不过寒暄几句,公子也太过于不信任我了。”
行远摇扇,笑着点头,“姑娘自然是不会把昨夜的事儿讲出去。”
子瑜松口气,心道不是为这个就好,又讲,“那是自然,公子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他截了话,“不过姑娘是想着要将我扫地出门了,方才险些寻好了下家。”
她仿佛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抓了个现行,脑壳一昏,道,“我没有。”
行远又笑了笑,“是,姑娘自然没有,姑娘不过问了问她家里空的屋子院子。”
这人究竟有什么神通。
他道,“我昨日本想着那一袋银钱怎么也够了,莫非你嫌钱少了些,若为这个,那我再多给些银钱,姑娘直说便了。”
他又拿扇子冲子瑜收钱的竹筐点一点,“这里头多少是我赚来的。”
她的确不占理,这事儿做得也的确是她不地道,事到如今子瑜只好觍着脸冲他告罪,“公子饶了我罢,我错了。”
行远往她看看,仿佛终于悟出了她的用意,“你可是怕我。”
怕,实在怕得很。
但这话她哪敢说,只抖着嘴角勉强笑道,“公子人中龙凤,我满心敬佩。”
行远很是谦虚,“姑娘谬赞,何至于敬佩。”
一白衣大哥从门外进来,子瑜听见动静回头看过去,那大哥与她四目相对之后,从袖里掏出块帕子,对角一折往脑后一系,再抬起头来已经挡了半张脸。
她心里细细琢磨为何大哥见着她就要挡脸,忽地回想起昨夜行远仿佛同她讲了一句,“他二人这会儿满身血气的模样被姑娘瞧见了,恐怕往后也都不敢再见他们”。
一时心里百感交集,决意把将他赶出家门这件事情往后放一放。
大哥回来了,她也该走了,子瑜很是识趣地和行远讲,“公子,外头人又多起来,我得去招呼客人。”
行远点了一点头,允她出门。
那白衣人见着子瑜背影越来越远,回头暗自把手中握着的小藏经桶从袖里递了过去,和他讲,“侯爷,这是陛下着人快马加鞭传来的,大军已经往盟津来了。”
行远拿扇掩着,慢慢取出里头的帛书,不动声色地垂了眸子细细默读,那上头写着要他寻一处宽敞地,定下大军誓师地与行军起始地点,又写了此次他所率军队约有戎车三百,虎贲之师三千,甲士四万五千人。
他把那帛书揉作一团递给白衣人,“寻个火盆烧了。”
白衣人收在袖中,行远又问,“与你接头的人有没有提到王兄现在何处。”
“大军浩荡,他说陛下应当不过半月便要到了,请侯爷早做部署,也要防着帝辛派来的探子。”
行远拿着小扇把玩,看着窗外子瑜的背影,“我叫你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这家的子姓同帝辛的子姓可是一脉。”
“尚且无法确定,不过四处寻访得知那位店家的确是十几年前流落至此,但也没听闻商流放过这样的人物,许是贵族逃难或是旁支。”
“她的母亲可有线索。”
“没有,来时就只他父女二人,据传闻那妇人是死在了来盟津的路上,但也无从考据,不知是真是假。”
行远的指腹在扇柄上摩挲,不知在想些什么。
又有姑娘从外头偷偷看他,他不在意地回以一笑,引得那姑娘面上飞红,转过脸去,羞得拿帕子掩面。
行远转脸看回来,又问,“那两人今日招没招。”
“没招。”
“那便杀一个留一个,杀哪一个你去挑罢,剩下来的若还是嘴硬也一并杀了,无用之人不需久留。”
白衣人应了一声,转身要退下。
行远叫住他,“且慢。”
他回头补了一句,“务必当着另一人的面动手,别叫他死得太快了,也别叫他发出任何响动。”
白衣人一拱手,转身往后头院里去。
子瑜还在外头忙活,这会儿刚过正午不久,还是天正热的时候,他闲闲地瞅着外头来回的百姓,心里盘算着帝辛。
商虽说看着正走向末路,但帝辛到底算个英雄,年少时东征莱夷,南伐九苗,势力延伸范围极广,且此人颇为敏锐,虽说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朝廷已是佞臣当道挥霍无度,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保帝辛雄心仍在,到最后让他们落得个谋逆诛九族的下场。
这边他还在微微发愣走神,那头子瑜爹已经搬个凳子坐到了他旁边。
行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晓得他在自己身旁坐了多久,当下呼吸一滞,心里紧了一紧,习惯性地把扇子展开挡在身前。
老爹道,“公子莫要害怕。”
“我有什么要怕的。”行远几分戒备地看着他,但面上滴水不漏地笑着。
老爹就着茶碗喝了口茶,“这次誓师还选在盟津么。”
行远装傻充楞,“叔这是在说什么。”
“公子心里分明清楚得很,我想了很久,正好趁闺女不在,我也就把话敞开了讲。”老爹转脸看着他,全然不是平日乐呵呵的模样,一对眼睛深不见底,“我晓得你是武王身边的人,至于具体是哪一个自然瞧不出,我也晓得你到盟津还特意往糖水铺来,恐怕是为了我父女二人的姓。”
老爹顿了顿,接着道,“那两个黑衣人是帝辛身旁的暗卫。”
行远把扇子收了,敛了笑意,微微坐直身子。
老爹没往下讲,又凑着茶碗边上喝一口,提出了条件,“我知道的不止这些,如今我逃到盟津地界,是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与商一刀两断,只因子为祖姓,舍弃祖姓是为大不孝,故而没有改去姓氏,但我不希望我家丫头为了这么个姓氏被人赶尽杀绝。”
他看着行远,“我不问你是什么人,只要你能护我那丫头性命无虞,那我自然是知无不言。”
行远谨慎道,“我为何要信你。”
“就为你来盟津带的这几十个人,倘若我有半句假话,你一声令下,我岂不是立时尸骨全无。”
他的确带了几十人来此,这些人分散在他四周各个地方,是他王兄特意派来保护他安全的侍从,藏得极好,饶是他本人也不一定能认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的到底是不是那几十人其中之一。
他静静地与老爹对视。
空气中仿佛崩了一根弦,他的额角淌下冷汗来,隐没进发鬓。
许久,行远认输,抚扇轻笑一声,“好,我答应你。”
那无形的弦慢慢松弛,老爹捧着茶碗,又恢复了以往慈祥的模样。
“我先同你讲一讲帝辛身旁的暗卫。”他抚着肚皮瘫在了凳上,“你抓来的两人衣袖之上有玄鸟暗纹,帝辛的暗卫统共分为五个阶层,衣袖之上的玄鸟尾羽数量相应从一到五,阶层逐步递增,你那两位说白了不过是帝辛开的玩笑,派过来探探底细,估计根本也没打算叫他们回去。”
行远在心里仔细记下,老爹又道,“不过你要小心着,帝辛暗卫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我猜他不止往盟津一个地方派了暗卫,他最后恐怕不是看谁能带着敌军的情报回去,而是看谁没能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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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俊俏公子财神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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