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那妇人之子,正是一位‘读书人’。
李莲生显然也想到了。
二人对视一眼,玉桃温声问,“敢问老人家,咱们村里读书人很多吗?”
“哪儿能啊!读书多难呐。”老人家叹道,“识字的倒也有那么三五个,可读出名堂来的,也就只石头一个。可惜了……”
老人家痛惋叹息,可转眼又升起警惕,沧桑老目浮现怀疑,打量二人,问,“你们是来寻石郎的?”
玉桃镇定自若,摇头道,“不知您口中‘石郞’是否是我们要寻那人。”
她理直气壮自报家门,“我家主家姓李,住在县上,平日里不到乡来。
前些日子有同窗托我家少爷买些笔墨,说李家村张秀才就是。这不,少爷差我俩过来了。”
她拿起一个布包袱,向老人家亮了亮。
提到‘张秀才’,老人家又是摇头叹息,“那就是他了。”
“可惜啊,如今也用不上了。你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唉。”
老人家惆怅呢喃,让开了路。
“谢谢老人家提醒。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先去看看,回去也好给少爷回话。”玉桃说,向老人家点头告别,轻轻一甩短鞭,那驴儿就绕过老人,又慢腾腾走起来。
随着靠近,那哭声越发响亮,撕心裂肺,凄惨痛悲,不停的呼唤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声声啼血。
直听的人心中戚戚,感伤落泪。
不等进门,已是一片哀哭之声。
驴车停在院外,玉桃皱眉回望一眼,小声询问,“少爷,咱们过去吗?”
李莲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个性张扬叛逆,却见不得老弱悲苦。那老妇悲哭声声入耳,也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邪火乱窜,只想让她尽快闭嘴。
只是他也并非全然不通人情,丧子之痛岂能割舍?若要因此发火,未免过于冷酷。
他探头车外,四下一望,道,“人多眼杂,正好浑水摸鱼。我们先混进去,瞧瞧那人是谁再说。”
“若当真是那地痞无赖事后报复……”
他黑眸暗沉,余音未尽,玉桃已明了其中真意。
那矮墙院里已来了不少人,有人劝告,有人哭泣,还有人帮忙招待亲戚邻里。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悲痛沉重。窃窃私语,哀哀戚戚,又人声嘈杂。
生死之事,远亲近邻上门,难免多些生人。又悲悲戚戚掩面而泣者众多,还真让两个生人混到了前面。
那悲痛欲绝嚎哭者,果然是那黑瘦妇人,而更让二人惊讶的是,那死者竟然也是个熟人——正是那位曾在魏府,有过一面之缘的书生。
他不是马上就要做那东床快婿、从此娇妻美眷富贵盈门了吗?怎么这就死了?
是谁杀了他?
二人心中震撼,对视一眼,李莲生立刻就要上前问个明白,却被玉桃拉住。
“少爷且慢!”娇娇俏俏的小婢女向他使着眼色,“人家正痛彻心扉,哪儿有空理你?不如先问问其他人、了解下情况再说?
张娘子心中悲痛,情智大失,若咱们如实相告,只怕要好一番纠缠,反倒耽误了正事。”
李莲生恍然,道,“是我欠考虑了。”
他立刻去询问周围宾客。
好在,今日往来宾客话题都在死者一家,提起便是一片唏嘘,李莲生只起了个话头,那远亲近邻就你一言我一语或惋惜或悲痛的诉说起来。
没一会儿,两人就听了个大概。
那书生之死,与那被打的无赖并无关系。
据说是村里牛娃昨日出去放牛,在远处青山野林里发现的尸体。
那孩子吓得不轻,匆忙回来报信,当天尸体被弄回村子,死讯就送了出去。
可惜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家里没有半点准备,连口薄棺都没有,就这么草席一铺躺在堂屋,来往之人皆可见,没得半点体面,也当真是可怜。
不过有棺大约也是无用的。
爱子横死暴毙,情难忍受,老父老母坚决报官,待县上衙役过来还得再查验一回。如今躺在这里,也免得到时翻来倒去、惊扰亡人。
两人听到此处,就不再听了,出门看了眼那所谓青山,觉得还需养伤的地痞应当跑不了那么远。
如此说来,此事就与他们无关了。
不过……
“那青山,是否略显眼熟?”玉桃眯眼远眺,若有所思。
李莲生敲她脑袋,无语提醒,“不正是那魏府所在?”
“对呀!不愧是少爷,果然聪慧!”玉桃恍然,一敲掌心,夸赞之语脱口而出。忽然眯眸,若有所思,“说起来……婚约初定,情郎横死,那魏府的小姐,知情吗?”
李莲生,“……”
二人对视一眼,尽看到对方眸中古怪怀疑。
虽不讲道理,可这时间地点,着实可疑。
少年轻声一笑,舔了舔尖牙犬指,略显邪气,笑道,“你且等我去问问。”
他确实不喜那书生趋炎附势奴颜软骨,可向往温饱富贵,也罪不至死。怎么才过一天,人就死在魏府附近了呢?
老夫人,您有头绪吗?
他反身折回小院,又与往来亲戚攀谈,“石头哥风华正茂又有前程,也不知道可曾议定过亲事?若是已有佳偶良缘,也不知那姑娘该如何伤心……唉。”
“说来这倒是一桩好事。”相聚闲谈中有人知情,随口便道,“石兄年轻上进,确实也有女郎中意。不过他读书好,又有才貌,说不定有大前程。
伯父伯母有意等等,因此一直未曾议定。
如今看来,倒也算幸事。”
“原来如此。”李莲生又应和两声,悄然退走。
来到院外,他一拍玉桃肩膀,揽她往驴车走去,似笑非笑,“贤婿身死,妻家却尚不知情。若良缘苦等,错误花期,可不大大的不妥?
老夫人收留你我一宿,也算有恩。如今遭此横祸,于情于理,也该让老人家知道才是。”
玉桃被揽的踉跄,很快跟上,问,“少爷也觉可疑?”
李莲生哼笑一声,双目幽幽,淡道,“那个时间地点,总脱不开与魏府相关。
不过也未必就是魏家主人,说不定是有人见不得穷秀才一步登天,把他害了呢?总之,先去给老夫人报信吧。”
两人上了驴车,又往青山而去,小毛驴哒哒碎跑,绕过熟悉的山坡,终于来到当日魏府所在。
然而眼前树木森森,一派荒山野岭之景,哪儿有什么魏府?
两人当场愣住。
李莲生不信邪的跳下驴车,在树林里东摸西找好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
玉桃呆坐车辕,无意识转动手上戒指,良久,喃喃低声,“麻烦了……。”
忽然,她想到了那朵脏兮兮的云。
“啊……原来是‘鬼气’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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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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