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紫漠城妖王与君行

待二人转身时,穆郡又是回首,对着穆然微微一笑。叶灼一颤,将身子缩了回去。

日落西山,月撒当空,叶灼终是忍不住闭了眼,迷迷糊糊间又听到那疾疾的脚步声,忙警惕的坐起身来,抓着树干侧身看去。

穆郡提着一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方形盒子,正亦步亦趋地朝这边走来,在离自己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站直了身子。

穆然不动,穆郡便也不动,二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穆郡头皮发麻,身后终于响起糯糯的声音:“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好吃的。”

穆然当然是不会答话,只暗暗揉了揉快要贴在一起的肚皮。穆郡似乎也没有在等答案,放下食盒道:“没关系,我放在这里,你自己过来取吧,我先回去了。”他竟是不知不觉间,给穆然留了一条退路。

待穆郡走后,穆然终于从树后钻出来,看着那食盒愣了片刻。打开它的一瞬间,叶灼喉间一干,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

穆然醒来时,天已大亮,身旁正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唇红齿白,见他醒来,便笑盈盈道:“要吃东西吗?”他没问睡得如何,可能也知道睡在地上肯定好不到哪去,便从身后拿出几个包子,双手捧递给穆然道:“给你。”

穆然犹豫片刻,终是接过那有些泛黄的包子塞进嘴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穆郡。

他的嘴上有些不明液体,估计来的时候又吐了一波。

“你叫什么名字啊?”穆郡道。

“……阚雪容。”

穆郡面色一白,像要往后退去,却刹住了:“你是躲起来了吗?”

穆然没有答话,只将头低的更深。是了,他在这里已经十天有余,这梅林本就属于他们家的地盘,自拜月之日过后,这梅林就被人占了去,后来就是成片的尸体。

穆郡看着他,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想不想吃东西?”其实他想问的是,愿不愿意跟他走,可总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冒昧,既是仇人,又怎有跟他走的道理,最后还是道:“我给你好吃的。”

其实在这些狐妖被杀那天,他是在场的,只不过看了一眼,就被人急急拉走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到自己的母亲,手起刀落,将亮白长剑刺入她的胸口,血染黑瞳。

他骇得慌,再不敢来这个地方,若不是昨日他母亲连哄带骗要他来此,他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再来。

穆然沉默片刻,终是点了头,缓缓握住穆郡伸出来的那只手。

回去之后,穆郡把他悄悄藏进房间,又叫人放了热水,拿出自己干净的衣服递给穆然道:“你会洗澡吗?不会的话我帮你洗。”

于是,两个孩子双双钻进浴池,真挚而又小心翼翼地搓起了澡。

“你几岁了?”

“九岁。”

穆郡想了想道:“哦,我十岁,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

穆然猛地抬头,胸腔微微起伏。穆郡被这一瞪惊得往后退去,激起一柱不高的水花,可能又觉得不太礼貌,硬生生忍住了。好在穆然也只是盯着穆郡,什么也没有做。

穆郡脸色一白,忙道:“你要是不想叫,那就算了……”其实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哪有要求别人叫仇家哥哥的?

洗浴过后,穆郡让穆然睡在自己床上,他则随便铺了一床被子,席地而眠。

叶灼轻叹了一口气,又是一阵白雾袭过。

“哥哥?”叶灼刚一睁眼,就从嘴里喊出了这句话。这声音并不透着稚气,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音色,清如泉击石,烈似阳灼天。他感觉面颊有些微微发烫:不知为何,这话里总有些意味不明的情感。

床上躺着一少年,里衣毫无章法地大敞着,头发如鸟巢一般顶在脑袋上,手脚并用地抱着锦被。听到声音,竟是头不抬眼不睁地反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你先去自己玩玩,我再睡会。”

穆然轻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你及冠之礼,快些起来吧。”

穆郡“唔”了一声道:“无妨,他们敢催你就打。”穆然哭笑不得:“你拿我当工具使啊?”说罢,又极温柔地掰开他的双手双脚,轻声道:“再不起来我生气了。”

穆郡直接惊坐起,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穆然:“起来了起来了!”

穆然喉间发出一声轻笑,待穆郡收拾好后,二人双双来到大堂。

这冠礼与寻常人家倒没什么两样,叶灼似有似无地听了一会,忽听有人道:“阿郡,你旁边那位我们怎么没见过啊?”

此话一出,叶灼头皮一麻。非是他的问题,而是穆然轻颤了一下。这些年,穆郡金屋藏娇,自是没人见过他,今日迷迷糊糊跟着穆郡过来,还真没想过要怎么同别人解释,总不能和他们直报姓名吧?

“穆然。”穆郡面无表情,看起来沉稳极了:“他叫穆然,是我朋友。”

穆然转过去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叶灼的心不由一缩:屠族本就是深仇大恨,穆郡居然还随意改了他的姓氏。试想一下,谁人愿意跟着自己的仇人姓?

回到房间后,穆郡直接跪在穆然身后:“阿雪,我……”

穆然闭着眼睛,双腿盘坐,心口一股股火朝上涌着。

“今日情急,我不是有意要……”

穆然依旧不答话。屋外是一阵阵狐狸的尖嚎,震得穆郡心里发怵。

“我知道你恨我,我……我那是没有办法,我怕他们会发现,你若是不想,我以后便再也不提。”分明比穆然年长,却像被训的孩子一样,胆战心惊地跪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良久,穆然终是叹气道:“罢了,我知道哥哥只是想帮我隐瞒身份,若是需要,以后就这样叫我吧。”

穆郡摇头道:“阿雪,我不想让你……”让你更恨我了。

穆然却是不理,起身道:“我今日睡柴房吧。”

……可出去之后,他并没有到柴房,而是来到梅林,微仰着头沉思半晌。林中的尸体早已不见,地上也不再有那殷殷血迹。梅花似火,青衣如风,倒是一番非常之景。

“阚雪容啊阚雪容,你当真是……懦夫。”穆然自嘲一笑,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叶灼隐隐想到:这莫不是他们初见时的那棵树?

很快,他的想法便被作证了。只见穆然猛灌一口酒,唤出一把红色弯刀,身红似血,亮若夜灯。刀刃微微一立,便将飘下的花瓣切为两片,当真是把绝世奇刀!

疾风四起,身如青燕,在林间飞速旋转着,霎时间,花瓣飞扬,香雨齐落。刀起刀落,百树倾倒,唯他依偎的那棵树,毫发无伤的立在那儿。

大约是,又爱又恨,又疯又痴,逼得他心口生疼,不知是该伤,还是不该。

“爹,娘……”穆然跪下道:“我到底该如何?”

叶灼胸口闷得慌,可偏偏被逼的只能继续看下去,躲不得逃不得。

……

“恭喜,王上。”穆然垂着眼眸,声音冷淡如斯。

穆郡坐于高椅,苦涩一笑:“你若是愿意,我还是想你叫我哥哥。”

“王上如今贵为妖王,我自是不敢随意称呼。”

穆郡无奈道:“好,你高兴便好。”又道:“你最近,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穆然暗暗攥紧双拳,沉声道:“无非是一些无聊的术法,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罢,沉默良久。

“若是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什么东西都愿意的。”

“不必。”穆然行礼道:“王上若无他事,我就先行告退了。”穆郡没再说话,只轻点头,遥遥看着他走出殿内。

袖间,叶灼感觉到穆然紧攥着一个硬物,有棱有角,层层叠起。

是被折叠的书纸。

叶灼想,大约这时候起,穆郡就知道了穆然的计划,或是更早。可他为什么不阻止呢?

出殿,穆然从袖间拿出那纸,层层展开。

“折骨之领。”这上面写着。再看一页,写道:“除月唯之。”

叶灼又是一叹。这穆郡,是将所有的权限都为他开放了。

他是等着穆然复仇呢。

穆然先是快步走了一段路,又慢下来,停到一片松林间。叶灼一眼便认出,这是他们与穆然相遇时所在的那片松林。只不过,那梅树还开得正艳,松树也只有两人高,一看就是种上不久。

也就是说,这棵梅树本来活得很好,可他们见到它时,为何是枯死状?

穆然伸手,掌中灵力爆满,竟是毫不犹豫地拍向那棵树!落花齐飞,杆枝瞬枯。

是折骨诀!

穆然忽然低声笑了,笑了半天还不够,又仰天长笑,惊得一片乌鸦寒暄齐飞,在林间呀呀作响。

可叶灼分明觉得,他的脸上,是一片灼热湿润。

终于,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玉衡正红着眼眶抱膝坐于身旁。

叶灼血液直窜心头,心道:难道他也看到戮仙台那一幕了?

"你……"叶灼抬手,想要抚慰他,玉衡却忙擦了眼泪道:“师尊,你醒了?”

“……嗯。”

玉衡跪起,微俯身道:“师尊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帮你?”

“没有。”叶灼沉吟片刻,又道:“你刚刚……”

“师尊。”玉衡握紧叶灼的手,眼里尽是坚定:“我绝不会伤你半分。”

叶灼一怔:莫非他看到了杀他的画面?

难道在幻境中,每个人看到的都不一样?那这些幻象,到底是什么?过去?未来?或仅仅是心中最怕之物。

这样想着,叶灼又立刻否定掉:若是如此,就不会有后面穆郡和穆然之事。

“师尊?”玉衡轻唤道。

叶灼回神,“哦”了一声:“我没事,穆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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