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天台，稀薄的空气里满是难闻的铁锈味和扑鼻的灰尘，刺激着鼻腔。这里的安全措施，更是没有一点基本保障。

退至角落的女孩，那双眼睛实在太好看，眼眶里闪烁的莹润，像是受到惊吓的无辜兔子，无端让人产生几分保护欲。不过面对眼前这些人，它们可不会出现一刻的动容。

她就是被眼前这些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认一个理的死脑筋群众，不由分说的逼至天台的这处角落。勉强还算宽敞的落脚之地，就是这样可以随时叫板的空间，还是那个人争取来的，她抬头忧心的望去。

那个人穿着白色的衬衫，后背不知道在哪沾上的灰呢子，他一手拦着，宽厚的肩是那样有力量，被那些人扯着衣襟，依旧是那样的挺拔。

眼前群愤声讨的吃瓜群众，更没有一丝理智。完全像是推动某种剧情的NPC，谩骂声，羞辱声，夹带着个人的怨气一吐为快，愈演愈烈。

她抬起头，倒吸了一口气。那眼神里充斥着无可奈何。

这样的场面，她见了太多次了。几乎从围堵的开始，她的生命就将进入倒计时。甚至不用她主动，这具身体里积压的初始情绪，会不受她控制的翻涌上来。哪怕她经历了多次循环，已经没有最初的感觉。自然这些人也根本不会听她辩解什么，它们只需要一件让情绪高涨的点推动，就可以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她眼睛瞪大，整个人都慌掉了。杂乱的发丝被风吹得无比的乱，在她准备舍弃这条世界线前一秒，稀薄的视线里好像有什么碎掉了。

那个为她隔开安全距离，又一边回头注意她的状态。焦急的像是热火朝天的蚂蚁，后背的白衬衫已经被汗淋打湿的不行。

何时处在那样的位置，她为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

可偏偏，就是那一半分去的注意，措手不及推搡的人群。他的重心出了问题，差池发生了，闪下去的那一下。

脑子嗡的什么都听不见，理智早已不知抛到了哪里，像是暴走的幼兽半跌半撞。她强忍着骂人的冲动，泪水却早已不受控制的往下掉，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皆大欢喜的是，好在她赶上了，抓住了。哪怕只是他的手，也高兴。

她半个身子折在那，她喜极，没管那么多。她像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可是酸涩的眼眶，早已覆盖得一层接着一层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不属于她的，属于她的。可是流了太多泪，看不清了。她控制不住的颤抖，无助的不在是她自己。

习得性无助的时候，染上焦灼似乎是她唯一能做的思考。这几秒里皱紧的眉尖，又被飞快崩析，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一点出口，在崩溃了不知多少遍。

要怎么办呢……

情绪被彻底困在死胡同里，大滴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掉。哪怕，手上传过来另一道无声的安抚。可偏偏就是感受到了，她反而哭得更凶了，尾调夹杂着气音一字一句询问。

“陈守令…”刚叫出名字，情绪来得跟汪泉一样挡不住，“你听得见吗。”

她不知道怎么说出来的，已经控制不住颤抖的双唇，偏移又难听的声调，都在阻止着她完整的说完。只是颤巍巍嘟囔的开口，“不要死好不好……我求你……”

那两个字“求你”，她一直无声的重复着……

几度哽咽喊不出来，快把她给急疯。她只能拼命把那只手抓得更紧，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动作，才能有几分安全感。

“章章……”那个人慢慢回应着，又好似安抚着。可声音到后面越来越不对，连说起那句“章章别哭。”都知道他自己做不到。

他怎么舍得啊，又怎么忍心，他根本不敢看那双为他流泪的眼睛。

他就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她更急的火上眉梢，使劲了全身力气拉他，头顶全是急躁发热的闷气。她似乎会因为一点异样的动静，牵扯到情绪。

因为不想他跟她一样，松开的。

她只能拼命喊着，“抓紧我！抓紧我……”

她怕又失声，连说了好几遍。

却没有一点拉上来的趋势，一个女孩的力气果然还是不够吗，体力不支却逼迫她尽快收手叫停，不然连基本的稳住她自己都不太行，她崩溃的不能再崩溃了，不知多少次，一次次责怪自己为什么这么虚弱。

她好自责，连那个人都能察觉得到。

那个人干涩的声音，沉闷的好听的心疼的，她早已分不辩。

甚至，她都看不清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饱含不舍的、心疼的、又流着泪的目光。那个人的心情更是糟糕透了，一种无以言说的心酸，他捧在心尖的小女孩，他舍不得看着她这样。

真是天道弄人啊，这一次它们调转了位置。

她迫切又希翼的染上讨好的声调，把希望又投在后面那群人身上无助乞求着，如果有可能的话，她巴不得现在就给它们下跪，只要它们能救他，“我求求你们，帮我救救他。”

“求求你们……”

“我可以给你们磕头道歉，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可以把我所有钱都给你们，真的。”

“我也可以替他去死……”

只为一个他。

……

大家注视着这一幕都有所松动，有的人仅存的善意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没走两步，却被另一个人压回去。

之后，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只徒留她在那崩溃叫喊，“人命关天啊！”

“他不该这样，他没做错什么……”

这些人靠不上，那还有谁呢。她感觉自己快疯癫了，精神快不正常了。眼眶里泪填满了眼睛，潋滟着水光，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却满是绝望。眼角掩盖不了的猩红，上气不接下气喘着哭气，“小铃铛，你是不是在惩罚我。”

她算真的体会到，那个时候在他眼前跳下去，陈守令的心情了。

原来是这样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尖锥刺心痛般，呼吸都呼吸不畅。这一刻，人性的恶带来最直接的厌恶上升到了顶峰，更是堵住了仅有的呼吸。

她常常在问为什么呢，她为什么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些，她明明没做错什么，越想越想不明白，那种淡淡的倒胃感翻涌，又被再次压下。

她现在无疑于一个满是仇恨的悍妇，却没有一点杀伤力。

旁人只识她外泄的凶悍，避之而快，无人在意她的温度，

任其自生自灭。

好在有人在意她的，只是凭借这一点，那个人只是单听就已经心痛到无法言喻。他本就稀薄的视线，不敢去看她却又忍不住不去看。

他更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她，他心疼她的小姑娘连脆弱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多余的双手去摸摸她，

去哄哄她，

去抱抱她，

去接住她所有破碎。

他那双满是心酸的眼睛，虽然努力咬紧嘴唇，却仍有一颗颗泪珠浇湿。尽管这样，他在下面也是急得两个头大，更没有心气闲着，他知道安慰是无用功。

所以，他一直在观察着，这片建筑结构。虽然被废弃了，从未修建过，可难不包有意外，起码机会都被找出来的，他不是在原地傻傻等别人搭救的主。

这天台的围墙其实不算有很高，仅对他这样的身高来说，不然他也不会因此没格挡闪下去。

不过。他现在更怕，自己把她给带下去。或许有没有不通过外力，让他脱困呢？其实找起来很难。

他找了半天，没有一处可取之处，越来越心凉。整个人都透着淡淡的悲感。

他本不抱期待的视线，就这么一晃。

还是让他看到了，一处很容易忽视的点。

他细细探查着，谁能想到掉漆的混凝土墙里镶着不太明显的栏。如果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发现不了。

但确实是凸起着。

只是有点冒险，这片失修的天台，有没有彻底松动谁都不知道。

他望着他的小姑娘，不知有多少泪珠实打实滚落在他的手跟脸上。

但，她现在的状况太危险，如果他没了，他怕她想不开。他得上去抱抱她，带她离开是非之地，他不能再耽搁。

管不了那么多，只能赌一把。

他一鼓作气费劲的抓去，还差一点。他一次次调整姿势试着探，还是不行。

希望就此破灭吗？

不。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搏一搏的决定是突然做好的，他真的不怕吗，他怕的。眼神却极为复杂，有太多种成分。

有道别，

有冲动想上去抱紧她，让命运不要找到。

最后，他还是心一横，尽量控制着别把她带下去的力道，借力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