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酒的名字还真是特别,”骆六一干笑两声,他想走,但服务生似乎是很害怕失去他这个客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我们的酒单可都是来源于生死簿,世间只此一家,别无分店。”鬼差服务生开口道,声音里有些小骄傲,然而骆六一没有心思听,他已经退到门边。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身后突然漫开缕沉水香。
“我还有事,想先回去了,”骆六一挣扎道:“下次再来。”
“为什么要等下次?”温润的男声裹着热气擦过耳廓:“这次遇到了,就是我们的缘分。”
骆六一猛回头,鼻尖险些蹭上来人的缎面唐装。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鸦青色中山装裹着颀长身形,暗银云纹在领口处蜿蜒成半朵彼岸花。他后梳的长发在颈后束成松散马尾,几缕碎发垂在冷白的面颊边,衬得眉间那颗小痣愈发殷红。
闫十三抬手示意服务生退下,腕间沉香木珠串轻响:“我是这里的老板,叫我闫十三就行。”他笑着退开半步,右手却不着痕迹地挡住逃生通道:“看您面生,是我们主题太刺激了?”
丹凤眼弯成新月,可眼底那抹青灰却像熬夜多年的程式员——他的黑眼圈才骆六一勉强相信了眼前这个气质温润,容貌清俊的男人是一个酒吧的老板,比较要每天熬夜吧?
“有点,太真实了,”骆六一呵呵笑了笑:“我胆子小,害怕。”
“抱歉吓到你了,”闫十三耸耸肩膀,解释道:“酒吧这个行业竞争激烈,不想点刺激有趣新鲜的很难生存下去。”
闫十三的声音很好听,笑起来也好看:“走吧,带你去喝一杯,就当是我这个当老板的给你赔罪。”
骆六一没有多想,抬脚就跟了上去。
闫十三带他去了吧台,吧台后方是整面墙的铜制酒架,暖黄射灯下,穿着暗纹中山装的男人正在擦拭玻璃杯,他的动作优雅漂亮,骆六一不由得看得出神,闫十三抬头时,高马尾发梢扫过青金石袖扣,眼尾笑纹里盛着恰到好处的世故。
骆六一自知自己失态,不好意思的撇开眼,看向酒吧中间各色各样的人们。
闫十三却毫不在意。
“头回来忘川?”
他推来杯琥珀色特饮,杯沿盐霜在灯光下像初雪。骆六一转过头来,这才注意到对方腕间的复古百达翡丽,表盘竟被改装成微型罗盘样式,玻璃柜里陈列的调酒器具也多是仿古造型——青铜酒樽旁摆着分子料理虹吸瓶,违和得有趣。
骆六一不懂表,他只是觉得闫十三手腕上的这块表有些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卡座区忽然爆发出哄笑,几个穿汉服的年轻人正用iPad玩行酒令。闫十三倚着沉香木吧台轻笑:“我们这主题包厢最受欢迎的是孟婆亭,原本想给你留判官阁赔罪,但你一个人可能玩得不开心。”
他示意服务生端来果盘,雕成彼岸花造型的蜜瓜浸在干冰雾气里。
骆六一摩挲着鸡尾酒杯上的阴刻花纹,驻唱台飘来重新编曲的《送别》,骆六一有些茫然的抬头:“啊?不用不用,你不是请我喝酒了吗?”
这酒也不知道多钱,贵不贵,看这个酒吧的装修,看眼前老板的装束,骆六一总觉得这里消费一定不便宜,他囊中羞涩,不晓得够不够付酒钱。
电子琴混着陶笛的音色,倒衬得闫十三的嗓音格外温厚:“遇到就是缘分,只是喝一杯酒,不足以表达我的高兴,正好,”闫十三说完,回身找着什么,过了一会,他塞来枚特制书签,黄铜材质雕着忘川LOGO,暗纹在路灯下泛着幽光:“忘川的限量VIP卡,酒吧开业到现在只有六份,送你,拿着它,以后来忘川畅饮不收钱。”
骆六一不敢接,连忙推辞:“不用不用,太贵重了。”
“东西的价值都是人赋予的,你接了,它才贵重,你不要,”闫十三的声音冷淡了起来:“那它将毫无价值。”
话说到这份上,骆六一不好不接:“谢谢,我会好好保管的,不过我很少喝酒......”
闫十三看他把书签装进了兜里,脸上重新扬起了笑意,点了点酒杯:“没关系,兴许我调的酒你会喜欢,来,尝尝我为你调的酒。”
男人玉骨扇尖轻点杯壁,盐霜瞬间融成符咒形状。
骆六一惊叹出声:“好厉害。”
闫十三笑而不语,轻轻挑眉,示意骆六一尝尝。
骆六一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琥珀色的液体滑入口中,桂花香在舌尖炸开的刹那四周仿佛随之远去,入口没有想象中的呛辣,反而是意料之外的清甜,带着股浓郁的酒香,骆六一睁大了眼睛,惊喜的喝完了一整杯。
“好喝!”放下杯子回味了片刻,不禁感慨:“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好想再来一杯!”
再来一杯就有点不好意思了,骆六一连忙补充道:“闫老板,不用你请,我自己付钱。”
闫十三却摇了摇头:“抱歉,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判官笔限定,每日一杯,今天不能再调了。”
“啊?”骆六一的失望溢于言表:“这酒这么好喝,一定也很好卖,每个人都限定的话岂不是赚不了钱?还是说,”骆六一小心翼翼的开口:“这杯酒很贵?”
“呵呵,”闫十三笑呵呵地回道:“对别人来说,是,岂止是贵,说一句天价也不为过,对你来说,只要你来,不要钱,我可以每天为你调酒——”
“不必。”段沉挟着夜雨湿气闯入时,黑色风衣下摆还滴着水珠。
骆六一瞪大了双眼——段沉怎么出现在了这里?
段沉慢慢走到骆六一身边,他屈指敲响大理石台面,瞥了眼被骆六一喝完的酒杯,语气里有些嘲讽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是馋死的?也不看是什么人递给你的你就喝?”
骆六一下意识护住见底的酒杯,喉间酒香回甘未散,原本因喝到一杯好喝的酒而愉悦的心情被段沉带着不满的语气而冲散了大半,转头看向段沉,昏暗的酒吧灯光都难以盖住他面上的阴沉,骆六一的辩驳的话到了嘴边又憋了下去。
算了,反正这几次的相处,骆六一隐隐感觉段沉瞧不上自己,又何苦跟他打嘴仗,到头来也是输的,自取其辱罢了。
闫十三闻言低头轻笑了两声:“我只是请小朋友喝一杯酒,段总,不至于如此严肃吧?”
段沉冷笑一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闫十三。
骆六一看着两人,心道这两人竟然认识?
“走了。”段沉攥住骆六一手腕。
段沉攥住骆六一腕骨的力道近乎粗暴,骆六一被拉得没坐稳,从椅子上掉了下来,踉跄着撞翻高脚凳,骆六一来不及呼痛,段沉已经迈开脚步往前走了,骆六一跌跌撞撞的跟了几步,忽然发现自己被拽的胳膊上搭着另一只手腕,闫十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骆六一觉得自己的手腕从段沉的手里滑了出来,闫十三轻扶着骆六一的手腕,将人护到自己身后,丹凤眼里的笑意未达眼底:“段总,你拽疼小朋友了。”
段沉垂眸看了眼空掉的手掌,抬眼时眼底的阴沉叫人骇然:“我的人,就不叫闫老板费心,骆六一,别忘了你签了合同。”
闫十三闻言转身看向骆六一,询问:“什么合同?”
骆六一老老实实回答:“呃...工作合同。”
“哦,原来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小朋友卖身给你了呢,段总。”闫十三讥讽。
段沉不为所动:“与你无关,少多管闲事。”
“你闯入我的酒吧,强行拉走我的客人,”闫十三气定神闲地开口:“怎么就说与我无关了呢?”
段沉不想跟闫十三废话,视线越过闫十三落在骆六一的脸上,声音很冷淡:“我现在以你直系上司的身份命令你,离开这里。”
“段沉,你!”骆六一再软的性子此刻也被激怒了:“现在是我下班时间,你别太过分了!”
“特调局用人合同上面明确说明,此合同签订,上班时间为24小时,全天候待命。”段沉开口:“我的耐心有限,走还是不走。”
骆六一抿紧了唇,想了想,冲闫十三露出个抱歉的神色,走到段沉面前。
段沉一把拉过骆六一的手腕,拉着人头也不回的离开。
霓虹灯牌在段沉侧脸投下支离光影,骆六一踉跄着被拽出大门时,余光瞥见酒吧落地窗内的闫十三举起他喝过的杯子对着自己笑笑,骆六一看见他腕表折射着诡谲的冷光。
雨幕中的"忘川"招牌渐次暗去,像盏被吹熄的引魂灯。
段沉的手臂像液压机械臂般钳住骆六一的肩膀,将他推进迈巴赫的后座。车门关合的瞬间,骆六一的侧脸撞在头枕的Nappa真皮上,闻到了车载香薰系统溢出的雪松冷香。他挣扎着撑起身子,瞳孔突然收缩——全景天窗的防弹玻璃上,倒映着正在扭曲变形的"忘川"招牌。
骆六一的指尖还残留着黄铜门把手的凉意,此刻却悬在半空微微发颤。他半个身子探出迈巴赫车窗外,瞳孔里倒映着如常的酒吧街景——霓虹招牌在雨幕中晕染成色块洪流,便利店的白炽灯光刺破水雾,整条街的建筑物轮廓清晰可辨,唯独少了那抹幽蓝的"忘川"。
“这不可能...”他喃喃着摸出手机,手电筒光束扫过原本该是酒吧的位置。
24小时便利店的玻璃橱窗上还贴着褪色的招工启事,炸鸡店的油烟正从排风扇里喷涌而出,仿佛那个雕着阴司鬼神的门面从未存在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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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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