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宴夫人听闻宴霜是要赴德龄郡主的宴,又发了次脾气,直到入夜还反复地说:“德龄郡主嫉恨棠棠她难道不知道吗?棠棠赴宴都要避着德龄郡主,她倒好,跟着外人去……”

“好了。”宴大人不耐烦地打断,“你当她们还是三岁小孩儿不成?还要拉帮结派同仇敌忾?德龄郡主在太后面前是有脸面的,棠棠与德龄郡主不对付就算了,她与德龄郡主无冤无仇,怎么不能去?若是得了机缘,你当是她一个人的荣耀?”

种种抱怨考量宴霜一概不知,想着明日的宴睡了过去,却是做了个好梦。

梦里应是盛春时节,春光灿烂,宝珠在无忧无虑放纸鸢,她和谢浔坐在树下,边说话边回应宝珠的笑嚷。

忽而宝珠又跑远了,谢浔让人跟着,转头与她说:“小双要去放吗?”

她嘻嘻笑着:“我若去了,那阿浔你岂不是孤零零一个人?那怎么办呀?”

谢浔想了想,站起来,又把她拉起来,唤人捧来纸鸢,低下头,双目含笑与她道:“我陪你放,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于是在草长莺飞春色浓郁中,她和谢浔一起放着纸鸢,奔得很远。

醒来时宴霜有些怅叹,梦中他们亲近不曾避讳他人,玩得畅快极了,醒来对面却还要装作不熟悉。

如果她父亲能与谢叔父有交情该多好?若为世交,哪里还用这样遮遮掩掩。

可惜……宴霜摇摇头,不再做无意义的幻想,唤人进来梳洗。

宴夫人好歹听进了自己夫君的话,没一大清早对宴霜摆脸色,也仅仅如此罢了。待她走后,宴夫人便立刻安慰宴姝:“她是陪谢家姑娘去,不是要与德龄郡主结交,棠棠不要进心。”

宴姝没有解释她根本不在意这种小事,而是顺着演了起来,低眉说那自然是阿姐的自由,她怎么会因此记恨亲姐姐云云,看得宴疏心累。他姐姐的爱好真的好奇怪啊。

宴霜没有帖子,好在谢宝珠已经到了,正在门前等她。

“霜霜姐姐,哥哥今日也来了,你看等会儿怎么办?”谢宝珠与宴霜咬耳朵,看在别人眼里,自然是感情好的模样。

宴霜原以为今日要如常等宴散后寻机会相处一会儿,倒是没想到他会赴这宴,不由得惊讶道:“他来……”

谢宝珠听出了她话里的担心,笑着宽慰她:“哥哥只是出来赴个宴,旁人多想便多想。”

这的确是谢兰之的做派,君子之风,不惧人言。

宴霜知道,但还是免不了担心。谢兰之很少瞒她什么,遇到什么事,与她聊天的时候无意中都会说起来。比如字画、比如文章、比如陪廖先生登高望远,还比如……诸王夺嫡。

谢兰之陪其师登言雅楼,兴起作赋,一赋成名,而后更是凭借一纸十二策轰动京城,得见天颜。因为还在廖先生门下学习的缘故才没有被立刻赐予一官半职,只是出了名,京城中暗潮涌动,多少人想要拉拢他,她知道的。

她想到这里,手心顿时出了汗——廖先生回乡了。

没有了廖先生,阿浔还能拿什么缘由挡下那些人?

谢宝珠能拿到德龄郡主的请柬,是因为……

宴霜想清楚了,紧张不已,只是看着宝珠安之若素的坦然模样,又想到,他在呢。

于是宴霜同谢宝珠一起冷静下来,同闺秀们见礼。

*

“谢公子居然肯赏脸,实在令人意外。”吴王世子唤来茶水,以茶代酒,“久闻谢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一杯敬谢公子。”

吴王是难得的聪明人,从不曾觊觎什么,自然保得王府安康,他的一对子女也是如此。

谢浔接过茶盏,却不喝,只说:“承蒙世子高看,兰之愧不敢当。”

自称表字,就是亲近的意思,吴王世子当即展颜,说是满面春风也不为过,笑道:“兰之太谦虚了……”

等到唯一赴德龄郡主宴会的王爷宁王到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堂弟与京城名声大噪的谢兰之在一块儿,在求墨宝。

“兰之,你的那一手字真是绝,神韵仍看得出是仿柳体,可骨韵却是锋芒暗藏又不失雅致,潇潇如林下之君,坊间私称‘兰体’,兰之,我看是半点错也没有!”

宁王走近他们,端起笑:“歧弟说的不错,谢公子年纪轻轻就能有自己的风格,可见天赋与用功,本王佩服。”

冯岐一惊,连忙行礼:“歧参见殿下,殿下千岁!”

其他人也都参拜,宁王喊了人起身,开口仍是谢浔,笑吟吟道:“本王不知谢公子今日会来,竟不曾备礼,实在是失礼。”

谢浔不卑不亢:“殿下言重,浔不敢当。”

冯岐听他这样说,当即插在中间对宁王道:“殿下,德龄那丫头盼着你来呢,还说给你准备了惊喜……”

宁王也不急在这一时,笑着跟冯岐走:“哦?那本王倒要看看……”

京城不少公子早想见识传说中的谢兰之,从前未曾见到的时候还能揣测不屑,现在人就在面前,看他面如冠玉清隽如风,既不狂傲也不清高,更不谄媚,风姿飒然卓越,顿时什么不屑也没了,当即纷纷上前结交:“在下孟氏第三子星野……”

“在下……”

*

谢宝珠不时与宴霜修改着计划:“我看那边有块巨石,面对丛木,挡得很严实,到时我在这边看着,不怕有人撞见。”

宴霜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一块巨石,巨石的后面是茂盛的树丛。

“那待会儿还要麻烦宝珠去叫阿浔过来。”宴霜估摸着谢浔的身高,想来应该不会被人瞧见,便点了头。

谢宝珠做这事已经很熟稔,根本不当回事:“不算麻烦的呀,毕竟……”

宴霜跟着问:“毕竟?”

谢宝珠差点说漏了嘴,心里惊险,面上乖巧:“毕竟我已经做过这么多次啦!”

宴霜不疑有他,又过了会儿,谢宝珠才差人去找谢浔。

这个孟三公子倒是一片赤忱,谢浔应付着人,余光远远地青玉过来,便开始收住话头,等着她过来。

“公子,姑娘她找你呢。”

谢浔颔首,又对孟星野致意,抬脚便走。孟星野想叫住人,却没有理由,更不能随他一同去,只得在心里扼腕,谢兰之的妹妹若是个男儿该多好!

离得近了,闺秀们玩闹说笑的声音也清晰了些,看青玉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谢浔唤住她:“还要往里走?”

青玉左右看了看,闪身入了旁边的小径,引路:“这边走。”

这倒还算合礼,这边与闺秀们隔着一段花荫,谢浔只看到了妹妹。

青玉退到路口,谢宝珠往石头后面使眼色,声音压低:“哥哥,把握住机会啊。”

谢浔知她误会,也不解释,面不改色朝石头后面走去。谢宝珠看得不由感叹,她哥哥功力愈发深厚,第一次唆使她给霜霜姐姐下帖子的时候脸上还能见着僵硬,现在是一点也看不到了。

宴霜听到轻微而熟悉的脚步声,挂起了笑,还未见到人,便唤起来:“阿浔。”

谢浔朝外看,石头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再加上宝珠在外面,这才放下心,温声问道:“小双等多久了?”

即使宴霜早就习惯他皎皎如月的清姿,再见到也不由得喟叹,她的阿浔真是全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没多久呀。”宴霜眉眼弯弯,还没说什么,看到他今日腰间玉佩香囊尽数齐全,一下想起自己担心的事,姣好容颜上又染了焦急,“阿浔,你今日还好吗?他们有没有……”

在外面,有些话不必言说,谢浔神色柔软下来,声音轻缓而有力度:“小双觉得我不能应对吗?”

宴霜微愣,随即意识到——他可是谢兰之啊。

说不清是骄傲还是安心盈满心头,她重新展颜,重重点头:“阿浔最厉害了。”

他的小双啊……谢浔止住泛滥的心绪,低声问:“小双头还痛吗?”

那都是几天前的事了,也只有阿浔会这样记挂她。

“喝了帖药,早不痛了,对了。”提起这茬事,宴霜反而想起他来,紧张不已,“你答应我的,心悸可有请大夫诊一诊?大夫怎么说?”

那是扯谎,听她问起,谢浔脸上波澜不惊,端的自然:“大夫说是有些劳神,不碍事,难为小双还记得。”

听他说不碍事,宴霜这才放下心来,又听得他最后一句,不由道:“哪里就难为了?你不也记挂着我?总之没事就好。”

谢浔舒眉展目,顺从颔首,便听她揭过这茬,温声细语闲话家常:“开春了,我左右无事,想着你去岁的东西都旧了,便做了个扇套,这次没带,下次拿给你吧……”

他静静听她说着,恍惚想起他彻夜不眠看到的那些消息。

她心悦那人,什么都愿意捧给那人,荷包、帕子这等小物件是有的,更亲密的,靴子也给那人做了。

可那个人甚至都没有看过一眼,叫人丢出去,落到小径旁,滚着泥水,瞬间变得脏污,周遭讽笑不停,她顶着别人的鄙薄白眼,还要捡起来。

那捡起来的,也许还并着她的真心。

“……春分过后好不好?我与妹妹提一下,她组织人,我和你并宝珠在一块儿,不显眼的。”宴霜细细说道。

她原本不会如此意气用事,可她晨起做了个好梦。

虽好,但那只是梦,反而叫人更怅然若失。

来时一路上都在难过,现在对着他,冲动便克制不住涌了上来。

虽然她纸鸢放得很糟糕,但阿浔又不会笑她。

宴姝一向有本事,只要她在场,不论什么场合,所有的目光便都是她的,而她也很享受追捧,所以到时候,宴姝是没空去注意她的阿姐在哪儿的。

旁人更不会想起来宴姝还有个姐姐。

阿浔画的两只菱花,他该看看它们飞起来是什么模样。

谢浔静静看着她。

少女满目纯粹,明眸里不曾沾染半分红尘。

他的小双,最好再也不要见到那个人,再也不要对其倾心。

要安然立在尘世之外,一直这样无忧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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