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mengyuanshucheng
李连芳擦了擦手, 一边端着饭碗, 一边招呼老三端饭去，这么一大个盆, 老大媳妇又是显了怀，就怕到时候没看到路就摔了。
看书一上午在凳子上扭来扭去早已坐不住的张明启顿时欢呼，从凳子上跳下来就往灶房里冲。
“老三你这思想觉悟不太行啊。”张明裕杵在门口, 挥着个蒲扇扇巴扇巴的，悠哉得不行。
完全没有自知，以前的他要不是因为不想以后都得下地干活儿, 能比张明启更逃避学习。
张明启气得不行, 但又不敢回嘴, 只能心里默默嘀咕, 明明二哥才是最没有思想觉悟的那个人好不好！
当然，他也是对二哥这种状态眼红得不得了，原本还高高兴兴, 现在瞬间就焉儿吧唧了。
哎，什么时候他也能像二哥一样天天都轻轻松松的，还能有漂亮媳妇！
张明裕要是知道张明启的想法的话, 肯定会说：不可能的, 我媳妇可是最漂亮的！
李连芳没管两兄弟之间的打闹，而是叫同样坐在门口的张双福吃饭了。
张双福唉声叹气地站起身，不忘把凳子带回屋里放好。
正和聂三妮从灶间出来的张明顺疑惑地望向他爹。
“咋啊爹，今天午饭挺好的啊，你怎么还叹气了。”
说完, 便和媳妇坐在一边，像是印证自己说的话没有错一样，顿时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吧唧吧唧，表情很享受，向他爹表示没有说假话。
张双福被一噎，接过李连芳递过来的碗，低头呼呼呼地喝着红薯粥，用行动表示了他不想再理这个憨儿子了。
心里不可避免地划过一丝悲伤，感叹怎么一个二个的儿子都没遗传到他的脑子呢。
事实证明他老张家还是有跟他同样聪明的人。
张明裕加入了话题：“爹这是为前两天那事儿愁呢。”
张明顺恍然大悟：“哦！那事儿啊，这有什么愁的啊，随便选一个就行，实在不知道的话那您就选明武吧，那还是自家人！”
还不等张双福做什么，李连芳已经毫不犹豫地拍他脑袋了。
“你知道什么呢！你爹一向大公无私、刚正不阿的，一向有什么好事儿就是外人的，有什么不好的就该轮到我们自家了。”
她掀了掀眼皮，皮笑肉不笑：“所以啊，像这次的好事呢，亲戚关系的就千万不能选，不然就得有人说你爹徇私了。”
这笑得聂三妮心惊肉跳的，赶紧悄悄地扯了扯自家男人，示意他不要再乱插话了。
而张双福原本还为李连芳的夸赞点头沾沾自喜的，后面等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才明白这老婆子是在讽刺他呢。
他笑容一收，饭碗也放下了，脸色正经，一字一句地说着大道理。
“这不是不选啊，我手里就只有一个名额，这怎么好意思选啊。”
“要是有个两三个、四五个，我就……”
“我就一定把明武选了！这是自家人，我还能不惦记着点吗！”
说完，他理也直气也壮地重新端起了饭碗，伸筷子夹向正不断减少的菜碗。
李连芳：“呵呵！”
只敢在心里冷笑的其他张家人：呵呵！
*
大队办公室里，大队长、副队长、支部书记、副书记、会计、妇女主任都围在了桌前。
叶建国清了清嗓子，看着都盯着他的几人开口道：“我们今天的任务啊，就是说说大家都看中了哪些人，然后都一起讨论一下，以防出现什么选中了同一个人的情况，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及时讲讲。”
“我们都是公开民主的，都大胆地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都会考虑考虑的。”
“我们都是很理性地探讨探讨，都不要吵架啊。”
最后这一句话不是平白无故加的，是因为已经有很多次发生了，明明就是很文明地讲话的，结果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还好队员们都不晓得。
支部书记是个五十多要到六十岁的在队里很有威望的老人了。
他不耐烦叶建国比他一个老头儿话都还要多，便挥挥手，示意自己先讲。
“我选的人是张二家的明武，这孩子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品不用说，踏实做事，吃苦耐劳，是念了初中的，张家祖祖辈辈也都是种地的贫农，出身是清清白白，到时候政审是一定会过的。”
在书记心里，这个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还是得落到五队自己人身上好，以后出息了说不得就会对队里有帮助。
话一出，几人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坐在一旁的张双福，谁叫书记说的人是他二弟的孩子，他侄子呢。
张明裕绷住自己的脸色，不让喜意被人发现，虽然他碍于身份，不好亲自推选自家侄子，但别人推选了那他当然是很支持的了。
“明武这孩子怎么怎么样，你们都是长辈，他做的什么事都是你们看在眼里的，我作为明武大伯，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自行判断吧。”
前面还算义正言辞，后面加的这句话就显得太不要脸了点。
“不过，书记还是要资历深一些，经历得也多，看人肯定还是比我要准得多。”
几人听完无语，这要是再提出什么问题出来了岂不是表示自己要比书记还要厉害吗！
这下，对于书记的选择大家都是语言空白的尬夸了几句，就揭过了。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都怕得罪书记而不敢说话，而是张明武这孩子确实是在大家眼皮下长大的，也真的没有什么可控诉的事儿。
第二个开口的则是副书记，他是个比书记稍显年轻一点的中年男人。
他摸摸鼻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我选的人是一个知青，平时干活儿都是很努力的，为人热情大方，又很善良，帮助了一同住在一起的知青们很多事，每次都很积极地欢迎新来的知青适应环境，团结大家，使得知青点一直都是很和谐。”
“我觉得李玉玲李知青是不是也能……”
“不是！不能！”
严殷红很是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脸上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前方。
这番态度让副书记顿时气红了脸，颤抖着手指向她：“你、你、你……”
严殷红连个眼神也没给他。
叶建国见这气氛一下子就剑拔弩张了，赶紧站起身来安抚着马上就要暴躁的副书记。
“大队长，你瞧瞧严主任这是什么意思！啊！这也太目无中人了吧！”
副书记觉得自己的心肝肝都被气疼了。
叶建国把副书记摁在了凳子上，小声地在他耳朵嘀咕不要和女人计较，然后才放大声音。
“哎呀，老叶你就先冷静冷静，严主任反对肯定是有反对的理由的。”
“是吧？严主任。”叶建国转头给严殷红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闹得太僵了。
在严殷红说话之后就一直装鹌鹑的副队长也跟着出声了。
“对啊对啊，我看那李知青平时为人处世没问题，是不是严主任你有什么误会，才……”反对的。
声音越来越小，面对严殷红冰冷犀利的眼神，副队长缩了缩脖子，最终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严殷红冷声道：“有人收了黑心礼，闭着眼睛昧着良心选人，我看不过眼有人将来会被雷打。”
副书记恼羞成怒，挣着死死拉住他的叶建国和副队长。
“你们看看她说的是什么话！我咋就收人礼了！我是那种人吗！她还咒我被雷打！”
叶建国敷衍道：“是是是，委屈你了。”
副队长心虚地继续扯着副书记没出声。
严殷红对激动的副书记表现得无动于衷。
“秦娇的事儿没有证据暂且不算她的。”
“但你说把李玉玲天天跟在一个男知青屁股后面叫做热情大方，把同屋里的女知青的雪花膏摔了的事叫做帮忙，把带领老知青排斥新知青，让知青们内部分裂叫做团结一致，那我真的不得不很佩服你的眼光很好了。”
这话让几人都呆了呆。
尤其是第一句话直接说的李玉玲在秦娇被伤一事中是不清不楚的。
这当然也是严殷红故意说出来的，她是知道大队长叶建国一向是公正严谨，眼里是含不了沙子的，当年秦娇的惨状叶建国是最清楚的。
至于为什么当时不说，因为李玉玲只要说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撞的秦娇，那谁也没有办法。
齐飞是因为深爱着秦娇，相信她的话，她也是知道秦娇的为人，如果不是很确定，她是一定不会这么说的，再加上这几年关月传来的消息，李玉玲的人品真的让人惊叹呢。
只有到这种关键的时候，几句真假参半模糊不清的话，真的会很容易就影响事情的结果。
果然，叶建国正着脸色问道：“严主任你说的话是真的？”
嘴上这么问，但心里是对李玉玲再也没有以前的好感了。
“大队长，你别听严主任乱说，我很了解李知青的为人，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副书记着急道。
严殷红意味深长地看向他：“哦？你很了解？”
副书记挺挺胸脯：“那是当然了！”
“刚刚你跟大队长说我是乱说话，我倒要问问副书记你了，请问你平时的职责是跟我一样吗？怎么？平时妇女同志们的生活你还比我这个妇女主任都要清楚了？原来副书记都这么闲的吗？”
不得他说话，严殷红继续问道：“现在你又说你很了解李玉玲同志，我很想问问副书记你，你是怎么和一个城里来的女知青认识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又是怎么和一个二十岁的女知青从认识到慢慢熟悉，乃至到现在你所说的你很了解李玉玲同志这一步！”
哒哒哒！
严殷红的话一个个毫不留情地砸在副书记的头上，让他张了张嘴反驳不出什么有力的话来。
最后只能憋出：“严殷红，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这一幕直让副队长心里不断地谢天谢地，庆幸还好是副书记先说了话，是的，他也是想推选李玉玲的，结果没想到李玉玲竟然也去找了副书记，果然就像严主任所说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几人也觉得严主任问的话很是合理，你一个副书记不推选自己队里的人，去推选一个知青，男知青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一个年轻的女知青，你要么是收了人家的礼（还是个严主任不喜欢的人送的礼），要么是跟人家知青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你看，你都说了这么了解她了嘛，如果只是普通的交往，怎么这次这么珍贵的一次机会就给了她了呢！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副书记。
这时，突然想到自己的未来二儿媳不就是今年下来的新知青吗，听严主任说，这李玉玲还排挤新知青，那这不就是说明这李玉玲还排挤了他张家人？！
一想到这儿，张双福就忍不住阴阳怪气了起来：“呀，我们副书记真是艳福不浅哦！你这个爹比你儿子都还厉害啊！”
城里的女知青一向好好向上的，能看得上他儿子吗？哼！
副书记脸铁青。
叶建国倒是诧异副书记怎么惹到了张双福，让他现在来加了一把火。
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是什么笨人，副书记能和一个女知青有什么交集的，一看就是接了李玉玲的礼，那礼怕还是不轻的样子。
此时张双福还专门往副书记心窝窝戳了一刀，可见是副书记惹了这个爱记仇的家伙儿。
支部书记也不高兴：“我就说嘛，全都推选咱们队里人不好吗？我们队里优秀的青年这么多，名额本来就不够，干嘛费那功夫还去推选那什么知青啊，不知根不知底的，现在又闹出这些事！”
叶建国又得站出来劝劝这个这个，安抚那个，副书记的事等时候再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继续推动进程。
他这当的不是大队长，而是老妈子吧！叶建国忍不住怨念，不过事情还得继续。
第三个说话的就是严殷红，她完全无视了支部书记刚刚说的话，推选的也是知青，余燕梅。
支部书记的脸微微发黑。
严殷红视而不见，说着自己推选余燕梅的理由。
“余燕梅同志是一个只顾埋头干活儿的同志，虽然不像副书记推选的李玉玲同志一样能说会道。”
她说着说着就又刺了副书记一刀。
“但是个能脚踏实步的性子，我们是推选人去上大学，是去学习，不是去交朋友的，也只有这种性子才不会惹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专心于充实自己，而没有废了我们这番苦心。”
严殷红所说的是大家都不太熟悉的女知青，但他们现在也不敢再随便说什么很了解人家了。
“既然严主任都推选了，那这余燕梅同志肯定是个勤劳又老实的人。”
“我们都不太了解女同志，但我们相信严主任，那就她了吧。”
“下一个吧，下一个就该副队长了吧。”
副队长原先是想推选李玉玲的，现在当然不可能再说她了，最后说了一个队里的也是在年轻人当中比较优秀突出的男青年。
大家都没啥意见。
张双福说的人是刘黑子，别看刘桂花哭着穷，但就是这样，她也是让她家黑子念完了初中，其实这也是她和李连芳暗暗较着劲儿，想着虽然比不上张家，但也不能比张家儿子差太多，所以最后也咬咬牙让黑子上了学。
本来以为能在县里找工作，但前几年又乱的很，就没人出去，现在出去，那些厂里很少招人，还是从乡里招，所以就干脆先待在家里帮刘桂花忙了。
最后到了叶建国，出乎所有人所料，叶建国推选的人也是知青点的知青，不过是一个男知青，也是最开始下来的老知青，应该是第一批知青，所以大家也就更熟悉点，也都知道好像就是一个很低调的男知青，不知道为什么大队长会选了他。
总的来说，这次的推选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除了副书记外，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地走了。
留下副书记独自面对着逐渐黑化的叶建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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