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上一世,他分明是夏末时候才回来。

宴霜与谢宝珠告别后本也要上马车,只是余光看到谢浔脸色很难看,心里顿时浮起担忧,他怎么了?

她放下提起的裙摆,重新下了马凳,作势要与谢宝珠再说几句,离谢浔越来越近。

“宝珠……”宴霜错着方位,几乎是站在谢宝珠与谢浔之间,只要偏头,就能与谢浔说话。

“今日已晚,宴姑娘还是早些回家吧,宝珠我会照顾好的。”谢浔突然转了过来,与她正面对话,眼底是隐晦而焦急的催促。

虽不明白为什么,但宴霜还是遵循了他的示意,不再“补充交代”谢宝珠什么,很快上了马车。

车轮转动,车夫缓慢地赶着马离去,谢宝珠也意识到不对,话中有话:“哥哥,我们现在也回家吗?”

宴霜不在,他便冷静了下来:“我还有些事,方圆,你跟着送姑娘回家。”

谢宝珠担心,但她同时永远无条件地信任哥哥,哥哥这般镇定自若,就说明不会有什么事。

马车离去,这一处便空旷起来。

谢浔也不管街头的人,径直往明月楼走。

明月楼的临窗位置依旧被人预订,谢浔再次被请到了雅间。

茶炉冷着,并未点火。

萧绎靠在暗室门边,戏谑地笑:“谢兰之,久仰大名。”

谢浔可以大胆冒犯燕王,却不愿与萧绎多说一句。

一见到这个人,不,哪怕只是想到,小双为他做的那些事便从文字变成了画面,一幅幅展开,每一幅都在告诉他她遭遇了怎样的羞辱。

她捧出来的真心,被这个人肆意践踏。

他怎么配。

萧绎觉得奇怪,他离京时还没听说过谢兰之这号人,按理说他们并不认识,怎么这谢兰之脸色这般难看,好像自己不是他的合作对象,而是仇人一样?

不过这个谢兰之本来就有些蹊跷,多一桩也没什么,萧绎收敛了轻佻神色,便显得郑重起来,看起来是个可以谈正事的人。

“谢公子既来明月楼,怎么不烹茶?”萧绎从柜子里找出吴阳新茶,有条不紊地进行煮茶步骤,“吴阳新茶,谢公子不是一直很想尝一尝?”

谢浔冷淡地拒绝:“侯爷入京,不去寻江氏女,却来寻我,看来两位的确没有多少诚心。”

这个“诚心”,指的自然是扳倒王元德的诚心,萧绎耐人寻味地笑起来,难道谢兰之当真与太子一脉有如斯大仇,叫他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些都可以日后探,萧绎懒散地翻过来茶杯:“江氏女固然重要,只是谢公子名满京城,十二策殿下也是赞不绝口,我自然也要来拉拢拉拢谢公子了。”

谢浔的耐心已经到了头,冷漠道:“我不为前程,只为报仇,道不同不相为谋,恕谢某先行一步。”

萧绎看他当真要走,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哪一个和太子没仇呢?谢公子急什么?吴阳新茶清涩而久甘,味道极好,想必谢公子还没尝过吧?”

*

宴霜眼前不断回放谢浔的那一眼,担忧到心跳失衡,回了院子,立刻叫人研墨。

看着信给出去,她反复踱步,他究竟怎么了?究竟发生什么事,叫他那般急迫地想让她走?

谢浔至晚方归,青玉等得都睡过了一轮,她把自家姑娘的信交出去,这才算完成了任务,摇摇晃晃走了。

信封上什么也没写,但谢浔知道里面装的是谁的信。

方圆瞅着他家公子离去的身影,嘀咕:“公子这是要住在书房了?”

信纸上只有简短的两句话,“安否”、“何异”。

他的小双,分明这般挂念他。

烛火昏黄,谢浔阖上眼帘,靠在椅子上,脑海里却突兀地重现了那一句令他不可置信的绝情话语。

——“我与你不过是儿时的玩伴情分罢了,那时我的确很感谢你,只是早已过去了许多年,男女有别,听闻谢公子最是知礼,如今怎的像个登徒子一样在隐蔽处拦人?”

他离开京城时迎春还未开,路途颠簸,等到安定下来后,他才开始写信。

信封上写的自然是“宝珠亲启”,但是宝珠会知道这信究竟该给谁。

一开始是正常的,只是姬梁路远,信去到京城再回来,一个半月便过去了。

在第四封信随家书回来的时候,他看完家书,把其余的都放到了一旁,隐隐笑着打开了信封。

只是才展开一点,笑便又一点一点消退。

那一封信是宝珠写的。

宝珠说出了一点意外,所以信没法给小双。

他信了。

第五封信去后,回来的依旧是宝珠的回信。

他心里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只是宝珠说小双家中来了个表妹,闹得宴家很不安宁,乱糟糟的,也许是小双心神疲惫,无暇回信。

第六封的时候,他已经什么都看不下去,他想跟老师告假回京,只是离姬梁两百里的青阳出了动乱,老师有意锻炼他,叫他去平定。

回来后他坚持告假,老师不明缘由,但还是准了假。

他日夜兼程赶回京城,恰巧有一场宴,他便打算如往常一样,在别人都不知道的、而他们心照不宣的地方,好好与她说一说这别离的数月。

包括她不省心的表妹,包括他去青阳时出的意外。

他没有想到,在看到他后,她的第一句话是——“这位公子可否让一让,我要从这里过。”

烛花响了一声,谢浔垂眼看着那几个字,发颤的指尖缓慢地将它叠好,珍重地放进柜子里,上锁。

*

宴霜担忧了一个晚上,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才睡下,没睡两个时辰就惊醒了过来,还未点灯,就疾声唤来尔尔:“去看一看门房有没有宝珠的回信!”

尔尔应声离去,宴霜这才坐起来,外面只有隐约灰蒙蒙的天色,时辰还早。

“叫尔尔……罢了,让尔尔在门房那里等一等吧。”太早了,早市恐怕都还没开,回信怎么可能会到。

依依又去吩咐人给尔尔传话,轻手轻脚地进来:“姑娘这便起身?不再睡会儿?还早呢。”

宴霜睡不着,心脏又开始狂跳,一股不安笼罩在心头,她随手拿起外衣披上,就这么一路走到门前,看着院门。

依依摸不着头脑,谢家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叫姑娘这么担心?

夏日清晨很清爽,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旭日东升,朝云如霞。

尔尔疾跑回来,宴霜不由自主下了台阶去迎,接过了她手中的回信。

“小双不必担忧,无恙,另有他事,不足为虑。”

宴霜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把信纸折好,准备塞回去,却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又闭了闭眼,将信与信封都拿给依依:“装好。”

尔尔喘匀了气,见她这样,担忧不已:“姑娘,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吗?”

信重新回到手里,宴霜长出口气,笑了笑:“没事,叫水吧,再耽搁会儿,早膳又要迟了。”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宴夫人懒得看她,继续殷殷嘱咐宴姝:“棠棠可别往水池边走,别人给的酒水都留意些……”

不怪宴夫人嘱咐,前两天才有一位姑娘被人下了药,场面十分混乱。

江妩轻声细语:“表姐今日怎么来迟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从那天之后,这表妹就对她真心许多,搞得宴霜还有些不适应,她点点头:“起迟了,表妹用膳吧,粥要凉了。”

宴姝看到她们在说话,声音一顿,与宴霜道:“阿姐也陪我去吧?这几天人心惶惶的,棠棠怕。”

……她怕才有鬼了。

宴霜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宴夫人看到,横眉竖眼:“你那是什么脸色?昨日陪别人出去玩就愿意,今儿让你保护亲妹妹你就这么不情愿?”

宴霜:“……”

她心里叹了口气,刚打算妥协,旁边人插话:“表妹若是怕,我可以陪表妹去,表姐昨日买了不少东西,想来也逛了许久,腿脚发酸也是有的,合该好好休息两日。”

宴夫人冷笑:“哪里敢劳烦表姑娘呢,前两日出事,也传言说是表亲呢。”

宴姝仔细观察宴霜,果然发现她眼中红丝细微,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心里懊恼自己没发现,头一次顺着江妩道:“娘说什么呢,表姐怎么可能如那等没教养的人一样?有表姐在,想来不会出事的。”

她没有煽风点火的意思,可宴夫人还是阴阳怪气了几句才住口,宴霜得以在家安心休息。

*

“姑娘,谢家姑娘来了,在厅里等着呢。”

什么?

宴霜把话本放下,看向尔尔。

尔尔出去,在屋里都能听到她的问话:“谢姑娘?可说了为什么来?”

“谢姑娘没说,总之是说要见姑娘。”

宴霜闻言下榻,外裳穿好,也顾不得理衣摆,套上鞋就沾地:“走吧。”

若不是宝珠有事,就是阿浔有事。

若无意外,谢宝珠并不常来,毕竟想见面的,是宴霜与谢浔。

看到宴霜微凝的脸色与眼底的忧心,谢宝珠干巴巴地笑了一下:“霜霜姐姐,我来看看你怎么样,昨日走了那么多的路,你腿疼不疼啊?”

宴霜:“……?”

她表情凝住,片刻后如实答道:“方才尔尔正为我按揉。”

谢宝珠又哈哈笑了两声,继续干巴巴道:“那、那很好啊。”

宴霜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她挥退别人,坐到谢宝珠身边,低声问:“宝珠今日……”

谢宝珠都说不出口,因为哥哥担心所以来看看你在不在家这种话,说出来绝对会被投以难以置信的眼光的。

“哥哥让我来看看你,他不放心,我这便可以回去了。”

这??

谢宝珠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与她交头接耳:“我也不知哥哥怎么想的,但他的确是担心你……”

宴霜缓了缓,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自己深夜送信过去,即使第二日他回了信,恐也怕不能安她的心,所以才叫宝珠来。

她说服自己,柔声道:“我只是担心他而已,我没什么事。”

谢宝珠听得一阵牙酸,这个担心那个,那个也担心这个,他们俩不在一起,这说得过去吗!

她原话转述,又言明自己的观察,这才劝道:“哥哥,你既然有这个心,为什么不说呢?你看你们多般配啊?”

谢浔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心口抽搐着寸寸发疼,唯此刻听见她安然待在家里才稍稍缓解了一二。

谢浔垂眸,答非所问:“宝珠,还是要劳烦你。”

谢宝珠从前很少迷惑,这一年她迷惑的次数格外多。

济川侯是谁?

为什么要看紧霜霜姐姐,千万不能让她见到那个侯爷?

谢浔看她满脸迷茫,想到她未曾见过萧绎,起身去研墨。谢宝珠拿着新鲜出炉的画像,更迷茫了:“哥哥?”

谢浔示意:“这是萧绎,济川侯,你记住他。”

谢宝珠捏着画纸,糊里糊涂:“为什么霜霜姐姐……”

“宝珠。”谢浔打断她。

他听不得她与萧绎同时出现在别人口中。

谢宝珠从未见她哥哥这般模样过,顿时噤声,又保证:“我会记得的,哥哥让我做什么,我都记得的。”

谢浔眼里带了分宽慰:“麻烦宝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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