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出谋划策

御卫们退出殿外,袁沃瑾起身出至隔帘,迎面又见折回殿中的小皇帝。

小皇帝大步走近他跟前,发觉身高差了一截,又退回几步,气呼呼地插着腰与他对峙:“朕为什么要走,这寝宫是朕的!”

他转身正要唤人来,却见殿外不远处似是簇拥着走来一群身着朝服的大臣。

迟来的尉迟睿匆匆进殿:“陛下,李老宰相带着几位文臣朝这儿来了!”

听到“李老宰相”一词,楚怀瑜倒抽一口凉气。

转身见站在眼前衣衫不整的大块头,他不及多想,拽着人拉近了隔间,而后随意抓了几件衣裳一股脑地砸进他怀里,胁迫道:“不许出声!更不许出现!”

说罢匆匆出了隔间。

走出隔间,挺直身形,小皇帝做出初醒时的悠然自若之态,尉迟睿还配合着取过置衣架上的外袍为他穿整。

几位老臣临至殿前,在殿外行跪礼:“臣等叩见陛下。”

楚怀瑜故作惊讶往殿外看去:“几位爱卿怎忽来朕这承阳宫,可是有要事禀报?”

结伴而来的十余人都是楚国威望极高、资历颇老的忠良之臣,其中为首,身形枯瘦、胡子花白的老者,正是当朝的宰相、曾经的帝师,李延。

一礼行下,李延颤颤巍巍立起半个身子,拱着双手坠着宽大的袖子,面色酸楚:“陛下,切不可纳男子为妃啊——”

儿时的训诫历历在目,楚怀瑜对他仍有恐惧,他抬手扶额,恰恰触碰肿胀的脑门,疼得龇牙,李延只当他是不耐,苦心劝阻:“那敌国将臣就如一头野狼,陛下恐难驯服,何况这男子为妃……史无前例啊!”

沧桑的悲腔是掩不住的痛心疾首,那浊浑的眼中更是泛着诚挚忧心的泪光,尚且年轻的小皇帝最是瞧不得,索性侧身避开他的视线:“宰相多虑了,朕并无纳敌将为妃之意,朕只是……”

“只是略有欣赏,”绞尽脑汁思索出一个不太暧昧的词,楚怀瑜偏头看他,“宰相懂吗?”

昨日些许年迈的老臣未赴宴,宰相便是其中一个,恐怕是那宴上之事传入了几位老臣耳中,这便一早附庸着宰相来劝阻。

昨晚被那杨氏激得有点恼,多饮了些酒,一时不备忘了安置那囚徒,偏偏尉迟睿这该死的奴才总在这件事上没什么眼力见,致使他三番五次出糗。

此刻,他只望李延能信他。

李延仰着脖子望着他,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寝殿内里的隔间木门忽然轰然倒塌,薄帐翩跹飞舞,珠帘碎落迸溅,掀飞的薄帐缓缓垂下,独余满屋的圆珠乱滚。

而那倒塌的隔门后,恰恰站着身着帝袍、令小皇帝“略有欣赏”的敌国将俘。

两只手还停留在交叉相叠的腰封系带上,因这一身衣裳不大合身,袁沃瑾便勒紧了腰封要将自己裹得严实,或是恰巧太用力,又或是这隔门不经触碰,他不过用力时胳肘无意撞了下便致使其倒塌。

看来是道废门。

楚怀瑜抿着唇,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努力维持着一丝笑转头面向殿外:“朕忽然想起,祭祀典礼快到了,朕的诵经词还没抄写呢。”

说着便疾步殿外:“朕要去书房抄写诵经词了,便不赔诸位爱卿在此了。”

见仍有人惊讶朝里殿望去,尉迟睿速速出屋合上殿门,转脸同大臣们迎笑:“还请几位大人移步它处。”

言毕追随着小皇帝而去。

几位老臣扶起还在震惊中的宰相,摇头叹惋。

宰相是前朝元老,终生只娶了一妻,膝下曾有三子,皆在楚国扩充疆土时战死边疆,老楚王怜悯其忠贞之心,特封他为宰相,以辅佐年幼的太子,连王后也要忌惮三分。

幼时楚怀瑜身为太子时,李延倾囊相授,也认可小皇子的聪慧睿智,只当来日他必定是位明君,不曾想十三年晃眼一过,小皇帝却成了人人畏惧的昏君。

思及此处,其中一位臣子仰天喟叹:“陛下儿时可不曾如此,如今却变得这般……简直是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

李延听此才回过神,他愤指隐在殿内所见的敌将,怒声:“这厮竟——竟——”

“宰相息怒,”尚书令仇挞拦下他激动颤抖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陛下终归长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不劝倒还好,这一劝,险些让李延两腿一蹬归了西。

同样站不稳脚的小皇帝逃似地往御书房去:“尉迟睿,快,快扶着朕。”

尉迟睿闻声急急上前,小皇帝一把扒住他的臂弯,头晕眼花:“朕的定、定神药呢?”

尉迟睿在他腰间摸了摸,恍然道:“陛下,您落在寝殿了。”

“……”楚怀瑜深吸一口气,“朕还活着吗?”

“陛下说的哪里话,”尉迟睿极力搀扶着走不稳的小皇帝,“您必长命百岁,万寿无疆!”

万寿无疆的小皇帝伫了伫步,而后指着自己的脑门给他看:“朕这里——要炸了。”

尉迟睿:“……”

仇挞扶着李延出了承阳宫,散去其余大臣,便私下对李延道:“宰相大人若敢谋,不如从那梁太医下手。”

李延冷静下来些许,听及此话,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见人没有拒绝,仇挞便拉着他往太医院去。

因李延的身份,二人出入太医院并不需废太大周折。

进了太医院,李延拢着袖子立在一旁,似乎方才之事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此刻已心灰意冷,全然没了什么世俗的**。

仇挞上前同正在案前辨别药草的梁宜拉开话题:“梁太医别来无恙啊。”

觑见李延,梁宜不温不热道:“二位大人可是来寻医?”

“是也不是。”仇挞凑近他神秘道:“还想请梁太医寻一味心药。”

他二人来此的目的梁宜心知肚明,但他仍是自顾自地理着手中的草药,摆明态度:“老夫在宫中不过是为了报答娴嫔娘娘的恩情,并不想多生事端。”

仇挞并不认同:“楚国有危,端王殿下必定也难保其身,想必太妃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这番景象吧?”

梁宜微顿,略有所思。

见他动容,仇挞又道:“梁太医也无须担忧,此味心药医的是天下人心,便是那将俘暴毙,陛下也不会追究于你。”

梁宜淡道:“那将俘吃了仙草,死不得。”

仇挞循循善诱:“三年前陛下不也换了什么神药要医治端王的沉疾,却到底是枉费精力一场,如今这仙草又当真有效么?”

他的话不无道理,但陛下到底是为了端王,即便此举仅有薄弱的希望,梁宜也不想放弃。

况且依端王近日的脉象来看,那敌子的药血似乎确实对他起了作用,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分不清敌我之势,他不愿轻易站党。

看他犹豫不决,仇挞和李延对视一眼,李延拢了拢袖子表明事不关己的态度,索性放下宰相的身份,陪他在此,倒瞧他这张嘴能说出个什么。

“太医有所不知,”仇挞用肩轴碰了碰梁宜的臂弯,蔼声提醒,“陛下现今除了太医您以及那内宫总管,可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太医不过是想要探究这囚徒体内的仙草药性罢了。”

他觑一眼李延,而后凑近梁宜身侧道:“若仅是为药引,人活着便可,至于如何活着,不全凭太医做主么。”

……

二人出了太医院,李延拢着袖子,仍觉不妥。

他一生光明磊落,如今却要行小人之计对付一个贼子。

仇挞瞧出他的顾虑,再次投下安心石:“朝中尚有尤将军之子,此子在老将军熏陶下,必然也是可塑之才,还怕日后无人替陛下效力么。”

“老朽担心的岂是这个!”李延愤喟。

“仇某知晓,”仇挞宽慰一句,而后正色强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宰相一把年纪了莫非还望陛下如孩提般听从你老的教导?”

“唉——”李延拢着袖子下了台阶。

朝阳灿烂,却照不进他的心,云层遮阳似暮霭沉沉,偌大的长庭宫院,只余须发苍白的孤臣一声叹惋。

爱大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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