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扣扣。”

有点儿沉闷的敲门声响起，把心里有鬼的许氏师兄弟吓了一大跳。

他们屏息看一眼紧闭的房门，许羡一把抓住了师兄的手，“师兄！”

许堂回握住，两个人的手都在抖，两个人的脸上是同样坚毅的神色，“师弟！”

“扣扣扣。”门又被敲响了，仿佛敲击在他们心上。

两人小心翼翼，一同走到门后，准备好在拉开门的那一瞬间，立刻把手里的灵符激发怼到妖怪脸上。

是成是败，是死是活，就在此一举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同伸手，迅速的拉开了门。

“去死！”

两张黄符夹在指掌中推出，如无意外，它们会在被激发的一霎那绽放灵光，然后根据绘制的符箓不同，产生不同的法术效果。

但是……

“……”姜甜看一眼贴在两边肩膀上的黄符，抬头看维持同一个姿势仿佛傻了的两人，清醒的大脑转一圈就知道个大概，她放下准备再敲门的手，轻声说：“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准备一下吧，待会儿我送你们离开。”

“……”许堂看到她，呆滞的脸上浮现出惊讶，“你、你没事？”

“姜姐姐……”许羡呆愣愣的喊了一声。

姜甜摘下肩膀上失效的黄符，手里过一遍，还给他们，“年限太久，没用了。”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转头离开。

这一个眼神让许堂激灵灵清醒过来，他拉着自家师弟退回房里，关上门。

许羡侧头看他，“师兄？”

许堂深呼吸一口气，看着自家傻乎乎的师弟，用力的按住了他的肩膀，拖着他往内间走，声音格外压低了些，“收拾东西。”

许羡挣脱不开，被拉着踉跄前行，是愤怒和什么复杂的东西糅杂在一起，却也不敢放声去说，“我们就这样走了吗？这里……”

“我们管不了！”许堂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昏昏暗暗中脸上的表情阴沉又悲愤，“我们管不了。”

他低头收拾东西，摸黑也很快速，“文颖道友是个难得的好人。她如今自身难保，我们不能拖累她，我们得活着出去，把这件事告诉师父，告诉更多的人。总有人能对付他！”

他把手里被判为“没用了”的黄符也塞进包里，心中却更多了悲观。

这是祖传了很多年很多辈的高阶灵符，他们出门时师父极为郑重交给他们保命的东西，却原来早已在不知何年何月失去了效力。他们修为低微，不说现在隆冬时节，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妖怪，他们真的能平安离开大山，回到师父身边吗？

而且……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许堂心里想着事情，穿上厚厚的棉衣，背上鼓囊囊的背包，许羡也沉默的背起了自己的那一份，他们出门时看到姜甜站在走廊下，裹着白色的羽绒服，仍可见纤细。

姜甜送他们出了大院门，给了他们一个包裹，和一张折叠的纸条，目送他们消失在雪地里，留下两行深深地脚印，绵延远去。

回头进庭院时看到柏英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触及她的目光，柏英说了一句话，“今日不会下雪。”

走了两个人，姜家大院里仿佛空了下来。

姜允生惧怕柏英。他是由冤死厉鬼而来，若说实力，其实与姜甜全盛时期相当。

但他畏惧柏英，没有姜甜在身边时，他能离柏英多远就有多远。

但他也害怕柏英伤害姐姐，每天跟在姜甜身边寸步不离，有的时候会被大妖怪抓住丢到山里去。自从那两个借住的人走后，这种事情发生的越来越多。

这一天，姜允生又被从姐姐身边丢到了百里之外的深山里。

“嗷！！！！”

乖巧的小男孩变成青面獠牙的鬼相，阴气森森在阴暗丛林里盘旋，狂风不再经过他的身边，周围的光线被鬼域吞噬，他所过之处留下翻涌的阴气，隔离出一条阴森幽暗的地带。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他是镇宅鬼修，却感受不到他的宅院在哪里。那个妖怪又把姜家大宅隐匿起来了。

厉鬼在一座又一座山之间游荡寻找，心中对那个妖怪的愤怒与憎恨与日俱增。

强烈的怨恨增长着他的鬼气，山间游荡的阴气、怨气、游魂纷纷被吸引，慢悠悠投向了这片鬼域。

在遥远的另一座山，一只毛发凌乱的红毛狐狸找到了藏在大山里的一个村庄。

年关愈近，年味愈浓。

披着雪白棉衣的村庄里热闹起来了。一个个裹成汤圆团子的小孩在雪地里撒野，堆雪人、打雪仗、捉迷藏，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传出很远。

红毛狐狸躲在一棵树上，周围是冰雪冻住的枝桠，和尖锐冰寒的冰凌，它从垂下的冰凌间隙里窥探远处跑过的小孩，涎水顺着嘴角流下，风一吹冻成冰。

红毛狐狸在寒风里打了个哆嗦。

只剩下一条尾巴的狐狸可不敢进入人类的村庄，万一被发现，被逮住，这最后一条命也要没了。它只敢躲在村庄附近，暗地里盼着有一个落单的人类小孩路过这里，让它有一顿饱餐。

可是它注定要失望了。

被严厉警告过山里有狼，离开村子就会被狼叼走的小孩们只在村子里玩耍，完全不敢走到村子外面去。

当家家户户传来食物的香味，大人在家门口呼喊小孩的名字，高昂悠长的呼叫声此起彼伏，听到呼喊的小孩纷纷往家里跑去。

热闹的游戏场景一下子冷清、消失了。

被空气里食物的香味折磨，肚子咕噜噜发出震响的红毛狐狸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它从树上滑下来，在树下踟蹰的绕了几个圈，决定去村子里偷一点东西吃。

趁着现在人们都在房子里吃午饭，外面没人，它迅速的溜进村子里，跑到最近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这家人院子里盖了一个棚子，棚子下堆着高高的柴垛，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和一串串火红的干辣椒，哦，还有两条风干的腊肉。

红毛狐狸窜过墙根，攀上屋檐，快狠准的叼起一条腊肉，爬上屋顶，迫不及待的进食。

即使是妖怪，这种硬邦邦的腊肉也很考验牙口，但是，实力大跌的妖怪有选择的空间吗？

没有。

红毛狐狸警惕的竖起耳朵，一边艰难的撕扯这块又冷又硬的肉。

等狐狸将两块腊肉塞进肚子里，转了一圈又在柴垛里面逮到一只肥嘟嘟的老鼠，高高兴兴的吞下肚，再找不到别的食物，翻过院子离开后，吃完中饭出来的主人家发现了自家失窃，发出愤怒的咆哮时，红毛狐狸已经跑远了。

它翻过一座山，闻到了大妖的味道，立刻兴奋的发足狂奔，寻味而去。

此时的姜甜在干什么呢？

今天天气算得上晴朗，天空露出了纯洁的白色，洒下清透的天光。但是仍然寒冷。

姜甜在灶房里烤火，拿着手机浏览推送的新闻。

山里信号不好，网速很慢，有足够的时间让姜甜一边控制情绪，一边慢慢看下去。

她与世隔绝的这一个月，外面的世界发生的变化，称一句天翻地覆也不为过。

最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妖怪，只在小范围内引起了混乱事件，很快的被国家控制住了，后来作乱的妖怪越来越多，看到妖怪的人也越来越多，国家机构无法再控制流言，然后一夜之间，关于妖怪的传闻刷爆了网络。

并且有真相帝技术帝各种帝出来追踪调查作证，砸下一个又一个实锤。

事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

姜甜放下网络卡住的手机，在温暖的火光前发了一会儿呆，心里想的是外面那些与妖怪作战的天师，暴露在国家这个庞大的机构面前之后，大概很快就会收归国有了，然后经由国家组建的天师机构，就会开始有组织有纪律的捕杀妖怪，消灭隐患了吧。

知道世界上有妖怪有天师的凡人们，会不会发生暴动呢？会不会引起社会动荡呢？

国家对未来的形势，会有什么样的措施呢？

……

姜甜捂住想的发痛的脑袋，内心生长出大片对前路的茫然。

还有她刻意忽略的，对某个人的担忧。

他……怎么样了？

他还好吗？

外面突然传来了砸门声。

“咚咚咚！”

“大王！大王救命啊！”

“咚咚咚！”

“大王，姐妹们死的好惨呐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