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六一顾不上什么全勤奖和父母的唠叨,甚至连假都没向王福请——那个整天把"公司规定"挂在嘴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油腻中年主管。午休铃声一响,他就抓起外套冲出了办公室,连午饭都没顾上吃。
出租车在前往航城旭阳精神病院的路上疾驰。骆六一紧攥着手机,指节发白。直觉像一根尖锐的钢针,不断刺痛着他的神经——这一切诡异的开端,都指向那个地方,指向那个叫段沉的男人。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骆六一的思绪却越发清晰。他忽然想起方晓宇是谁了。那是一周前复查时的事:他在航城精神病医院食堂吃饭,隔壁桌突然传来骚动,一个少年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问他是不是看到外面阳光很好,但那天明明是阴天。
然后那个少年在医院食堂里好像发病了。
而今天公交车上那个身手矫健、谈笑自若的方晓宇,和记忆中那个癫狂的少年判若两人。这种反差太大,以至于他一时没能联系起来。
“精神病院...特调局...鬼公交...”骆六一低声念叨着这些词汇,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出租车一个急转弯,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划过一道明暗交界线。
手机突然震动,是王福发来的消息:「骆六一!无故旷工是要扣钱的!立刻给我回公司!」骆六一冷笑一声,直接关机。此刻他满脑子都是段沉和他那个简单干净的诊室。
出租车停在精神病院门口时,骆六一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抬头望着医院灰白色的外墙,那些紧闭的窗户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段沉...”骆六一喃喃自语,迈步走向那个可能藏着所有答案的地方。
骆六一站在门诊大厅中央,仰头望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指示灯。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人群的嘈杂声,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而普通。他挤进拥挤的电梯,在二楼按钮上连按了三下。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航城精神病院新开的青少年诊区映入眼帘——彩色卡通墙绘,哭闹的孩子,对抗的青少年们,疲惫的家长。骆六一僵在原地,这和他记忆中那个纯白寂静的走廊判若两地。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转身冲回电梯。这次他刻意放慢动作,盯着楼层按钮按下"2"。电梯上升时的轻微失重感如此真实,可当门再次打开时,眼前依然是那个喧闹的青少年诊区。
骆六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改走楼梯,每一步都踏得极重,仿佛要把某种屏障踩碎。可当他推开二楼防火门时,迎面而来的护士站、叫号屏、候诊长椅,全都普通得令人绝望。
“先生,需要帮忙吗?”一位护士疑惑地看着在原地打转的骆六一。
“段沉院长的诊室...”骆六一声音干涩:“怎么走?”
护士皱眉翻看排班表:“抱歉哦先生,段院长没有坐过诊呢。”
“不可能!”骆六一突然提高了音量,引得附近几个候诊的病人纷纷侧目。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软肉里:“我上周才来过!就在二楼走廊尽头那间纯白的诊室!”
护士的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骆六一熟悉这种表情——那是专业人员在面对情绪失控患者时特有的克制。她动作轻柔地点击鼠标,屏幕的蓝光映在她刻意保持微笑的脸上:“骆先生,系统显示您上周确实来复查过...”她的指尖在显示器上点了点:“不过挂的是方静医生的号。您看,这里还有您的电子签名。”
骆六一盯着屏幕上那个歪歪扭扭的签名,胃部突然一阵绞痛。那确实是他潦草的字迹,可他分明记得自己签的是段沉的就诊单。
“要不这样,”护士的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我帮您挂个急诊号?王主任今天值班...”
骆六一猛地抬头,正对上护士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那种混合着怜悯与警惕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直直刺进他的太阳穴。他突然想起住院时,护士们就是这样隔着观察窗打量他的,仿佛他是什么危险的实验体。
导诊台旁的电子钟跳到了14:30,发出"滴"的一声轻响。骆六一突然觉得呼吸困难,领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干瘪的"哦"字。
转身时,他听见护士小声对着对讲机说:“安保请注意大厅,有个疑似...”后面的字句消散在中央空调的嗡鸣中。骆六一踉跄着走向出口,日光透过玻璃门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是要把他拽回那个雪白的诊室——那个在所有人记忆里都不存在的诊室。
骆六一很失望,他转身慢慢朝着门口走去,找不到,找不到就算了吧,反正一直以来,他骆六一不都是这样的么,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白色走廊二楼的诊室,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气扑面而来。段沉的诊室干净得近乎冷冽——纯白的墙壁,纯白的百叶窗,连实木办公桌上的文件架都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唯一带着温度的是角落里那台德国进口的咖啡机,正飘散着醇厚的哥伦比亚咖啡香。
段沉从真皮座椅上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端起骨瓷咖啡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边。他今天穿着定制款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马甲完美贴合着精瘦的腰身,铂金袖扣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他踱步到窗前,微微低头俯瞰楼下。这个角度让他优越的下颌线更加分明,高挺的鼻梁在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那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锁定着楼下那个踉跄的身影。
“咚咚咚”——三下克制的敲门声响起。
“进。”段沉的声音低沉醇厚,像一把年代久远的大提琴。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医生走了进来。他白大褂下的衬衫纤尘不染,胸前的钢笔闪着低调的银光。青年医生步履沉稳地走到段沉身旁,同样望向楼下越走越远的骆六一。
“实习资格都强行发给他了,”青年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温润如玉:“怎么人找上门来,反倒避而不见?”
段沉轻啜一口咖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俊美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他的命格是百年难遇的'镇煞破军',天生就该是特调局的执法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杯壁:“可惜性格懦弱,遇事就逃,实在配不上这样的天赋。”
青年医生闻言轻笑,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听起来,你对他很不满啊。”
段沉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骆六一消失在医院大门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咖啡杯在他手中转了半圈,杯底残留的液体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
“不是不满,”段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轻得几乎要融化在咖啡的香气里:“是失望,厌恶。”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铂金袖扣。
青年医生摇摇头,白大褂随着动作轻轻摆动。他取出平板电脑,调出一段视频:“我看过方晓宇上传的执法记录了。”
画面中,骆六一蜷缩在公交车的角落,脸色惨白,瞳孔剧烈收缩。
“他恐惧的程度远超常人,这样的心理素质,就算命格再好,恐怕也很难发挥出'破军镇煞'的真正威力。”
段沉走回办公桌前,将咖啡杯重重放下,杯底与实木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蓝山还是瑰夏?”他突然问道,背对着青年医生开始操作咖啡机。白衬衫下,紧绷的肩胛骨线条透过布料若隐若现,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
没等回答,段沉已经自顾自地选了最浓烈的豆子:“算了,你今天需要保持清醒。”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咖啡机发出轻柔的嗡鸣,在安静的诊室里格外清晰。段沉转过身:“废物一个。上次就诊时,不过是用了点障眼法,就差点给他吓死。”
他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破军镇煞这样凶悍的命格,居然生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青年医生接过递来的咖啡,热气氤氲中,他的目光若有所思:“或许只是缺少历练和时间。”他轻啜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间:“就像当年的方晓宇,刚入院时不也是疯得挺彻底?现在不也成了特调局的得力干将?”
段沉走到窗前,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阴影:“你知道培养一个方晓宇花了多少资源吗?”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而骆六一...他连面对自己恐惧的勇气都没有。”
青年医生注视着杯中旋转的咖啡,轻声道:“但命运既然选择了他,就一定有它的道理。等他真正成长起来——”他抬头看向段沉笔挺的背影:“那将会是特调局最锋利的一把剑。”
窗外,一片枯黄的梧桐叶轻轻擦过玻璃,在两人之间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叶片在窗框上磕绊了一下,最终飘飘荡荡地坠落,像极了那个仓皇逃离医院的背影。
段沉忽然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抚过咖啡杯边缘,在杯口留下一圈若有若无的雾气。
“那就得看他...”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玩味的期待:“敢不敢在今夜来参加特调局的岗前培训了。”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铂金袖扣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冷光。桌面上静静躺着一份打开的档案,骆六一的照片赫然在列。照片旁边是几行鲜红的批注:「命格评级:SS级(破军镇煞))」「心理素质:D级」「潜力值:待评估」。
段沉用钢笔轻轻点了点档案上的时间栏——那里用红笔圈出了今晚八点的约定。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阴影,如同黑夜即将吞噬最后一丝暮光。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