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仙局(一)

1流仙局(一)

一辆接着一辆马车,缓缓行驶。

大排长龙的马车队伍里,其中一辆尤其惹眼,虽然马车车顶遮掩风尘,轮子上沾满了烂泥,却掩盖不住满顶镶嵌宝石的奢华。

奢华的马车随着大流挪移,直到挤不动了,远远停靠在清明镇的护城河外。

天还不亮,围绕护城河已经停了的好几大圈的马车。

偏僻山沟沟云溪谷清明镇,今天尤其热闹。遍布城墙之外,有男有女,年岁都不大,十五六七,正当青春年华。

城门紧闭,他们尽数拥挤在城墙外,眯着星星眼,仰望那些驭剑飞来飞去的仙宗门人,还有那些浮悬于天顶的闪闪发光的流仙牌。

“少爷,小姐,咱们到了,”车夫停了车,跟随马车而来的小厮,恭敬的与马车里的主人家说道。

杨小昭下了马车,见人山人海,排队进城少说得等半天,有点想掉头回家的冲动。

听身边二哥不住的感叹,“不愧是流仙局,不愧是修仙界七大宗门的外门弟子大选。”

流仙局是仙门七宗设下的入门之槛,是所有人拜入仙门七宗修仙的唯一途径。

只有通过流仙试炼,才能成为宗门外门的弟子,入仙道,修仙法,开神海,凝心丹,继而不断精进,得到宗门长老甚至掌门的慧眼青睐,成为内门弟子,除妖卫道,守护天地。

仙门七宗创立三千年,斩妖除恶,守护着大则王朝子民,却神秘莫测,从不对外招收弟子。直到三百年前,临江宗宗禹祖师,改立门规,分成内外两门,设下流仙局的试炼,凡人才有了能拜入仙山修炼的机会。

流仙局不常有,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一场。但朝廷法令有规,少男少女,十五岁以上,十七岁以下,无论贫富贵贱,逢流仙局开,必至清明镇参加流仙局试炼,违者重罚。

有律法约束,但更多的人,是主动前来。许多因为年龄不合适赶不上的,如杨同羽这般的,十分羡慕妹妹能有这个机会。

修炼凝丹,习得仙宗术法,不仅能强身健体,得到比凡人更加长久的寿命,还能降妖除魔,保护大则王朝百姓安危。

有钱有势的人家,图个尊严脸面,在大则朝,仙门地位极高,谁家能有考入仙门的子弟,那是比中状元还要光耀门楣,光宗耀祖;没钱没势的人家,求个一夜暴富,无论男女,只要成为了仙宗子弟,仙宗会赠给子弟亲眷一千金。

一千金,对普通人而言,三辈子奋斗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所以,纵使修仙清苦,斩妖除魔的工作也极度危险,但每次仙门大选,无需法律约束,成百上千的候选弟子也会主动前来求考。

流仙局十年未开,杨同羽的十五到十七岁与之完美错过,今年杨家二郎年满十八,已经超过参加流仙局的年龄。三妹比他晚生三年,刚巧就赶上了。

杨二郎从小就向往去七宗修仙,遗憾自己不能参加,于是跟着妹妹来看清明镇瞧热闹,见小妹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安慰说,“小昭,不用紧张,选上选不上都无所谓,咱们杨家家大业大,就算进不了仙门,二哥也能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哪跟哪啊这是,考仙门和嫁人扯哪门子关系?杨小昭白一眼二哥。

杨家大哥杨天伦道,“二弟休要胡扯。咱们杨家,自则风朝立国居功得爵,传承至今三千年,出过皇后贵妃,出过将军丞相,出过大儒大监,就是没出过拜进仙门七宗的修仙弟子。本来还指望你,可没想到,流仙局十年未开,你超了年龄。如今小辈里,只有小昭适龄,爷爷和父亲对小昭寄予厚望。若小昭能入七宗修炼,乃杨氏千秋之大德。”

杨小昭勉强笑了下,两位哥哥站着说话不腰疼。人都来了,最起码得进城去看看流仙局是个什么样子的,就当见见世面,“我先去排队,过会儿人更多。”

……

城门之外,候考子弟好奇心切,激情满满。

城门之里,离珠从城楼上向下窥望,天还不亮,云溪谷就已经人山人海。

“十年未做流仙局,竟然攒下来如此数量的候选弟子。”

“这些年,流仙局迟迟不开,宗中外门弟子的数量,也一年比一年少。熬炼丹药,浇灌花树,这些本该外门弟子承担的俗务,如今也需要我们内门弟子亲自来做。烦都烦死了。”

“是呀,我们内门,本该专注修炼仙术,铲除世间妖邪,却是总被外门的俗务所累。好在今年仙宗又设流仙局,总能选出十几二十个靠谱的。”

三位师姐议论着城下盛景,离珠也跟着点了下头。

人的确不少,但师姐总是高估这些候选弟子的资质。

和师姐一般,离珠也不是头一回下山,帮忙布置流仙局了。

每次候选的弟子人数都很壮观,然最后通过流仙试炼成为外门弟子的,却寥寥无几。

上一次,临江宗甚至一个都没有选到。

宗门倒是都想多收些外门弟子,承担杂务,补充内门,只是他们决定不了。

能不能入仙宗,都是流仙牌做决定。

流仙局试炼,择优而选,从来不是看候选弟子努不努力,而是看他们有没有凝丹的天分,偶尔还得看流仙牌的心情。

自入了云溪谷,候选弟子便已经在流仙结界之中了,只是他们自己尚不知情,还以为进了城门才算。

流仙牌一早就被悬挂在了结界之顶,以灵力凝成丝线,凡眼望过去,就像是一块块发光的金牌,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

当有修仙资质的候选弟子出现,悬挂于法阵天顶的流仙牌会自行触动,飘落到未来主人的身边。

由于候选弟子尚没开神识海,也没有心丹护法,极容易被流仙牌的灵力波及。

尤其那些天分很高的候选弟子,常常有好几块流仙牌同时飞过去,为争抢主人而大打出手,互相撞击,灵力四溅。

那些来来回回御剑而行的内门弟子,看似毫无规律的乱飞,实际一直在观察流仙牌的一举一动,发现危险,出手阻止,及时避免候选弟子被自家的仙牌误伤。

得到流仙牌的候选弟子,再将一滴血滴在流仙牌上,就算通过了流仙试炼,一脚得入修仙之门。

含章仰脸,数了数自家临江宗的流仙牌,板着脸教训道,“离珠,你偷懒了是吗?让你挂流仙牌,你怎么就挂了这么少?你看见城外那么多弟子了吗?就这十块,怎么够用?”

“才十块?”壬源在离珠旁边,仰望空中悬浮的流仙牌,密密麻麻,绝不止几十块。

“琼玉宗的有一百块,”含章没好气,“流仙牌的数量都比不过,我们这次,一定又要输给琼玉宗了。”

临江宗和琼玉宗,是仙门七宗里最大的两个宗门。

流仙局是七宗同选,七宗的流仙牌,都挂设在同一个流仙结界之中,只有流仙牌背面的宗门刻印不同。

本着哪个流仙牌先得到一滴血,便属于哪个宗门弟子为规矩,两宗表面和和气气,背地里你争我抢,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上次流仙局,好几个优质弟子都被琼玉宗使手段抢走了,导致临江宗一个外门弟子都没有收到,临江宗弟子们都憋着气,等着这次赢回来。

晓晨和含章壬源想的一样,绝不能输给琼玉宗,想流仙牌都是离珠挂的,埋怨道,“离珠,你怎么能偷懒呢?”

“三师兄只给了我这些,”离珠解释,她半夜就起床了,把所有的流仙牌都挂上结界天顶,从天黑一直挂到了天亮,她没有偷懒。

悬挂流仙牌,消耗的灵力其实并不多,刚入选内门的弟子就能做到。

但这是一份细致活,步骤繁琐,需慢功夫。先把灵力凝在小指上,化成极细的灵丝,灵丝一头穿过流仙牌上的小孔,另一头穿过天顶生出的小孔。

小孔比细针上的线孔,还要小上许多,灵丝又柔软,往往需要穿好几次,才能成功穿过去。

再说,挂流仙牌,根本不是她的活,是眼前三位师姐自己不愿意做,推给她的。

七宗掌门都会亲临流仙局,所以流仙试炼,不仅是外门弟子的选拔,也是已入内门的弟子在掌门和几大长老面前表现的好机会。

像是挂流仙牌这种,既消磨时间得不到任何提升,还不被人看见默默无闻的工作,谁都不喜欢做。

和含章师姐她们一样,作为师门法术平平,又不得师父关注的弟子,分配给离珠的活计,其实和挂流仙牌大差不差,既辛苦又不出风头。

她负责在城门口核对候选弟子的名姓,只有候选弟子本人才能进城。

候选弟子的名册,厚厚的两大本,全都要对号入城,她今天恐有的忙活。

即使如此,她昨晚几乎没睡,替含章师姐她们挂完了所有的流仙牌。

师姐们总像如今这般,把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推脱给她做,离珠都默默接受了。

她身份特殊,虽为掌门师尊坐下弟子,可临江宗内门少有人愿意和她亲近,含章,壬源和晓晨,是为数不多愿意和她同住在一个院子的内门弟子。

起初离珠心怀感激,许多事都抢着帮忙,可日久观真心,她渐渐发现,师姐们总爱使唤她,把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全都扔给她做,做的不好,还总让她背锅。

比如这次。

“三师兄给少了,你就不会多要些吗?”含章可不敢怪三师兄大意。三师兄乃灼焰长老的爱徒,整个临江宗的法宝锻造和出入,都得过三师兄的手。

可离珠不同,入门比她晚,但修为远不如她,还有半妖这个卑劣的出身。

柿子得挑软的捏,她再数落起离珠的不对,“明明就是你想偷懒。”

“我没有,”离珠辩解,多干一点活她可以不介意,但总冤枉她不成。

晓晨提议,“要不,离珠你现在回往生堂,与三师兄再要一些流仙牌?”

“可是……”眼见东方日升,候选弟子就要开始进城,到时她得在门口校验入城弟子的身份。

若是她赶不及回来,便是擅离职守。

含章不悦,“可是?离珠,若这次流仙局,我们临江宗再输给琼玉宗,你承担的起吗?”

离珠已经见怪不怪,师姐们总能够做到义正言辞的把自己的锅扣在她身上。可她到底不想破坏这份来之不易的同门情谊,哪怕只是她一厢情愿的。

按着过去的惯例,时间还够她往返临江宗和云溪谷之间一个来回,就是不知三师兄人还在不在宗门里,“我这就去。”

流仙试炼在即,临江宗弟子各就各位,各司其职,谁也不想在掌门眼前掉链子。

离珠想悄悄的离开云溪谷,快去快回,然她御剑没飞出去两步,就被一声熟悉的声音喊住,“离珠?”

温暖如清泉,涓涓流淌,彻人心脾。

来人也是御剑,本和离珠错身而过,一进一出,两人同时落地,收了悬天光剑。

那身影挺拔修长,也着临江宗制服,白衣蓝带,上束玉缨,下踩云靴,徐徐靠近,似有话要问。

离珠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离珠,流仙试炼就要开始,你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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