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甜身体不适,今天是许堂和许羡下厨做的饭。
只是,姜甜时不时就干呕,闻见饭菜香就反胃,更是吃什么吐什么,许堂问她是否受寒感冒,家里有没有药,姜甜摆摆手,离开前厅回了屋。
姜允生亦步亦趋。房间里太黑,姜甜点灯时,他低头想了什么,再抬头,极认真问:“姐姐,你现在想吃什么吗?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呜 ?”姜甜掌灯往内室走,不明所以。
姜允生牵着她的衣摆跟着,说:“我听说怀宝宝的人,会吃不下饭,闻到什么都想吐,会突然间特别想吃什么东西。山下的溪中村有个婶婶,她怀宝宝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吃葡萄。”他扬起头来,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在昏黄烛火下散发微光,“姐姐,你想吃葡萄吗?”
姜甜笑了一下,说:“现在这个季节,哪有······”话说一半,视线随蜡烛放到床头柜子上时,目光停住了。
“姐姐?”姜允生身高比立柜高度还差点儿,仰头只能看到边缘些许,看不到更里面的东西。
姜甜看到上面鲜艳艳连着枝叶的石榴,头一个想到了外面的妖怪。
大雪封山,万物萧条,这个季节本没有石榴的。
柏英······
自他出来至今,一系列行为,姜甜实在琢磨不明白他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
若说逃离樊笼,他已经做到了。
若说报复宿怨,也不见他动手。
以古籍记载柏英之能,即使只剩半分,收拾起她来也轻而易举。这也是姜甜至今对柏英无动于衷的原因。
反正再怎么样也打不过,不如省点力气。
如今修炼愈发艰难,留着灵力,待柏英发难时启动祖传大阵,不能同归于尽也能将他再困几十年。
再之后的事情,自然有再之后的人来管。
至于其他,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姜甜之前对未来所做的一切规划,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件事打乱,甚至划上休止符。
姜氏传承······听天由命罢。
她抚着平坦的肚子,暗自伤心,可惜······
姜甜突然很想吃石榴。
三个红艳艳的石榴摆在面前,清香可闻,让姜甜不舒服的孕吐情况仿佛都消失了,她盯着烛火下的石榴,思绪纷乱,满头雾水。
那个妖怪,他到底想做什么?
即使肠胃轰鸣,‘想吃石榴’的想法摆满了脑子,姜甜硬是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为了转移注意力,她从角落里拖出自己很久没动的行李箱,整理起从都市带回来的东西。
刚回来时整理行李,只拿出了能用得上的衣物,带回来的其他物件都没动。
如今,趁着无事,也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整理,把剩下的东西拿出来回忆一番,归类放好。
手机和手提电脑是最后拿出来的东西。
姜甜蹲在地上,看着行李箱里最后的两件东西,很久就都没有动一下。
回忆涌上来,初时痛彻心扉,时间长了刻意遗忘,再回想起,仍然是一道愈合不了的伤。
唐挚······其实她从没有忘记过,承载了她此生最温柔的人,很多次幻想过两人白头到老,密不可分的情景,然而,离别之前的最后一问,让她彻底看清了,两厢携手白头到老,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从前姜甜觉得,心痛只是一个比喻词。
遇上唐挚以后才发现,人心,是真的会痛。
有时心痛欲裂,有时钝痛难忍,更多的时候,是细细密密,无休无止,不会痛到嘶喊出声,却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泪流满面。
“姐姐,你难受吗?”
姜允生不明白,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怎么哭了。
他伸手想摸掉姜甜脸上的泪水,但是泪水却越来越多,滚烫的掉下来,让他心里也难受起来。
“姐姐?······”
姜甜止不住呜咽声,她把姜允生抱在怀里,埋头泪流不止。
姜允生任由她抱着,双手环在她背后,小大人似的轻轻拍抚,“姐姐不哭不哭·····”
柏英站在门外,明明隔着一扇门,他仿佛将屋内的一切收于眼底,眼中情绪晦涩不明,竟似阴厉妖鬼。
许久,他才转身,没有回庭院石榴树下,飘然而起投入风雪中。
过了很久,姜甜的情绪平稳下来,她松开静静依偎怀里的姜允生,摸摸他的头,说话声音略有沙哑,“好了,我没事了。”
回头把手机和手提电脑拿出来,空的行李箱仍放回角落。
注意到姜允生留在手机上的目光,她打开手提电脑,看到还有近一半的电量,点开一个益智游戏给姜允生玩,瞬间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手机握在手里,犹豫半晌,姜甜按下了开机键。
[他来了……]
[他出来了……]
[他还没死……]
[好可怕好可怕……]
[我等应上前参拜……]
[你去,你去……]
[啊啊啊啊!!!!]
[吃妖了!]
[快逃!]
[为什么?!]
[阴山君,我等奉你为主!!!]
[他疯了!快逃——]
[嗷——]
……
[大妖!]
[不好,撤——]
[小心!!!]
[啊——]
[快走!]
[师兄小心身后!!]
[诸位,大妖现世,我等应齐心协力逃出去啊!]
[宗主救命——]
……
[快看,那是什么?]
[天呐!外星人吗?]
[哇塞,天上有人在飞哎!]
[卧靠!那是什么?!]
[海市蜃楼?3D投影?]
[嗷嗷嗷怪兽!妈妈快看怪兽!]
[好逼真哦!]
[那是妖怪吗?好大的妖怪!]
[啊啊啊那栋楼是不是歪了?啊啊啊楼在倒下来啊——]
[它们在靠近!]
[啊啊啊——]
[快跑——]
[是世界末日来了吗??!!!]
[救命啊!!!]
[……]
[嗷!!!]
巨大的妖怪站在大厦楼顶,它身披白毛,似狼似狐,身后九条尾巴微微摆动,俯瞰下方高楼林立的城市。
不一样了,所有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时间抹去了千百年前的一切,沧海桑田变幻,高山变成城市,江河变为平地,平地上又出现新的河流,没有留下丝毫曾经的痕迹。
无处不在的压制感告诉它,妖怪与修士的时代已经过去。
城市里,人类拥挤着逃亡,尖叫、混乱、碰撞、轰鸣。它低头看了一眼与千百年前不同的人类,发现他们的本质并没有变化。
——一如既往地弱小。
它抬头向天,身体里勃发的愤怒再也压抑不住。
[嗷——!!!]
[天道!你选择了凡人,你现在又放我出来做什么?]
它跃上天空,充斥全身的愤怒伴随庞大的力量,向那一张无处不在的封锁撞了过去。
那一瞬间,世界消声。
[嗷——……]
一瞬间之后,巨大的妖怪发出痛苦的嚎叫,从天空跌落,掉进莽莽群山中。
血液喷洒的地方,积雪融化,草木藤萝快速生长,短短数秒,嫩芽破土而出,幼苗长成大树,大树高耸参天,藤草枝繁叶茂,挤满了能够生长的每一寸空间。
它躺在山坳中喘息,愤怒的热血渐渐冷却,呼出的气变成山间的狂风,融化不知几多积雪,掀起林涛如海浪潮汐,点缀的雪白是海潮的浪花。
时间过得快速,天空染上暮色,光线渐渐变暗了。
它从山坳里爬起来,飞上空中,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它失去了往昔的一切。
但是它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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