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按照高中上课时间来推算已经是第二节课。

作为省重点的育才中学这个点的教学楼的楼道内，除开讲师讲课声音和学生应答声音外再无其他声响。

一句来自十七班的咆哮划破平静，“这么晚才来!你当学校是旅馆，想来就来的吗？给我站门外去！”

站在讲堂上的女人带着一副黑框眼镜，脸上的肉耸搭搭地在脸上骨架上，长相看起来十分刻薄。

这位身材单薄的女人正用她看起来并不厚实的手狠狠拍着讲桌，肿泡眼中眼神如利刃一样地看向门口，发出并不符合她身板的厉声呵斥。

台下的学生静若寒蝉，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门口人身上。

那是一位身材庞大的女生，肥胖的身躯停在教室门口，其宽大程度差点比得上门的宽度。

此刻她肥肉挤在一起的脸埋在垂着的头发阴影里，肥粗的手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着就是不讨喜的。

“抱歉老师。”林妍抿唇，僵硬地收回手，乖乖地认错。她费力地弯曲自己粗壮的腰，朝讲台上女人鞠躬，退到门外去。

教室内的学生面面相觑，面露厌恶和惊讶。

“林妍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只有她最早到吗？”

“啧，可能是脑袋太蠢，放弃了吧。反正她家有钱。”这语气就有点酸溜溜的。

“也可能是忘记设闹钟了嘛。”

“正好撞到女魔头的课还真倒霉。”这句是压着声音说的。

被成为女魔头的徐艳将严厉的目光从门口转回教室，脸上余怒未消。手上教鞭拍拍黑板，激起上面粘着的一层粉笔灰震荡开来。

“你们又叽叽喳喳干什么呢？！看热闹？当这儿菜市场啊？给我睁大眼睛仔细看黑板，刚刚教的公式会了吗？”

退到门后，林妍看着蓝黑色的铁质教室门“嘭”地发出巨大声响被徐艳关闭。这边的大动静激起旁边上体育课留在教室学生的好奇，敞开的门口悄悄探出几个黑乎乎的脑袋。

在林妍发觉，抬眼看过去时，又齐刷刷地收了回去。

肥胖的身子抵在背后墙上，由于书包相较于林妍的身躯太小，至于她只能背一侧，另一侧感受到冰凉凉的触感。林妍抬手揉太阳穴，缓解脑袋里习惯的晕眩。

惯常的昏沉，徐艳的嘶吼和教室的嘈杂被隔在脑袋外面。林妍只隐隐约约察觉到一点氛围，内心，却没多大感觉。

早晨她一觉睡到了八点五十，要不是租的公寓离学校近，还不一定能这个点到校。起床时候看手机时，发现闹钟已经延迟响了无数遍，但没有一次将她闹醒。

直到到教室林妍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好像昨晚做了一个荒谬的梦。

但，那真的是梦吗？

“我到底怎么了？”她低头看自己鼓起来挡住视线让她看不清楚腿的肚子，还是那熟悉的两百多斤的身材。

粗胖的手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发，挣扎的表情让林妍肉乎乎的脸有些狰狞。

那一定是个美梦吧？

“嘎吱”教室铁门打开发出尾音极长的响声打断她的思考。“林妍。”徐艳皱着眉叫她，“进来听课吧，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一向在学校很乖的林妍第一次收到徐艳这样的邀请，她局促地点点头，手指不安地抓紧衣摆，“是，徐老师。”

虽然身躯庞大，好在没有要一人独霸两个桌子的程度，但占据的空间还得比一般人大很多。林妍将自己蓝色匡威书包放到抽屉里。

在她凳子空隙下，一只熟悉的脚搁在那儿。后桌的姚强虽然个子不高但总喜欢脚乱晃，无数次越到她这头来。

“林妍，往前面动一下，你太胖挤到我桌子了。”姚强用笔戳林妍的背，低声说。

林妍低头看着自己快抵上抽屉的肚子，再看看自己占据的宽厚的间隔，微蹙眉 ，下意识地道，“好。”，往前挪。

眼看她整个人都要扑到桌子上。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拦住她，“他叫你挪就挪啊？”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少年声音清朗，来自她的同桌傅问。

“喂，后头这么空不知道往后挪吗？”他往后斜了一眼。

姚强接了这不善的一眼，有些受气。

但对方是品学兼优的校草，又是女魔头的“宠儿”，他看正在黑板上书写的徐艳一眼，还是犯了怂。

“不知道这死胖子有什么值得维护的。”姚强声音微不可闻地念叨一句，将桌子往后挪了挪。大咧咧放前头的腿也顺势收了回来，姿势不再像刚刚那样随意。

林妍侧头看向左边，视线不经意放在对方右眼眼角下方不大的黑色泪痣上，她小声开口。

“谢谢你啊，傅问。”

傅问朝她弯唇，“听课。”无声地做出口型，手指指黑板。

再大动静就要被徐艳发现了。

脑袋昏涨地上完一节课，林妍努力地试图听清并消化来自徐艳灌输的知识，但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以为理解了的过了一会儿就在脑海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尽管如此，她还是听得认真。

办公室一共安置着六个办公桌，每个桌子被透明的隔板隔开。房间不大，门正对对面的窗户，徐艳的位子正是靠窗的一个。

“啪”将手中的东西一放，从最上边拿起一张白色的宽大纸张。

那双干瘦的涂着红色指甲的手将纸张一递。

“上次月考的数学卷子，你的。”她没好气地瞪林妍一眼。

林妍接过，展开。

卷子背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就是每一个大题部分都只写了过程没有答案。

将卷子“哗”地翻过来。

分数栏大大写着56的鲜红圆珠笔字眼。150满分的试卷。

“怎么样，看了有什么感想没有。”徐艳坐在椅子上抬头盯着林妍。不像刚刚教室那样大嗓门，语调不咸不淡。

林妍察觉到徐艳眼中的失望。虽然这位看起来刻薄的老师各个方面对他们都非常严苛，但在相处的这一年里每次看到她埋头努力时也会淡淡拍拍她肩膀说声加油。更不曾因为她胖而看不起她。

低头看着自己肚子撑起的白色衬衣，林妍有些犹豫地开口，“老师，我会更努力的。”

徐艳看出对方棕绿色眼中的认真，深深叹了一口气，“林妍，你知道老师为什么生气吗？”

“今天是你第一次迟到，本来我不该发这么大脾气。”她语气一顿，林妍迟疑地再次开口，“徐老师。”徐艳抬手制止住她。

“我生气的是你说了这么多次努力，但还是毫无起色的成绩。平时我看你上课很认真，下课也认真整理了，但是这成绩总要有点反应吧？”徐艳皱起眉，上了年纪的松弛脸上额头牵扯出三道褶皱。

单薄的试卷拿在手上，林妍泄气地走出办公室。徐艳刚才苦口婆心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我知道你家境不错。但学历也很重要，不要光做样子给老师看，要真的努力了才不辜负自己。”

鲜红的笔迹映在林妍的眼中，她虽然很努力是真的记不住。

虽说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一定只是美梦。”她轻轻嘟囔，无精打采地耸拉着肩。她惯常是这样的，今天尤为。

傅问刚从走廊接水回来，拿起蓝色的水杯转过身，正对上林妍从办公室出来。看出白胖女孩脸上的丧气，眉头微拧。

“怎么了林妍？” 傅问长腿大跨步走过来。“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抬头，看见是自己的同桌，林妍挤出一丝苦笑，拿起身侧的卷子向他挥了挥。傅问看到正面的鲜艳字迹，了然，轻笑一声。

“你不是还跟我说习惯了吗？”

林妍抿唇，看向傅问的眼。看着是单眼皮，眼睛上方有一层很浅的褶皱，眼窝很深，眼型看着非常漂亮，配着少年不大的白皙的脸生得刚刚好。这会儿这双眼睛正带着笑意也带着隐隐的担忧。

她轻轻启唇，“只是泄气啊。”那种怎么努力也做不好的无力感，但傅问是不会懂的。

为此她甚至去过医院，但医生说过，她没有任何问题。

傅问看着垂下脑袋的林妍，眼中笑意僵住，变得若有所思。

“对了，我刚放了个东西在你书包里，但是不准在学校打开啊。”他道。

林妍将手上攥着的卷子折起来，毫不见外地白他一眼，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知道了。搞得神神秘秘的。”

“这会儿倒是精神了。”傅问看着对方的背影笑。

还是提起精神时候看着顺眼，他回头看那边办公室一眼。眼中微沉，捏着水杯转身走了进去。

“呼。”林妍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卷子放到书包里。手指触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玩意，她手上一顿，想到刚刚傅问的话，没拿出来。

视线一抬才注意到原本干净的桌面上多了一个本子，她眯着眼睛还没看清，一只的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

“哟，傅学霸的笔记啊。你们这才换的同桌情还真好啊。”姚强拿起原放在桌面上的黑皮本子，动作极大的“哗哗”翻阅。力道大到单薄的纸张都快被扯烂。

林妍有点笨拙地转过来，语气慢吞地道，“还给我。”

但姚强却嬉皮笑脸地将本子举得极高。姚强身高170不到只比林妍高一点，但林妍实在太胖，肉局限着，根本碰不着。林妍知道这一点，她皱着眉看着姚强。

“喂，我说啊，看傅问对你这么好，你们该不会有点什么吧？我看他对别人可冷冷淡淡的。”他不怀好意地道，“你说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像不像变性版的美女野兽啊？”

姚强的声音比一般的男生尖一些，稍微放开嗓门就会呼喊得整个班都听到。吸引不少注意力，都只当他那句调侃是个玩笑话。

“噗嗤。”不知道哪个角落谁发出一声笑。

“你胡说。”林妍瞪视着回他。

“好了——”高挑苗条的身影走到姚强旁边，抬手，轻轻松松抽走他手上的东西。

“你别太过分了，姚强。幼不幼稚啊？”文艺委员兼班花的韩丝看他一眼。

被自家女神俯的嫌弃让姚强有些崩溃，脸上咧开的嘴角一僵。

韩丝薇将本子递给林妍，朝她善意一笑。

“别理他。给你，林妍。”

“谢谢你啊，韩丝薇。”林妍接过笔记本。

“没事。”韩丝薇笑着摆手，视线在林妍手上略顿。

“丝薇你就是太善良了。”有人拉过她，“同学嘛。互相帮助。”韩丝薇柔柔地回。

展开本子，潇洒的行草整齐排列，是属于傅问的字迹。

她垂下视线，有些好奇地看向书包。

说起来那硬邦邦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莫不是——黄冈密卷？

女儿会变超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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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