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天师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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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走的路被堵死了,”银彧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顶天立地的琉璃砖墙。

离珠心里默数,她们从进到塔中,一共向下走了十二层,与她们在外面看到的琉璃塔的水上部分,层数相当。

再之下,就是埋在水下的塔身。

湖水深不见底,全然不知水下还有几层。

她们只得一把钥匙,原以为可以顺着旋梯一直向下走到塔底,却不想塔内,一堵琉璃砖墙,在水上水下的分界层将之隔开。

湛蓝的琉璃墙面,平整光滑,在夜明珠的映射下,波光潋滟,就如同塔外湖水的清波,一层又一层荡漾。

“这怎么进去?该不会到此为止?”银彧观察一会儿,琉璃巨石完整,别说门窗,丝毫缝隙也没有。

水能浮万物,塔石扎根水下,本就困难,想在内部储物,就更难了。既要做到完全封闭,挡住流水不让水进入,又不能让其中进入的活物失气而憋死。

说不定,水下就是一块琉璃石。

“一定有机关,”离珠相信塔下另有乾坤。

她白日见识到了天师府机关术的堪比仙术的博大精深,想既然天师府自古传承三千年,定有其意义,就算人皇神斧不在其中,她既有机缘到此一游,也想看一眼祖先留给后世人的痕迹。

“再找找看,”银彧也不想无功而返,关键是,塔门闭合,杨家兄妹还晕着,他们现在一时半会儿也返不回去。

于是两人再次仔细的查看,发现琉璃石的东南角落,有两个浅浅的巴掌痕印。

“像是女子的手,”一左一右,十指纤细,银彧比了比,自己的书双手略大一圈,“难道之前有人进入塔中,想强行推石墙,留下了这双手印?”

手印虽然浅,却透着细腻之感,甚至连手心上和指头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不像是随随便便推墙留下的,倒像是专门画在此处的。

为何这般做想,离珠说不出,但她自见到这双手印,就生出一股子熟悉的感觉。下意识的,她将双手掌心面壁,轻轻放在手掌印记上。

竟然正正好好。

就算是女子的手,手型和手指的长短胖瘦,也是不一样的。离珠惊讶之时,忽感觉塔中有激烈的震动。

整块琉璃石墙,竟然从中间开裂,塌落成大块大块的碎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毫无防备,离珠更是难以置信的立在原处,盯着自己双手掌心。见琉璃石落下,要砸中离珠,银彧急忙运转心丹,却不想心丹竟然毫无动静,他竟然没办法用灵力,难道这也是塔中阵法的影响吗?

说是迟那是快,他直接大步跑过去将离珠拉到了一边。

不久,震动消失,石墙也变成可一堆大小不一的琉璃石头。

一墙之隔,离珠和银彧身处光亮,然墙的另一边,确是如无尽树一般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即使墙坍塌了,夜明珠的光亮,好像也照不到对面。

弄塌了琉璃石墙,离珠自问有点对不起天师府,但她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那浅浅的手印就是机关,且和她的手完全合得上。

这可是三千年前静昙先祖建造的塔啊!

她突然想起方才那本驭妖琴的琴谱上,出现了怀岁挽的名字。重名能解释,可手印呢?手印怎么可能有一模一样的?

就像是专门为她而做的机关,只有她,只有她的这双手,才能打开这道墙,继续前进。

难道这位三千年前的仙宝手作大师,能够预知将来?

预知到赤火族人受难,而她离珠一定会出现在此处,那么……

塔下未知地,一定找的到能救赤火族人出无尽封印的人皇神斧。

银彧方才没看清离珠做了什么,墙就塌了。好在他心性并不拘于小节,通路就在眼前,虽然漆黑一片,但好歹能继续向前走。

仙术不能用,抹黑前行危险重重,离珠站在坍塌的碎石上相对策,转身,银彧已经掏出随身带的人间匕首,撬掉了墙上镶嵌的夜明珠。

“……”

银彧干脆利落的把夜明珠据为己有,离珠担心夜明珠能不能照亮黑暗,但更担心的是,将来天师府让她们赔钱。

两人一珠入到了黑暗之中,光芒瞬间微弱了不少,但隐约可以照亮前方一寸方圆之地。

黑暗之中,空无一物,只有一处旋梯,直通而下。

“我买了两把,给你一把防身,”银彧递过一把匕首。不能用仙术,万一遇到危险,也只能用体术扛了。

“多谢,”离珠勉强刮目相看了一回银彧的先见之明。

下一层依旧漆黑,靠着夜明珠的细微光照,除了中央支撑塔身的一根粗大的琉璃柱,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经过琉璃柱,离珠和银彧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一股浩瀚纯净的仙气,蕴于其中,比之七宗仙山仙气最为鼎盛的几处修炼之地,也不为弱。

然到此之时,天师府已经有太多让人震惊之事,离珠已经见怪不怪,只当这解答了之前她心中的疑问,静昙先祖身为修士,没有住在七宗仙山而是在天师府。

想历代天师或许也不知,静昙先祖留下的琉璃塔中,有此等仙气福地,还以为仙脉断绝。其实重修仙道根本用不着苦哈哈拜入仙山,完全可以在自家琉璃塔中修炼。

这根琉璃柱贯穿了水下塔身的每一层,直通塔底。

水下的塔中,除了柱子,什么也没有,但两人还是举着夜明珠,一直沿着每层的旋梯往下走。

塔中虽然不能用仙术,但却不妨碍心丹修炼。因为每一层都要经过那根顶天立地仙气缠绕的琉璃柱,两人的丹府都充盈满了仙气。

离珠心想,若是在这里冥想上个三年五载,突破一层境界也说不定。

“天师府的湖,可真够深的。这水下究竟有多少层?”银彧站在旋梯口,望着反光的琉璃石抱怨道。

离珠粗略估算,她们自越过琉璃石墙,在漆黑的水下塔里,已经下了五六十层,可塔底究竟在何处,似乎还遥遥无期。

“也不知现下几时,”他们进来很久,外面该是已经亮了天,“杨天师察觉我们入了塔中,带走人皇神斧就麻烦了。”

段笙嘱咐过,天师府的机关绝不比仙门术法弱,他们也亲眼所见,想全身而退很难。

好在有琉璃柱的仙气,就算交手也拿的出最佳状态。

“希望像段笙想的那般,我奏响驭妖琴,让天师府的凡人恢复记忆,他们会放我们离开,”离珠拿不准,但人皇神斧,倘若就在塔中,她拼尽全力也要带走。

杀亲之仇如鸩毒,深入她每一寸丹脉,她想要求得心中安宁,必要揭露那些隐匿在仙宗中的妖族。

她还要那个刺她一剑,要她性命的男人,匍匐在她的脚下,向她祈求忏悔。

驭妖琴找回了她混乱的记忆,也让她的性情中多了些许偏执。曾经的离珠看淡人情世故,在仙门无欲无求,得过且过的活。仙门弟子瞧不起她,她从不在意,谁使唤她做事,她多半都会去做,少有拒绝。她接受自己的半妖身份,也明白半妖不容于仙门的道理。

除了怀岁挽。

或许她本来就是执念深重的人,记忆的重现和心爱之人的背叛,只是让她下定决心不再隐忍不再压抑,只做自己。要不,她怎么会明知道怀岁挽和鹿致有道侣之约,还默默喜欢怀岁挽这么多年?

她想着杂七杂八的过往,恍惚又下走了几十层。

黑暗中一点光亮,静寂无声。

“还没到底?”银彧没离珠这些念想,走的格外漫长,他有点想摔夜明珠的冲动。这真是一座塔吗?里面除了最上面几层书,其他什么都没有,埋这么深作何啊?

这个深度,放在外面,都已经比琼玉宗的山头还高了。

想三千年前,能挖起这么深的坑,开采这么多琉璃石铺就旋梯塔身还有立柱,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大则国的则风始帝,可真够劳民伤财。

“你听,”离珠回神,隐约听见如水流一般的细小声音。

“我什么也没听见,”论修为,银彧高于离珠,敏锐也不亚于离珠,但他一路而行,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什么声音也没有听见。

“流水声,”离珠能够确定,“在下面。”

银彧将信将疑,但他们已经下了将近百层,就算离珠没听见流水声,也得继续爬旋梯。

两人沿着琉璃石旋梯而下,刚到这层,周遭黑暗,忽的明亮起来。映入两人眼前的,是一处山林之景。

丘陵起伏,青松葱茏,小溪潺潺,微风徐徐。

石路而上,一间小院,东西两屋,枯井居中。

离珠仰望光源,竟有一轮圆月,挂在星空满布的天顶。

究竟是什么样的鬼斧神工,才能将自然天地,化入这塔底,三千年长留。

那些把静昙先祖当做目标努力,以锻造为终生奋斗的仙门弟子,若来天师府游历一番,之后,他们肯定会心灰意冷,因为静昙先祖的造诣,他们根本不配肖想。

就连离珠对于仙宝锻造一窍不通的,都感叹三千年过去,仙宝锻造的技艺,竟然落寞到只剩下了除妖战斗用的本命法宝,和为妖族选择饵食的流仙牌。

水流清澈冰凉,当是有灵力混杂其间,银彧伸手试了试,这种舒服的感觉,他上一次见到,还是在琼玉宗的天机泉。

他先于离珠一步,推开院子门,屋里不少农具,沿着墙边摆放整齐,其中一把是斧头。

“这是……人皇神斧?”银彧拿起斧头,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怎么看怎么和“神”这个字眼不太般配。

离珠接过斧头,“这是普通的农具。”

记忆中,父母在世隐居时,家里好像也有一把。

银彧又出门转了一圈,“这一层是塔底,没有再向下走的旋梯了。”

人皇神斧是仙宝,总不能是一把普通砍木头的斧头,离珠把斧头放回原处,“或许人皇神斧在其他地方。”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了一百多层,竟然空手而回。什么破塔,还神神秘秘,银彧一股闷火,抄起斧头砍向旁边的木桌。

离珠没拦住,想木桌被劈,赔偿天师府银子可能又要多不少,且这鬼斧神工之造景,十分不易,她也不想破坏。

却见木桌安然无恙,斧头却碎成了两半。

银彧立在原地,想自己神识海是不是错乱了,听离珠指着桌面,“这是什么?”

桌面上,竟在一斧之后,浮现出一片清晰字样。

离珠一字一字的念出,“神斧埋天井之中,三千年等见有缘人。望得斧之人救地极生灵免于无尽树之灾厄。静昙,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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