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英开始经常陷入沉睡，一觉要睡好久才醒来，有时候两三天，有时候是四五天。

醒过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目光始终追随着姜甜。

他清醒的时间也短暂，往往维持不了半天，就会又睡过去。

六月过去了，七月到来，植物的叶子在热烈阳光下奄奄一息，卷起了边。

学习能力强的妖怪在扫盲班待了一个月，成功的拿到了人类颁发的毕业证书，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文盲妖怪。在姜甜家里开过小灶的一干妖怪，混在这一群学霸妖里面毕了业，双眼昏昏、脚步虚浮的回到公寓，告诉姜甜他们回来了，然后倒在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一天一夜后，妖怪们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是变成原形，一下子把姜甜公寓的客厅挤满——主要是树妖，他的枝桠垂下来占据了绝大部分的空间。

姜甜打开次卧门出来时看到这一幕，“你们在干什么？”

红毛狐狸跑上前，殷切的目光看着她，软乎乎的说：“老大，给你摸。”

白毛短尾红眼睛的兔子不甘落后，蹦过去说：“我的毛最软，摸我！”

葱茏碧绿的树下，纯真可爱的小鹿轻轻踏着蹄子，水晶一样清澈的眼睛看向她。

一只黑猫蹲在地上，绿幽幽的圆眼睛看着她，歪着脑袋‘喵呜’一声。

一只黑色中夹杂几缕红色羽毛，形状像乌鸦的鸟立在一根树枝上，朝她伸出了脑袋。

努力把自己缩起来不撑破房子的树妖也发出了声音，“老大，我可以净化空气。”

姜甜微微皱起眉头，看一眼变成原形的妖怪们，说：“我不摸。变回去。”

听到这冷淡的话，红毛狐狸上下看了看自己，皮毛油光水滑，这么漂亮。它嘟囔起来，“难道我不可爱迷人吗？”

“喵呜？”黑猫也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根据它们学习到的知识，人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并且酷爱把动物当作宠物来养。而在宠物界，猫与狗最受人欢迎。

它这么美的一只猫，夫人竟然不喜欢？

姜甜说：“你们很可爱。但我不是毛绒控，不养宠物。变回去！”

红毛狐狸变回人样，垂头丧气，看起来有点可怜。

剩下的妖怪们也变回人的样子，情绪都不太高。

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果然，人教的东西，不能全信！

妖怪们回到隔壁的公寓，搬出电脑上了一晚上的网，查询各种各样的问题。期间，妖怪们又一次大开眼界，学到了许多在扫盲班没学到的东西。

准备好的妖怪们空出一个房间，把直播设备搬进来，连接电源，打开选中的直播平台，开始了妖生中的第一次直播。

没有签约的新人，不会有什么流量。姜甜转发了她们的直播房间号到朋友圈，带了她给六个妖怪画的一张图，标题是：[相信吗？她们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做完这些，她窝在沙发里，心怀期待看起了她们的直播。

她很想再看瑶姮跳舞。

妖怪安静下来，学着与人和平共处，天师们不用降妖除魔，每天被家中师长叮嘱努力修炼，时间长了，开始感到索然无味，修炼时难以静下心来。

于是，上网打发时间就成了常态。

瑶姮理所当然的火了，因为看过她直播的游客都成了常驻，每到她开直播跳舞的时候，这些人一定早早上线蹲守。粉丝累积的越来越多，引起平台工作人员注意，主动勾搭，顺利签约。

有推荐位，有有流量，短短一周瑶姮累积了近十万粉丝。

签约之后有直播时长要求，瑶姮每天只跳一曲，不论粉丝刷多少礼物求再来一支舞，瑶姮全都笑眯眯拒绝。

为了凑够直播的时长，继把乐师树妖推出去弹琴陪聊之后，狐狸精眼珠子一转，把还没有找到工作的小伙伴们全都拉入伙。

鹿妖以人形出境，作为瑶姮的助理，偶尔陪观众们聊天。她温温柔柔的模样，天真又烂漫的言论，得到了不少观众的喜欢。

黑猫、白兔、与鸟妖作为宠物出境，瑶姮专门拉它们进来水时长的，但是出乎妖怪们意料的是，观众对它们的热情仅次于瑶姮的舞蹈和树妖的琴音。

[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黑猫，最聪明的鸟，最可爱的兔子，没有之一！]

[黑猫是最灵性的猫，我终于信了！啊啊啊不愧猫咪一脉相承的高冷！]

[主播不但人美，舞美，还有猫！我柠檬了。]

[好想摸兔子，它看起来就很好摸。]

[这只乌鸦养的真好，但是把羽毛染红是什么操作？]

[我也养了一只黑猫，是个男孩子，主播你家猫咪什么性别呀？女孩子的话咱们相个亲啊！]

[给主播送游艇，为我兔兔多买点新鲜好吃的。]

…………

…………

弹幕热情刷过，三只‘宠物’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居然这么多人喜欢我们，好多人刷礼物哎！”

“人喜欢动物是真的，但是夫人为什么不喜欢？”

“网上说，十个人里面有八个喜欢毛茸茸的，也有两个不喜欢的。大概夫人就是那两个不喜欢的当中的一个吧。”

瑶姮的直播间火了之后，上网的天师中有人逛平台时，偶然点进来，看到了她跳舞。

一开始并没有发现这是个妖怪，而是在一曲结束后，这位年轻的天师怅然若失，魂不守舍，痴痴的望着屏幕里的美人，‘唰唰唰’发弹幕砸礼物请求再跳一曲。

唤醒他的是充值页面的一条提示：银行卡余额不足……

恍然回神，这个年轻的天师看着这条提示，足足看了半晌，颤抖着手指点进银行APP后台，看到两位数的余额……

“啊啊啊啊——————”

凄厉的呐喊声传出很远、很远。

刷礼物刷光了银行卡的天师跑去找师兄哭诉。

“这个主播有毒！她有毒！”

获悉事情前因后果的师兄说：“让你不知不觉刷了几千块的礼物，这种手段……你确定这个主播是人？”

“什么？”年轻的天师抬起头，露出茫然的泪眼。

师兄说：“别忘了，如今妖怪生活在人群里，人可以做的事，它们也能做。”

年轻的天师颤抖起来，“你是说……主播是妖怪，她骗我的钱！”

师兄看了他不敢置信的师弟一眼，沉声道：“上报管理局，请管理局介入调查。如果是妖怪迷惑人心……”他神情冷厉，“要它好看！”

没有妖怪知道，它们拿到的身份证其实也相当于一个监控器。只要这个妖怪在人群里生活，就必须要用到身份证，而这张身份证的每一次使用，都会有信息发到管理局的系统后台里。

比如说，这个妖怪用身份证办了几个手机号码，办了几张银行卡，在哪里租了房子，在哪里找了什么工作……统统被记、录、在、案。

这是对妖怪的监视，只有管理局的高层以及国家派遣的相关人员知道这件事情。

当地的管理局驻本地办事处收到天师的举报时，立刻开始查询被举报的妖怪这段时间以来的监控记录，发现是暂居在C市的妖怪后，给C市的同僚打电话说明了原因，要求协助调查这件事情。

驻C市办事处的负责人郑悦在挂断电话后，调了被举报的妖怪所有在案的监控报告，通篇资料看下来，这个妖怪做了什么都明明白白。

郑悦沉吟半晌，没有立刻做出行动。她等到第二天上午妖怪即将开始直播的时候，进入了那个直播间，观看了妖怪全程四个小时的直播。

直播结束，她把这个直播间的链接发给昨天打电话来的同僚，留言：[你去看看这个妖怪主播的直播回放。下午我会亲自去找她谈一谈，跟她了解情况。]

[奉劝你一句，和平来之不易，万望珍惜！]

郑悦上门的时候，瑶姮不在，她跟姜甜出去逛街了。

“好吃！！”

瑶姮啃完最后一个鸡腿，扔掉骨头，整个妖幸福的冒泡。她拉着姜甜的手，指向步行街中心的商场大楼，说：“老大，我们去买衣服吧。”

一人一妖开开心心的逛街，买买买毫不手软，给服装店美妆店名牌鞋包店的导购员小姐姐们增加了多少奖金，只需要看她们热情真挚的笑容就知道了。

出了一家店门，手里拎着大袋小袋，姜甜笑着问：“花钱开心吗？”

瑶姮重重的点头，“开心！”超开心！

“所以啊，花钱是人世间解决大部分烦恼最好的方法。”她慢慢的往前走，目光划过周围的店铺、游人、五光十色，身处于喧嚣热闹之中，心中却觉得静了下来。

这一刻，她觉得，人间这么好，虽然有诸多烦恼，但是跟盛世美景比起来，烦恼也不算什么了。

她吐出一口气，心胸为之一清，招呼瑶姮道：“走，再去逛一逛，然后找地方吃饭。”

瑶姮小跑着跟上来，说：“我想去吃西餐，还没有吃过呢。”

姜甜拿出手机查西餐厅并准备预约，说：“好啊。不过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惯哦。”

瑶姮豪气地说：“没关系。我就是想尝试一下，反正现在能赚钱了，我要把所有没试过的东西，全都尝试一遍！”

六点，她们结束逛街，走进预约好的西餐厅。

临窗的座位上，在等待前菜上来的时间里，姜甜低声跟瑶姮讲着吃西餐的顺序，讲完一段落后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餐厅大门，眼中猛然闯进一个人的侧影。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餐厅，被他遮住的人露出红裙一角，侍者上前引领，转弯时姜甜看清他身侧一身红裙明艳大方的女人。

唐挚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在餐厅里转了一圈，眉头皱出两条褶痕。

刚才的心悸……快的像错觉。

挽着他手臂的女人问他：“怎么啦？你不喜欢这家餐厅？”

唐挚收回目光，冷淡道：“没有。”迈开脚步继续跟侍者前行。

瑶姮低下头，从桌子下面看蹲到地上的姜甜，眨了眨眼，问：“怎么啦？”

过了一会儿，姜甜起身，发现人已经不见了，才坐到椅子上，怔然失神。

原来，没有我他也过得很好。

原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喜欢的人。

原来，看到这一幕……心里难过，却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她用纸巾擦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来的眼泪，抬头对瑶姮笑了笑，却只扯出来一个勉强的表情，“没事。”

正好此时前菜上来，瑶姮欲言又止，最终决定不问。

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她不懂。她选择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