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许堂的师弟退了热,可以自己爬起来吃东西了。只是眼睛仍然看不清东西。
许堂跟姜甜坐在走廊下聊天的时候,许羡就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有点新奇的感受只能听到、闻到、触摸到的世界。
许堂跟姜甜聊到他们入世的人在人间怎么生活,讲到人间让生活更轻松的各种机器,讲到人间各种杀伤力巨大的武器,讲到人间非常便捷的通讯手段,花样百出引人沉迷的各种软件,每天实时更新数不清的各种资讯,真正的做到了不出门也能知道天下事。
许堂感慨着,说:“二十年前,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世界会变成今天的样子。有的时候我都在想,我们是不是被时代抛弃的一群人?玄门道法,真的还有必要传承下去吗?从前很多只有法术能做到的事情,现在的科技都能做到,很多法术做不到的事情,现代的科技也能做到。再强大的妖怪,面对人类的热武器,也只能饮恨而亡。我们修习玄门道法,仿佛只剩下求长生不老一个目的了。”
然而玄门道法传承千万年,修炼者不知凡几,真正能超脱飞升之人,又有几个呢?
如今的世道,辛苦修炼却无用武之地,不怪乎玄门中人感到失落。
姜甜看着院子里安静剥瓜子的老爹,和坐在棺头晃小腿等待投喂的姜允生,觉得这位许氏同道可能经历的事情不多,还有多余的多愁善感。她说:“总有我们存在的意义。现在不是有妖怪出逃吗?人类能够对妖怪造成重大伤害的热武器,杀伤范围太广了,而妖怪喜欢藏在人群当中,最后,还是需要我们专业对口的来解决。”她分心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估摸着晚上还会下大雪。
今年的雪持续时间未免太长了,让姜甜想起了九年前还是十年前,发生的一场重大雪灾。
许堂并不觉得乐观,他说:“对现在的社会来说,恐怕我们跟妖怪一样,都是异类。”他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人类发展科技一百多年,已经不需要古时候的玄门道法了,我们被他们打成是封建迷信,是坑蒙拐骗!”
许羡在一旁嘟囔道:“算命看相混口饭吃,那些人都当我们是骗子。还有人报警来抓我们!”
“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们没用对方法?”姜甜不太想花很多时间来开解他们,安慰他们,直接说道:“大隐隐于市,跟普通人一样找份工作,表面上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让自己太过与众不同,这样不好吗?现在的时代,已经不是我们的主流,融入普通人生活当中去,你会发现生活其实没那么难。”
许堂苦着脸叹了口气,说:“这些我们也想到了。可是现在的社会,没有文凭,我们连工作都找不到!”
“我好歹读完了初中,可是我师弟,他小学没毕业就跟我师父学道法,小学文凭都没一个。除了工地上搬砖,没有别的地方肯要他。”
“……”
姜甜真的没想过,竟然还有人没有接受完九年义务教育的。
然后许堂告诉她,他们俩来历相当,都是穷山僻壤里穷苦人家快要活不下去的孩子,恰好还有那么几分根骨,又恰好遇上了满世界寻摸徒弟的许天师,被许天师花钱从原生家庭买下来,做了徒弟。之后就是一直跟着他们师父到处跑。
在姜甜看来,也是很可怜了。
许氏师兄弟在姜家大院里住了下来,虽是作为客人,但二人很有自觉,主动包揽了饭后刷碗扫地打扫卫生的活儿。
因为怕今年又是大雪灾,姜甜抽空去了一趟乡里,带着纸人扛回来两箱蜡烛,和米面粮油等若干,顺便给许氏师兄弟带了几套换洗衣物。
而姜甜也果然没料错,过了两日,在傍晚时,大雪压断了输送电力的电缆线,乡下电路瘫痪,只能靠蜡烛进行照明。
彼时眼睛慢慢好起来,能看清东西的许羡找出了自己的手机,发出可怜又绝望的惨嚎:“啊!!!我的手机——没电了——”
在路上的时候,因为省着用,还有一点电的,来到这里后,因为眼睛失明的事情,许羡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找出来,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
许堂握着自己电量满满的手机藏了起来,坚决不给师弟玩,面对可怜巴巴的祈求“只玩一会儿,只看一下”,也毫不动摇,堪称冷酷地说:“荒废了好几天,现在开始继续练功,明天早上五点起来,我会叫你的。”然后在床上打坐。
许羡不敢去打扰,只能捧着心爱的手机一脸痛苦,一想到整个冬天都不会来电,有那~~~么长一段时间不能跟网络世界联系,就绝望的仿佛窒息。
时间在大雪严寒中度过,许羡的眼睛慢慢恢复正常,许氏师兄弟渐渐的适应了乡下的生活。
这天如同寻常,只是阴云更厚了些,压得天空低垂,天地间灰沉沉一片。
五点不到,姜甜让许氏师兄弟回房,叮嘱他们不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开门。
知道事态严重的许堂和隐约知道要发生大事的许羡遵循叮嘱,闭门不出。
天空从灰暗阴沉,转变成深深地黑暗。
一百零八支白色蜡烛点燃,围绕棺木,形成一个圆,橙黄的烛火散发光芒,照亮偌大的庭院。
姜允生坐在棺盖上,低垂着头,稍微长了点的头发在脸上留下阴影。
姜甜正在哄劝老爹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虽然失去了记忆,痴了,呆了,但是老爹的潜意识里面,恐怕是知道的。他知道今天晚上对他的孩子来说很重要,他本能的想留下来,不愿意离开。
“不走……不走……”
老爹摇着头,双手拼命抱紧棺木,浑浊的眼睛里面流出了泪水。
“不走啊……”
失去理智的姜允生会变成恶鬼,姜甜不相信恶鬼能控制自己不伤害老爹,所以,老爹必须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看向低着头的姜允生,尚且平静,“你劝劝阿爸。”
过了一会儿,姜允生才抬起头。他的眼睛已经变成猩红,青白色的皮肤隐约泛黑气,抬头看人时咧嘴一笑,声音沙哑,“阿爸,很晚啦,该睡觉了。”
老爹流泪摇头,不撒手,含含糊糊地哭着叫,“不走…陪着允生……不走……”
他抱的太紧了,姜甜掰不开他的手。
姜甜看着姜允生,举起一张安神符,示意:实在不行,只能不敬尊长一回,来硬的了。
姜允生想伸手去抓老爹,但是伸到一半忍住了,他露出痛苦的表情,说:“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姜甜“啪”一下把安神符贴上老爹后脑勺,及时接住了往下倒的老爹,抱起他送回了房间。
再出来时,坐在棺盖上的,已经变成了一团厉鬼,幽幽欲择人而噬。
姜甜深呼吸一口气,披上祖传法衣,一步一步踏进围困厉鬼的法阵。
仿佛瞬间进入另一个世界,鬼气森森,阴寒入骨,一片片鬼火在地上铺陈开,厉鬼无形无实,倏忽而至,即将缠上姜甜的脖颈时,被一圈骤然亮起的光带反过来缠上。
慢一拍反应过来的姜甜身上寒毛直竖,急退两步,皱眉瞪着跟光带缠斗的厉鬼,内心颤抖:这到底是生前受过怎样折磨?怨气多深才能化身这样强的鬼物!
这样一来,必然更容易惊动地府,倘若地府派出阴差来查,她可没有老爹能耐,有本事在阴差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啊。
……麻烦了!
姜甜当机立断,趁着当前厉鬼被缠住的时机,飞快的在大院之内,再布天罗地网,一来绝不能让厉鬼破阵跑出去,二来,若是姜家大宅外老爹布下的大阵无法瞒过阴差,院内阵法,好歹能抵抗一二,让她有时间想法子贿赂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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