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小蛮愣愣地瞧着他。

蛇非夷要死了？他这么坏，欺骗他，伤害他，他死了自己不应该开心么？

可为什么心口却这么疼。

他真要眼睁睁看着蛇非夷死掉吗？

“蛇非夷，这是最后一次，”桃小蛮蹲下身，岔开在蛇非夷两侧，跪在地上，伸手捧住蛇非夷的脸，低头亲上去，贴上他苍白冰凉的双唇。

蛇非夷的双眼像蒙上一层薄雾，他伸手紧紧搂住桃小蛮，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桃小蛮惊呼一声，脖子一痛，尖牙刺穿皮肤，血液争先恐后地朝蛇非夷涌去。

桃小蛮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脖颈传到心口，再传到腰腹，最后传到脚心，他整个人都迷糊起来。

紧接着，一股可怕的愉悦不知从何处升起，那愉悦里夹杂着丝丝痛苦，还有丝丝解脱。

桃小蛮心中涌起巨大的恐慌，就好像，他连命都给了蛇非夷一般。

他睁开迷茫的双眼，无助地瞧着上空的灼灼梅花。

一阵风猛然吹来，几乎将花枝都要打散，香气宜人的花瓣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搅碎了。

桃小蛮微微闭上眼，心道：碎就碎了吧。只此一回，以后……再也没有以后。

谁料，下一瞬，心口的龙珠突然剧烈震荡一下，丰沛的灵力好比江河湖海，汹涌澎湃地朝桃小蛮扑来。

桃小蛮猛然睁开双眼。

“你在做什么？”桃小蛮大吃一惊，吼道：“住手！快停下来！”

蛇非夷在对他灌输灵力！

“小蛮，对不起，我又骗了你，”蛇非夷紧紧咬着他，双手与他十指紧扣，“我不想和离，我不和离。”

“你先停下！听见没有！”桃小蛮急哭了，蛇非夷就算骗了他，但那些重伤却绝不可能作假，此时给他灌输灵力，几乎等同于自杀。

“我不和离了还不行吗？蛇非夷，我叫你停下！”

蛇非夷却充耳不闻，一边用力亲吻他，一边源源不断地朝他体内灌入灵力。

桃小蛮挣扎着侧头避开头，哭道：“没用的……我爹娘给我输过许多灵力，我的灵脉好不了的。”

“小蛮，你听我说！”蛇非夷在他耳边低语，“我的灵力与你爹娘的不一样，你体内有我的龙珠，能够很快吸纳我的灵力。之前怕有人探知它的存在，我才将它封闭了。”

“但从今以后，你就能和从前一样，是个灵力充沛、聪慧机灵的小蛮。”

桃小蛮想推开他，却推不动，他就好像变成一尊蛇非夷的容器，

蛇非夷就像是要把自己抽干一般，将体内的灵力毫不留情地逼出，全都涌向桃小蛮。

意识渐渐涣散，蛇非夷嗅到空中的梅花香，露出释然又欣慰的笑。

小蛮，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许久。

如今大仇已报，我是片刻也等不及了。

哪怕耗尽修为，我也要修复你的灵脉。

……

“小蛮！小蛮！”

桃小蛮被唤醒时，一睁眼就对上许多双眼睛。

九公主、六太子、梅花精、竹琴、甚至还有消失许久的红狸。

他们一个个，眼神微妙地瞧着桃小蛮。

桃小蛮低头瞧瞧自己，顿时两眼一黑。

他与蛇非夷两个人，衣衫不整，紧紧搂着对方。

这还不算！他们二人脖子上双双印着大大的红印子，伤口惨不忍睹，十分的不可描述。

幸好蛇非夷还昏着，瞧不见眼下的狼狈。

九公主眨巴着大眼睛，率先打破尴尬的气氛，“小蛮，你们在做什么？非夷哥哥又咬你啦？”

九公主这个淘气精！她与梅花姐姐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桃小蛮才不信她真的不懂！还搁这儿装清纯看他笑话，可恶！

桃小蛮厚着脸皮起身，去摸了摸蛇非夷心口。

还好，没死。

桃小蛮一口气松下来，连忙唤竹琴，“快来瞧瞧蛇非夷如何了？”

竹琴尴尬地笑了笑，“已经瞧过了，灵力全无，但好在保住了命。”

瞧……瞧过了？

什么时候瞧的！桃小蛮毛骨悚然，再看竹琴心虚得不敢看他，别开了目光，顿时更加炸毛了！

我艹！所以他们是全程围观吗？！

纵然桃小蛮脸皮再厚，此刻也有些绷不住。

他默默从怀中掏出蛇非夷母亲的那颗蛇珠，目光看向九公主与六太子，“蛇珠，对他的伤可有用？”

两人惊讶地瞧着蛇珠，六太子道：“要至亲血脉的才行。”

桃小蛮点头，“那就是有用。”

六太子神色一变，“莫非，这是……”

桃小蛮再次点头，环顾诸位，语气慎重，“千万瞒着他，不要叫他知道！”

六太子不发一言，将蛇珠给蛇非夷喂下，用灵力给他催动。

九公主在一旁道：“为何要瞒着非夷哥哥？非夷哥哥早已经知道了啊！自从你们上次……双修之后，你身上龙珠被驱动，与他身上那颗蛇珠心心相印，非夷哥哥就能听到你心声啦！”

“你说什么？！”桃小蛮又震惊又气恼，这么说，他想什么，蛇非夷都一清二楚？！

九公主继续道：“所以非夷哥哥才能很快在幽冥洞找到我三哥哥，用红狸的幻形术替换了他。”

桃小蛮气恼之后，又开始心疼。

蛇非夷知晓他爹娘如今的模样，一定很难过。

九公主见桃小蛮一会儿怒气腾腾一会儿又失魂落魄，安慰道：“小蛮别担心，如今非夷哥哥的蛇珠自爆了，就算换上这颗新的，他也再不能听到你的心声了。”

桃小蛮微微一怔，这么说，蛇非夷没骗他？

“小蛮！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九公主又大惊小怪道，“还有，你……你的伤口！”

桃小蛮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真的变长了些。再摸一摸脖颈，伤口竟然没了！

竹琴微微摇头，感慨道：“小蛮，蛇非夷当真把你的灵脉修好了。”

“虽说西海龙王已死，没有更多的怪物涌进来，但此地不宜久留！”梅花精催促道；“还是尽快离开！”

桃小蛮搀起蛇非夷、六太子背上三太子，九公主与竹琴一左一右，分别扯住桃小蛮和蛇非夷，穿过一行还犹自沉浸在幻境中的侍卫宫娥，离开这个还残留着西海龙王尸骨的宫殿。

刚出宫殿大门，就见一人背对着他们，身姿潇洒，衣衫简易。

“齐天？”桃小蛮惊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继而，他又有些生气，“你这时候才来，三太子都差点被西海龙王害死了！”

既然不愿意救，为何还要答应他。

齐天转过身来，一眼也不瞧别人，只对着桃小蛮微微一笑，“是我来迟了，小蛮。”

他缓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我可以帮你杀死释天，权当致歉。”

杀死释天？

众人一听，都有些吃惊。虽则今日，他们没能见到魔王释天，但也早就从红狸那里得知释天的厉害，所以才想早早撤离这里。因为他们没有一丝信心，能够赢过释天。

“小蛮，不要相信他！”红狸抽了抽鼻子，疑心道，“他来历不明！谁知道他有什么居心！”

桃小蛮连忙解释道：“他有来历的！他是……”

却见齐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桃小蛮只好闭上嘴，未经人家同意，把人家原身说出去，是不大好。

齐天微微抬手，一束火红灵力朝三太子身上而去。不过片刻，三太子便悠悠转醒。

九公主惊喜地发出赞叹：“你果然厉害！我六哥哥折腾那么久，都没能叫他醒过来！”

说完就挨了脸色一沉的六太子一个眼刀。

齐天瞧着桃小蛮喜悦的神色，又释出一注灵力，灌入在蛇非夷身上。

“你们今日杀死了西海龙王，幽冥洞里的怪物出来许多，有一些已经跑到海外，恐怕此刻已在侵扰凡间百姓了。”

众人不禁神色大变。

九公主跺脚道：“糟了！非夷哥哥舍弃了东西海大战之策，就是怕会死更多人，殃及无辜，甚至会生灵涂炭，才冒险用了今日之计，没想到这些怪物竟然还能离开大海！”

蛇非夷很快醒了。

他从桃小蛮肩上抬起头，与齐天两两相望。

桃小蛮惊喜道：“你醒了？”

蛇非夷握住桃小蛮的手，转头对竹琴道：“你带他们尽快去灭掉那些怪物。”

竹琴担忧道：“那你呢？”

蛇非夷转头，继续望着齐天，“我与小蛮留下来，对付释天。”

竹琴了又瞧了瞧桃小蛮，犹豫一瞬后，点头应下。九公主想要抗议，被梅花精拽走了。

不过片刻，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蛇非夷对齐天道：“你就是齐天？”

齐天扯一扯嘴角，漫不经心道：“明知故问。”

蛇非夷抬手，客气礼貌道：“请带路吧。”

齐天瞧一眼他们二人紧紧相握的双手，没再说什么，转身大步朝前走。

桃小蛮好奇道：“释天如今在哪儿？是在灵溪谷，还是在幽冥洞？”

齐天在前头道：“待会就知道了。”

桃小蛮又担忧地去瞧蛇非夷，“你……要不你别去了，你的伤太重。”而且还没了灵力。

蛇非夷微微摇头，一边走一边道：“小蛮，我第一眼见你，就喜欢你，这是真的，我没骗你。”

桃小蛮没想到，蛇非夷竟然开始说情话，他不好意思地抬头望一眼走在前头的齐天，手上用力捏了捏蛇非夷的手心，“这些话，以后再慢慢说。”

蛇非夷却打定主意要在此时表白心迹，“我那时受伤很重，又许久不曾进食饮水，一眼见到你，你就像个行走的救命良药，还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香气，我瞬间便失去了理智。小蛮，对不起。”

桃小蛮又望一眼齐天，悄声道：“行了，我都说了不恨你，改日再说。”

“可我瞧见你闭着眼，脸上挂着泪，睫毛像蝴蝶一样在颤动，我的心跳就突然漏了一拍，恢复了神智。只是，那时候的我，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与你成亲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家，与你在一起，我才明白什么叫快乐。”

桃小蛮听他说得越来越诚恳，有些感动喜悦，可前头还有别人在，他又觉得有些脸热。

“而你离开我，我才意识到，什么叫痛失所爱。”

桃小蛮：……

他清了清嗓子，正想对蛇非说点什么，却见前方的齐天停下了脚步。

桃小蛮只好收回那些绵绵情意，先消灭释天这个大魔头要紧。

桃小蛮望了望前方，果不其然，见到一个巨大的黑沉沉的海洞，“释天藏在幽冥洞吗？”

他有些担忧道：“小石头，幽冥洞那些怪物可吓人了！你可千万小心点！”

“咦，那些怪物呢？”桃小蛮疑惑地瞧了瞧四周，东瞧瞧西瞅瞅，一只怪物也没瞅见。

齐天淡淡笑了笑，“有我在，它们不敢来。”

那就好，桃小蛮松一口气，朝齐天伸出大拇指，“小石头，你真厉害！”

他又有些担忧道：“不过那个释天也蛮厉害的，你有没有把握能赢过他？”

齐天微微点头，望着幽冥洞道：“只要我想，他便只有一死。”

桃小蛮惊喜道：“那咱们还等什么？”

齐天却一直望着幽冥洞，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桃小蛮怀疑，齐天可能心软了，他记得齐天提过，释天是他的旧相识，他很可能下不去手。

“你……”桃小蛮上前一步，正想对齐天说些什么，却被蛇非夷拽住。

桃小蛮诧异地扭过头。

蛇非夷握住桃小蛮的手紧了紧，柔声道：“小蛮，还记得我方才在识海里，对你说的话吗？”

桃小蛮心想，你说得话一套一套的可不少，谁知道你指哪一句。

蛇非夷也不用他猜，深深凝望着他，“小蛮，以后你再遇着别人，可别这么心软了。”

桃小蛮微微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要说这句话。

他瞧见蛇非夷的双目里，是浓浓的依恋、不舍、甚至还有破碎的绝望。

他正不解，蛇非夷却突然松开他的手。

齐天伸出手，轻轻朝蛇非夷右肩拍了一掌，蛇非夷就如一片残破的、断了线的风筝，被风吹起，又坠入深不见底的幽冥洞。

“蛇非夷！”

桃小蛮大惊，立刻就要跟着跳下去，却被齐天拽住。

“你为什么要害他？！”桃小蛮冲齐天怒吼，“他是我夫君！”

吼完，他就愣住。

齐天不是齐天，他变了。

他的脸一会儿是五官英俊的齐天，一会儿是容貌瑰丽的释天，一会儿又变成温柔娴雅的兰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