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南门那边,周敬衍刚买票检票进来,没走多远,就听到刘鹏在喊贺年的声音。不用再打电话确认位置,他顺着刚才的声音找过去就能找到他们。况且他们还带着轮椅,十分好找。
刘鹏又一次抬头看贺年,看完又转头看向南门方向,见到不远处朝他们走来一位身材高挑,身着不凡的男人。虽然戴着口罩,但是对他的身材和走路方式太熟悉了,刘鹏一眼认出是自家老板。
刘鹏连忙站起来往前走几步迎上去:“言哥儿,您来了。”
周敬衍站定在他面前几步远,微微颔首:“嗯。辛苦你了。”
刘鹏咧嘴谦逊地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周敬衍抬眸望着刘鹏身后一百多米外的贺年,此刻她正背对着他们两个,还在往前面走路锻炼,并不知道他的到来。
周敬衍看着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回头的意思,扬声叫她:“贺年。”
贺年走路的脚步一顿,她好像听到老板叫她的名字,疑狐地回头确认。一回头,果然看见她家老板正跟刘叔站在一起看着她。真是她家老板叫她。
刘鹏招手示意她回去。
贺年颠儿颠儿地回去。
贺年走回来走得微微喘气,“老板,您怎么来了?昨晚不是说今天要加班吗?”
周敬衍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低下头看着她清澈水润润的眼睛说:“今天的班加完了。”
贺年点着头表示听到了,但不明白他为什么来这里,于是问他:“您怎么来这?”
周敬衍:“你们早上开出来的车被剐蹭送去修了,我开另外一辆车过来给你们。”
贺年面露惊讶:“啊?您专门送车来?”
周敬衍:“……”有什么问题吗?
贺年仰着头看他,脸上带着一丝无语和不理解,“车坏了,我们可以打车回去呀。交通那么方便,车那么多,实在不行我们坐地铁回去也行。您加班那么多天,应该回家好好休息才是。这些事我们能自己解决的,找您不是给你添麻烦吗?”
周敬衍听着这话,气笑了,上手捏住她的脸,问她:“这个假期你天天出来,玩得乐不思蜀,我天天加班赚钱养你,你好意思自己玩不让我出来玩?”
贺年被他的话噎住了。
真是天降大锅,你要出来玩,谁敢拦你啊?我是关心你才这么说的。
贺年赶紧顺毛安抚他:“怎么会呢?您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呢,这些天您真是辛苦了,我给您捶捶背。”
贺年绕到他身后给他锤了几下后背。
周敬衍侧头瞥着她。
贺年看向刘鹏以眼神向他求助,刘鹏作壁上观,望天望地就是装看不见她求助的眼神。
贺年只能自力更生。
贺年一边给他锤背一边说:“在办公室待久了,就应该多出来外面走走,亲近一下大自然,逛公园就很合适。”
贺年绕回他面前,仰着脑袋哄他,“老板,您看这公园,环境清幽,空气又好。来都来了,您顺便逛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贺年再接再厉,指着轮椅说:“老板您坐这,我推您。”
周敬衍俯视她,重点看了一下她带着护具的左脚:“你这小身板,推得动我吗?”
贺年不服气:“试试嘛,万一可以呢?”
周敬衍勾了勾唇:“行,那给你机会试试。”
他伸长手把轮椅拉过来摆好方向,大喇喇地坐下,两脚一收撘在轮椅脚踏板上,说道:“我坐好了,你推吧。”
贺年眼睁睁地看着刘鹏愈行愈远。
刘鹏早在贺年第一次跟他求助后就蹑手蹑脚地远离他俩,刚才从余光中看到言哥儿拉轮椅还瞥了他一眼,他就知道自己该退下了。
等周敬衍坐上轮椅的时候,他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早就走远了,压根没看到贺年后面的眼神。
贺年转回身,深呼吸两口气,两手握住后手推,使劲一推,动作过大,把周敬衍给吓一跳。
周敬衍两手抓住轮椅扶手,惊魂未定:“贺年,你行不行的?”
贺年咬紧牙关,一字一句从牙缝里冒出来:“我可以。给我点时间,我不熟悉这个,等熟练了就好。”
贺年弯下腰在研究这个东西。
周敬衍平心定气,回身看着贺年问:“找到问题所在了吗?”
贺年直起身,摇摇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极了。
周敬衍提示她:“你看看手刹拉没拉。”
贺年闻言蹲下来左看右看看了一圈,最后睁着迷惘的眼睛问他:“手刹是哪个啊?”
周敬衍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贺年。
贺年蹲在轮椅旁边,很无辜地说:“我以前没接触过这个东西,不知道它的构造很正常吧。这一个多月我只会推那个手轮圈。”
周敬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气消了。这姑娘,他也拿她没办法。
周敬衍抓起她的手去拉了一下手刹,“记住了,手刹在这。”
贺年使劲点头表示自己学会了。
周敬衍:“你再拉一下看看推不推得动。”
贺年拉了一下,再推又动不了了。
贺年皱了一下眉:“咦?”
周敬衍:“再拉一次,再推试试。”
贺年又拉了一下,这次推动了。
周敬衍问她:“懂了没?”
贺年一边点头一边推轮椅说:“我懂了。”
片刻后,贺年推着他拐弯了。
刘鹏在远处偷偷看他们走远,笑眯了眼。
贺年的体力坚持不了多久,没走多远就最后停了下来,拉上手刹放开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气喘吁吁。
周敬衍似笑非笑地问:“累了?推不动了?”
贺年没回答他,径直去翻包找水喝,顺口问他:“您要喝水吗?”
周敬衍拒绝道:“我不渴,你喝吧。”
“哦,好吧。”贺年拿起一瓶水拧瓶盖,没拧开,把掌心给磨得红彤彤的。
贺年低头看了一下右手手掌心,不信邪地换左手再拧。
周敬衍赶紧拿走那瓶水,没让她左手再遭受一次磨难,他几根手指捏紧瓶盖一使劲就拧松盖子递回给贺年。
贺年接过水瓶,道谢:“谢谢您嘞。”
周敬衍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没说话,看着贺年微仰着头咕嘟咕嘟喝水,看了几秒后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看向别的地方。
他们的斜对面那个长凳上坐着一位大爷和一位大妈,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
见周敬衍看向他们那边,大爷立马搭话,他用不赞成的话说道:“小伙子怎么这么欺负媳妇儿呢?”
大爷的眼睛瞄向贺年还裹着绷带戴着护具的脚脚,意有所指。
大妈也看向贺年的左脚,无声的谴责周敬衍不干人事。
周敬衍ren俊不禁,干坏事也不认账:“哎,大爷,瞧您说的。”
大爷一听他说话,就知道他是北京人。他摇着头说:“原来是咱北京的小伙子,都这样,爱欺负喜欢的小姑娘。”
贺年听到这话脸悄悄地红了。
大妈抽了大爷一下,示意他别乱说话。
大爷把屁|股挪远一点,说:“你别抽我,我也没说错。以前我们年轻那会儿,全是这样的,就没有不欺负自己喜欢的小姑娘的。没想到现在也这样,这是北京小伙基因里自带的传承吗?”
贺年尴尬极了,红着脸解释:“大爷您误会了,我们不是夫妻。他是我......”
大爷截断贺年的话,抢过话头:“喔?还没追到呢?小伙子你得加把劲啊,小姑娘这么漂亮,被人追走了你就没有漂亮媳妇儿了。大爷教你一招,保准你今天就能抱得美人归。轮椅你就放这里,大爷大妈给你看着,你就抱着这小姑娘上山去,找个没人经过的地方,亲到她同意为止,反正她脚伤着跑不了。”
贺年吃惊地看着大爷。
大妈气得又抽大爷几下:“老卢你闭嘴,别乱出馊主意。”
周敬衍开怀大笑,说道:“大爷您这主意好,就按您说的这么办。”
贺年扭头瞪他,这个时候你别添乱啊。
大爷手舞足蹈地催他赶紧行动:“快去快去。您放心,东西我们替您看着,保准丢不了。”
“行。那就交给大爷大妈帮忙看看东西,我这就抱她上山去。”
周敬衍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指着刘鹏那个方向跟大爷说道:“大爷,我家还有个人在那边,要是他找过来,麻烦您们二位帮忙跟他说一下我们上山去了,您把轮椅交给他就行。他叫刘鹏。”
大爷看着他站起身,变得异常兴奋,高高兴兴地应下:“行。保准一件不漏地交给他。”
贺年吓得站起身,想离他远点,但她的脚本来就没好,怎么可能快得过他的大长腿。
“啊!”
她刚站起来还没迈步就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扯进怀里,腰被他两只手一把掐住往上一抛就被他抱起来了。
周敬衍抱着她转身找路,大爷就自动指路:“那那那,那里就是上山的路,快去快去。”
周敬衍笑着道谢:“谢谢大爷。”
然后他真扛着贺年上山去了。
贺年趴在周敬衍的肩上,看着大爷大妈越来越远,欲哭无泪。
大爷,您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在上山的前一秒,贺年看到另外一边路上冒出来个刘鹏,急忙朝他呼救:“刘叔。”
刘鹏目瞪口呆地看着贺年下一秒就被扛走,树木掩盖住他的视线,但那一秒已经够他认出贺年的脸和周敬衍的背影。
刘鹏不疾不徐地走过来,走到上山道前面向他们上山的方向,举起手对着那个方向挥了几下手,心里默默预祝他们玩得愉快。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显而易见的是肯定发生了他喜闻乐见的事情。
大爷朝他挥手示意:“是刘鹏小兄弟吗?”
刘鹏快步走过去跟他握手:“您好您好,我是刘鹏。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卢。”
大爷斟酌着问:“那是您家姑娘和姑爷还是您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呢?”
大爷看过周敬衍那周身的气派,觉得他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出身,猜他起码是个富家子弟。
刘鹏滴水不漏:“是我家小子和他未来媳妇儿。”
他转移话题问:“刚刚他俩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姑娘带山上去了?小姑娘的脚还没好,不能爬山。”
大妈拧了一下丈夫腰间的软肉,卢大爷整张脸皱成一团,赶紧把老伴的手给扒开。
卢大爷兴奋地说得唾沫横飞:“那姑娘说他们俩不是夫妻,小伙子还没追到女朋友呢。我就给出了个主意,让小伙子把姑娘抱山上去,亲到姑娘同意在一起为止。”
刘鹏发出了爆鸣般的笑声,握住他的手真诚地感谢:“老哥您这主意真是好极了。我们都在想办法拉近他俩的距离,一直没有机会。好不容易今天开出来的车被剐蹭了,我借这个机会把这小子叫出来就是想让他们多待一会培养感情的。”
刘鹏高兴到脸都红了:“老哥您真是帮了个大忙。”
卢大爷哈哈大笑,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地帮了忙,他扭头跟老伴证明自己:“你看,我这办的是正事。”
刘鹏还握着他的手不放:“对对对。老哥您二位住哪儿?我家小子要是成了,我们给您二位送份谢礼。也先请您二位谅解,我们家小子在体制内上班,不能大办,但是礼必须给您二位送上。”
卢大爷高兴地手舞足蹈:“好说好说。我姓卢,我媳妇儿姓蔡。我们夫妻俩住在辛安里胡同XX号,大院进去第二个拐弯那家就是。您到了那如果找不到,您就随便问一家都能问到我家的位置。那咱就这么说定了,你家孩子办喜事的时候,也让我们俩沾沾喜气。”
刘鹏眉开眼笑的说:“一定一定。”言哥儿俩要是真成了,这两夫妻俩也是半个媒人了。
刘鹏扭头看向他们上山那条小道,一边想象一边抚掌大笑,不由感叹一句:“这个办法真是绝妙。”
卢大爷也哈哈哈地笑个不停。
那边的上山小道上,周敬衍托着贺年的屁|股一步一步往上走,和下山的人擦肩而过,收获了他们或惊讶或迷惑或异样的目光。
周敬衍上山,那些人下山,两撮人擦肩而过,下山的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周敬衍抱着贺年往上走。
周敬衍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后面的人的动作。贺年被他半抱半扛着,趴在他肩膀上,正好跟下山的人目光对视着。
贺年看见他们拿出手机拍他们两个,尴尬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免得被拍到正脸。万一被发到社交软件上,她丢脸就丢大发了。
一个大爷下山和他们遇见,乐呵呵地称赞:“小伙子力气可以啊,扛着媳妇儿爬山。”
周敬衍微喘着气说:“谢谢大爷夸奖。”
擦肩而过后,大爷很高兴朝他俩挥手:“小伙子加油,大爷我看好你。”
贺年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个大爷,大爷也拿出了手机准备拍他们俩。
贺年拍着他的后背说:“老板,你赶紧把我放下来,后面都是拍照的人,万一他们发朋友圈怎么办?”
周敬衍喘着气说:“拍就拍呗,拍我背影而已。”
贺年换了个方向,两手抱住他的脖子看上方的路,“老板,前面也有人拿着手机对着我们拍。”
贺年吓得把脸埋到他脖子上,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皮肤上,激起一片疙瘩。
周敬衍转个方向走到另一条小道上,用力喘了几口气,笑出声来:“我戴着口罩,拍呗。”
贺年气得咬牙切齿:“你以为你戴着口罩就没人认出你来吗?熟悉你的人看背影都能认出是你。”
周敬衍回嘴:“这有啥?认出来就认出来,我又不丢人。那个大爷都夸我疼媳妇儿呢,力气够大,抱着媳妇儿爬山,我应该骄傲才对。”
贺年无奈至极,开始求饶:“老板,我错了。求您别玩了,放我下来吧。呜呜,肯定被发到社交软件上了,我不要做人了。”
周敬衍停下脚步,贺年顺势挣脱他,滑下地。周敬衍看她站稳就退离几步,喘着气甩手,踢腿,拍打手臂放松手部和腿部肌肉。
周敬衍笑她胆小:“怕什么?你不是把脸藏起来了吗?”
贺年辩驳道:“万一呢?这种事说不准的,万一刚好抬起头就被拍到正脸呢?万一又刚好被你的下属刷到这些照片呢?你能想象到他们在你背后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的那个样子吗?”
周敬衍露出一副酷炫霸气的表情:“怕什么?”
贺年无语,她忘了她家老板是大爷,平时就是一副恃才傲物的样子。
贺年顺坡下驴:“好了好了,就到这。别再玩这个了,不小心两个人一起摔伤就麻烦了。”
贺年看着他还在喘着粗气,正想给他拿瓶水喝,蓦然发现只有手上拿着的那大半瓶水,还是刚才在山下她喝了几口的那瓶。
突然被他扛上山,她压根没背背包上来。
贺年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他:“额,就这半瓶水,没有带别的水上来,您要喝吗?”
大有一副要是你不喝,那我就自己喝了的样子。
周敬衍正在慢慢平复呼吸,听到她举起那半瓶水问他,眉眼含笑,朝她伸手表示要喝水。
贺年赶紧把水瓶递到他手上,然后看着他拧开瓶盖,一口气把剩下的大半瓶水喝光。
贺年带点心虚的转了个身面向树丛,那瓶水她在山下直接对着瓶口喝过,现在老板喝她剩的水,她有点心虚。
心虚了几秒又理直气壮起来,谁让他跟大爷聊嗨了真把她扛山上来的?没有一点准备,可不就是只能喝她喝过的水了?
活该。
周敬衍左右张望了一下,说:“找个凳子歇一会吧。刚才抱着你没感觉,停下来后就感觉到累了,你也没多重啊。”
贺年揶揄地看了他两眼:“爬山还负重,就算我没有一百斤也有九十斤,负重那么久肯定累。明天您的手臂铁定肌肉酸痛,手可能抬不起来,今晚回去用热水袋敷一敷缓解一下疼痛吧。”
周敬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你怎么不说你亲自给我热敷?”
贺年皱着眉头甩掉他的手:“章奶奶给我弄的头发,你别弄乱了,弄乱我扎不回去。”
周敬衍但笑不语。
贺年仰着头问:“需要我扶着你吗?”
周敬衍把手搭她肩膀上,说:“你扶着吧,我省点力气,待会还要抱你下山呢。”
贺年扶住他搭上来的手臂,边走边说:“待会不用抱我,我自己走,走慢点就行。”
周敬衍俯视着她的脸,安静地走路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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