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非夷在床上坐下来，手腕轻轻一搭，桃小蛮便顺着爬下来，躺进了柔软的被窝。

蛇非夷将包着的狮栗糕打开，放在桃小蛮跟前，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道：“饿了吧？”

桃小蛮的确饿极了，可是此刻他却有些犹豫。

往日里他从不在床上吃东西，更何况这狮栗糕万一掉渣呢！

蛇非夷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轻声道：“别担心，这里每日都有人打扫，换洗被褥。”

说着，蛇非夷掰下一小块狮栗糕，递到桃小蛮嘴边。

桃小蛮这才缓缓探出身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狮栗糕甜甜糯糯，还有一股子栗子香味，桃小蛮满足得微微闭上眼，一直到糕点啃完了，桃小蛮还意犹未尽，轻轻舔舐着蛇非夷指尖上的碎屑。

蛇非夷眼神一黯，声音有些哑，指尖轻轻点了点桃小蛮的嘴巴，“你慢慢吃，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吃饱了先睡一觉，睡醒我就回来了。”

桃小蛮睁开双眼，有些怔怔地瞧着蛇非夷，莫非蛇非夷认出他了？不然怎么对他这么好？说话这么温柔？

但他不想蛇非夷走，他如今这幅模样，谁都认不出来他，好不容易遇上蛇非夷，万一他这一走又见不上面了可怎么办？

桃小蛮急得去缠蛇非夷的手腕，蛇非夷有些哭笑不得，最终发出轻轻一声叹息，抽身离开了。

桃小蛮失落地瞧着他的背影消失，难过极了。

可就在下一瞬，蛇非夷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只精致的玉壶和一只茶盏。

他倒出一杯清茶，捏着杯子递到桃小蛮嘴边。桃小蛮立刻喝了几口。

他如今是条蛇，吃得慢喝得也慢，蛇非夷倒也没有不耐烦，又掰一块糕点喂给他。

一直到桃小蛮吃饱喝足，蛇非夷才起身，将糕点收起来。

桃小蛮眼巴巴地望着他，蜷缩起身子，瞧着就可怜兮兮的。他怕蛇非夷走了。

谁知蛇非夷却脱下靴子，在床上躺下，手还伸过来，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桃小蛮的蛇尾巴。

天！又酥又麻！

这感觉……简直了！

桃小蛮舒服得眯上眼，等蛇非夷的动作慢慢停了，才睁眼去见蛇非夷，见他竟已闭上眼，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桃小蛮悄默默地爬上蛇非夷的胸口，钻进衣领，蜷缩着身子依偎着，那里暖暖的，贴上去甭提多舒服了。

桃小蛮瞧着近在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原本想多瞧一会儿，奈何他又累又困，不一会儿就闭上眼沉沉睡去。

蛇非夷睁开双眼，静静凝视着他，思念、愧疚、心疼、不舍的情绪混杂在一块儿，最终也只是闭了闭眼，发出微微一声叹息。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是时候离开了。

天罚不知何时就会降临，他已与竹琴、三太子商定，去东海龙宫庇祸，再演一出苦肉计，等待西海老龙王上钩，他筹谋多年的复仇之战就要开打了。

“蛇非夷！你个大混蛋！”桃小蛮低声嘟囔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睡。

蛇非夷不由得笑了笑，轻轻抚摸桃小蛮的蛇尾巴。

桃小蛮不知做了什么梦，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洋溢着甜蜜的微笑。

蛇非夷又瞧了一会儿，从另一衣袖中取出一块绢布展开。若这时桃小蛮醒着，只怕会吃惊、愤怒然后狠狠踹他吧。

因为这绢布正是和离书，是他离开灵溪谷时，桃大大给他的。

桃大大私自做主要他们和离，而蛇非夷却迟迟不肯在上头签字。

蛇非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手上运一股灵力，和离书瞬间化为碎片，被焚烧成一片虚空，没能留下一丝痕迹。

……

“小蛮！小蛮！”蛇非夷温温柔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低声呢喃着。

桃小蛮感觉到脖子上一阵痒意，就知道是蛇非夷又凑过来亲他了。

他睁开眼，一把推开蛇非夷，气呼呼道：“蛇非夷！你……你不干净了！我不要你了！”

“哪里不干净？”蛇非夷抓起桃小蛮的手，在自己胸口上乱摸，“是这里？还是这里？”

桃小蛮气得咬牙，力气又不如蛇非夷大，挣脱不出手，干脆在他胸口上狠狠捶了几拳，“你让那狐妖靠你胸口，贴着你身子，我都瞧见了！”

蛇非夷低声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咳起来。

“你还笑！”桃小蛮瞪着他，“蛇非夷，你是不是瞒着我许多事？和离书又在怎么回事？快老实交待！”

“和离？我哪敢！”蛇非夷连声喊着冤枉，“我还不是一切都听小蛮的。”

桃小蛮这才满意了，在蛇非夷脸颊上亲一口，“你与我成亲，就是我的人，一辈子都不许和离！”

……

桃小蛮醒来时，蛇非夷已经不在，只剩下宽大的衣袍。

再瞅瞅他自己，还是一条蛇。

唉，原来竟是一场梦。

桃小蛮躺在衣袍里，发了一会子呆。

蛇非夷到底有没有认出来他？蛇非夷对自己好，到底是因为他是桃小蛮，还仅仅是因为一条蛇？还有和离的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唉！他要是像中毒以前那样聪明就好了。现在真是什么都想不明白。

罢了罢了，干脆不想。

桃小蛮将自己埋进衣袍里，深深吸一口气，将那独属于蛇非夷的清冷气息留在自己身体里，才依依不舍地爬出来。

或许蛇非夷根本没认出他，否则以蛇非夷的本领，肯定能将他变回人形。或者蛇非夷就算认出来他，但是因为已经和离，所以假装不认识他……唉！好烦啊！不想了不想了！

桃小蛮在屋子里爬来爬去，四处探索，除了一些道法术法书之外，也没发现什么新奇玩意。

听狐妖话中意思，国师原本就是蛇非夷在民间的身份，桃小蛮以为他能找出许多蛇非夷生活的痕迹，只可惜什么都没有。

他正想顺着房梁爬出去，进院子里逛一逛，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蛇非夷回来了？”

咦，不对，这人脚步轻快急促，一点也不像蛇非夷。

桃小蛮干脆躲在房梁上，悄悄观看。只见一名笑颜如花、一身五彩绫罗的小仙女快步走进来，桃小蛮一眼认出她来，是东海九公主！

她来干什么？她不是与梅花精在灵溪谷恩恩爱爱过日子吗？

九公主手里拿着蛇非夷的玉佩，脸上挂着调皮得逞的笑，自言自语道：“嘿！这些凡人真好糊弄，一个玉佩就被我骗啦！”

她一进来，便开始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几乎将屋子翻个底朝天，连床底下都不放过。

找着找着，九公主的视线顺着墙壁，开始往上瞄，吓得房梁上的桃小蛮立刻缩回身子。

“咦？小红红？你躲这儿干嘛呢？”九公主甜甜的声音响起，人已飞上房梁，捏着桃小蛮的后颈，将他提溜起来。

完了完了！落在九公主手里，这个调皮蛋不知会怎么折腾他呢！

果然，九公主很快就将桃小蛮编成了一个蝴蝶结。

“小红红，你知道非夷哥哥把太寐镜藏哪儿了吗？”

太寐镜？那是什么东西？

桃小蛮挣扎着想抽出尾巴打开结结，却被九公主抓得紧紧的。

九公主长叹一口气，惆怅道：“这些日子，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梅若寒似乎与蛇非夷早就相识呢！可她却瞒着我，不叫我知道。”

梅花精与蛇非夷？

桃小蛮来了精神，梅花镜在灵溪谷好多年了，整个不知山就数蛇非夷来得最晚，怎么他们也早就认识么？

九公主将桃小蛮系在玉佩穗子上，别在腰间，乍一看就像是红绳打的粗结。她从房梁上跳下来，走出门去，自言自语道：“不在这里，非夷哥哥会把它藏哪儿呢？”

她在院子里溜达，诺大的庭院里，竟然连个仆人都没有。

一直到夕阳西下，九公主翻遍整个庭院，也没找到她所说的那个太寐镜。

“咦，非夷哥哥回来了！”

九公主留下自己翻得乱七八糟的院子，丝毫也没有恢复原状的打算，一溜烟跑了。

桃小蛮挂在九公主腰上，一下一下甩得他头晕脑胀，欲哭无泪。

九公主，你要找东西就自个找，干嘛把我也带走啊！我才刚与蛇非夷团聚，还没能来得及说句话呢！呜呜呜！

谁知，九公主竟然去了王宫。

她变幻成蛇非夷的模样，举起玉佩，“本国师有要事要见王上！”

那些王宫侍卫惊讶国师大人不是刚走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但他们也不敢问，恭恭敬敬地将人请进去。

桃小蛮懵然，他记得第一次来王宫时，蛇非夷还变成了道士呢！

怎么九公主顶着蛇非夷的脸就能进去？

难不成，蛇非夷的障眼法，只是为了瞒住他桃小蛮？

九公主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见到刚回寝宫看望妻儿的竹琴。

他们进去时，百灵和小雅正在熟睡，竹琴坐在一旁，满脸柔情蜜意地瞧着他们。

竹琴一见到她，神色一惊，立刻屏退了宫人，领着九公主出去，将房门合上。

“小竹竹！”

宫人刚退下，九公主就迫不及待地变回去，毫不客气地嚷嚷道，“你怎么还在人间做帝王呢！什么时候回天庭去？”

竹琴转身蹙眉看着九公主，如临大敌一般，警惕道：“龙壬壬，你来王宫做什么？”

九公主撇嘴道：“反正不是来找你的。”

她小手一伸，语气霸道，“把太寐镜交出来！”

竹琴眼神微微一变，“什么太寐镜，我不知道在哪儿。”

九公主坏笑一声，“不知道是吧？那行，我这就去告诉百灵，说你当年……”

竹琴连忙捂住她的嘴，神色有些慌，压低嗓门道：“你提那些老黄历做什么！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九公主嫌弃地掰开他的手，一连呸呸呸好几下，“不想你那些丢人的事儿被你的亲亲媳妇儿知晓，就把太寐镜借我一用！”

竹琴神色不解，“你不是已经找到你那亲亲夫婿，还要太寐镜做什么？”

“哼！你管我！”九公主神色倨傲，毫不客气道，“当年你守着太寐镜，我好言相求低声下气，你却一副小鸡肚肠，怎么都不肯借给我！如今你有了真正心疼的人，还这么小气做什么？”

竹琴神色为难，犹豫道：“那太寐镜我已赠送给蛇非夷，我哪知道他藏在哪里……”

九公主立刻提起大嗓门高声嚷嚷：“百灵！你夫君当年……”

“别喊！别喊！我的小姑奶奶！”竹琴紧张得脑门都出了一层薄汗，“我借！我借还不行吗？”

九公主得意地斜着眼瞧竹琴，小手一伸，“瞧你那怂样，我还治不了你？快拿出来！”

竹琴头疼地揉了揉眉头，这时，门内传来百灵迷迷糊糊的声音，“竹琴，是你么？”

竹琴神色一紧，连忙道：“是蛇非夷有事找我，你先睡吧！”

门里百灵嘟囔一句什么，似乎又睡下了。

竹琴松一口气，拽着九公主走远些，来到一僻静角落，才神情严肃道：“借给你用一下也不是不行，但你不能带走，就在王宫里用！蛇非夷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小蛮见到太寐镜！”

桃小蛮一听，立刻竖起耳朵，什么什么？千万不能让他见到？蛇非夷又瞒了他什么事？

九公主眨巴眨巴大眼睛，拍一拍胸脯，“行！这你放心，我绝对不叫小蛮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