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把刀给我吧。”
金絮道:“我先替您收着,等您要回府的时候,我再还给您。”
“可以啊。”梁风解下佩刀递去,随口道:“不用和我说‘您’,我不计较这些。”
金絮接刀,哦了声。
刀有点沉,她两只手抱着。抱一会,她改用一只手,左手搂着刀鞘贴在身侧。漆黑皮革的刀鞘和她身上蓝底白衫的裙子衬起来,以他的眼光看,并不搭配。气质上也不合,她用更清亮的细剑会更合适。
“我化了妆,不好看吗?”
正寻思着,她突然问,梁风下意识朝她脸上看去。
凑近了看,脸部轮廓不模糊了,下巴什么的都看得清楚,眉毛是黑的,睫毛是卷翘的,嘴巴是红的,眼睛是清透漂亮的。
“好看的。”他反正没看出有什么不好看的地方,“你化不化妆都是好看的。只是我会想到徐娘,徐娘妆下的病容全靠那些脂粉遮着。”
金絮用指背摸摸脸颊,她思索了,她说:“我身体好着呢。”
梁风想她身体也该是好的,但涂了脂粉,总感觉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爷用饭了吗?”
“没有。”
金絮略一吩咐,梁风就被人领着,领去了一间厢房。
落座后,大厢过来,为他推荐菜式。梁风随便点了几个,问道:“厅堂怎么摆那么少的席位啊?”
大厢答:“厢房数量足够,而且价钱低,厅堂的散席就摆得不多。”
“哦,这样也好。”金絮应该是想着为姑娘们保留**吧。
话头起了,梁风便问道:“她这几日心情不好?”
大厢想了有一会,才答:“梁公子是问阿絮姐?”
他点头。大厢道:“阿絮姐这几日来月事了,所以心情不好。”
“悦事?她看起来不是开心的样子。”
“多少有些的,月事这几天,心情总会不好,浮动易怒。”
“哦......”梁风半懂不懂,这是反语吗?
点好菜,大厢退出去,梁风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等着。
厢房内的布置和寻常卧房差不多,卧榻、席被、衣架水盆都放得到位,但没什么温馨的感觉。唯一与家不同的是随处可见的小木架子,架子上放着几支瓶瓶罐罐,不知道干什么用。
估计是熏香用的。
他想打开一瓶看看,房门蓦地被人拍开,丽姬出现在门口。
“还你。”她用一只手指勾着他的小挂件。
梁风接过来,抬头道:“你叫莉玑?”
她居高,斜睨他一眼,“怎样?”
“哪个莉,哪个玑?”
她微收眼神,想了想道:“美丽的丽,好姑娘的姬。”
“好姑娘的玑?”
“女臣姬。”她提醒。
梁风恍然,“原来是丽姬,我还以为是珠子玑。”
她翻了下眼,干巴巴道:“对不起,我不该偷你东西。”
“没关系,没有下次就好了。”梁风非常大方,“我以后也会多留意,不会再割伤别人。”
“那我们扯平了。”她道。
梁风刚一点头,她就立即走出去了。
从门外走过,她正好路过金絮眼前。梁风看见金絮,向她招招手。金絮监督着丽姬道完歉,得他示意,抱刀走进来。
“我听大厢说,你能陪别人吃饭?”
她一愣,应得很轻。
“那你陪我吃饭。”梁风拍拍身侧的席位,“坐这。”
金絮在他对面坐下来,刀放在了她腿上。
梁风看着,也不说什么了。
菜上来,他举筷吃饭。金絮也不言语。
她平常和别的男客吃饭也是这样么,难道还要遵循什么食不言的规矩。
“你陪我说话。”他道。
她从善如流,道:“我不相信人不在了。”
“谁?”
“你的暗卫。”
一噎,喉咙里的东西不上不下,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我确实已经把人召回了,你现在身边没有人监视,但也没有人保护你了。”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被看见着。”
那层妆,真的像墙。他心里浮起股在迷雾中行走的感觉。
“你不用相信人还在不在,你只用相信我。我很厌恶被人监视,而我却会派人监视你。我是真的把人召回了。”
金絮仔仔细细看着他的眼睛,最后道:“那好吧,我相信你。”
好像十分为难的样子,梁风迷雾的感觉变成了被人不信任的感觉。
她又问:“我听人说,陛下颁了道圣旨紧急召王爷回来的,是不是出了事情?”
这事或许不能告诉她,梁风犹豫着点头,“匈奴来函,希望能和大周交换物资,朝臣们正在商讨。”
“匈奴......”她白白的额头皱起来,“会打起来吗?”
“不一定。”
他补充:“你放心,就算打起来,也打不到京城来的。”
“那就是有可能会打起来?”
“是有可能,但朝臣们都会尽量避免这种可能。”他认真地说:“我是希望能不打仗就不打仗,可是交换布匹珠玉,对百姓来讲,也不比打仗轻松。朝廷在想最好的办法。”
她不认同地摇头,“百姓拿不出布匹珠玉的,受损的只会是拥有这些东西的人。”
梁风顺着她的话一想,颔首,“你说的是。”
她的观点倒给了他启示,王府里很多东西都可以捐给朝廷,用做与匈奴谈判的筹码,反正在他府里也是白白放着。
之后让老李把府里的东西清点一下,梁风寻思着主意,注意到金絮在说完后走了神。
她微低头,左手放在刀鞘上,右手虚虚握着刀柄,发散失神的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手握刀柄的样子,好像一截铁器缠了几圈厚厚的蛛丝,很不协调,手背的力度看起来也不够。
她在想什么?莫非在想他刀下是否存在冤魂?那可禁不住她的审问。梁风夹了一筷子清煮鱼肉,嚼了嚼,道:“我不喜欢去腥的鱼肉。”
金絮原本低着的脑袋显得茫然地抬起,梁风筷尖指指鱼肉,她的目光看去。
他道:“不过我会吃完,不能浪费粮食,军营里几乎吃不到鱼肉。”
她更为茫然地在梁风和鱼碟之间看看,最后道:“我记住了。”
梁风看看她的样子,斟酌着说:“你刚才坐那听戏的样子......”
他起了话头又住口。
“什么?”
“我是说,你以后想听戏,可以找我陪你。”
“不用了。王爷忙事吧,我也不常听戏,有空才去听听。”
哦......梁风又道:“你好像很多话不愿意和我说。”他琢磨琢磨道:“就是心事那种。”
“既然是心事了,当然不会随便和别人说。”她没什么反应。
她一边想,掌心一边拍拍刀鞘,自念道:“下个月的药材是去街头的陈记买,还是跑远点,去南市的月楼买。”
“你在想这个。”药材啊......
“原本给馆里供药的药商,不小心令这季的藏红花淋了雨,发霉了,我只好另买一批藏红花。”
“买药材是做什么?”
“吃啊。”她抓抓刀柄,解释道:“做避子汤。”
避子汤,他好像知道,是喝了不会有小孩的。梁风试探道:“我听李婶说,避子汤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总比堕胎好。”
梁风偷偷瞧她,她是这么理所当然地说。
他有些踌躇,自己舀一碗汤,温柔馆里的汤煮得不错。他在碗里放一个瓷勺,把勺子拨到一边,端起碗准备喝。碗沿遮住嘴边,他问:“你有喝过么?”
“没有。”
他把碗放下了,拿勺子搅弄搅弄,温柔馆的汤是不错的。
“这把刀我拔不出来。”她道。在他面前,一手抓刀鞘,一手握刀柄,往两个方向扯,没扯开。
“为什么我会拔不出来?”
梁风直接起身,绕过桌案,“我这刀与寻常刀不同,刀柄比刀身重,为防止骑马时刀身颠倒,刀从鞘中滑出,便在鞘口做了收紧。”
就是个小机关。他蹲下,捏住鞘角微突的一点,另只手抓住刀柄尾部,轻轻将刀拔出一截。
她啊了一声。
她缓缓将刀接着拔出,认真观察每一寸纹理,大半截并不雪亮的刀身连烛光也抹不上颜色。她忽然凑近,梁风忙把刀向他这边拉,“当心危险,别凑这么近。”
她直回身子,道:“有股气味。”
“气味是肯定有的。这刀用了许多年了,血味早都洗不干净了。”梁风担心她托不住,两边帮她扶着。
“刀刃对着你了。”她说。
他点头,“刀是单刃的,像这样开鞘,刀刃当然向外,不会向着自己。”
“向外。”她若有所思,慢慢把刀调了个转。
“危险。”梁风又转回来。
金絮看看他,一点点推刀回鞘里,再一举,“还给你吧。”
“我还没有要回府呢。”
这么说着,梁风还是把刀拿过来,扣回腰上,放在她手里也是危险。
她又想到什么,问:“可是在战场上很紧急吧,这样拔刀不会麻烦吗?”
“不会。力气足够的话,直接拔也可以。”
梁风示范一次,唰地拔刀,刀柄和鞘口卡扣碰撞发出铿锵一声,刀整个地拔了出来。卡扣只是为了骑马时不会滑鞘,扣得并不死紧。
“原来是我力气小了。”她说。
“差不多。你其实力气挺大的。”
金絮听见这话也不动声色,十分端正地跪坐着。梁风坐下,继续喝没喝完的汤。
“王爷不着急回府的话,今晚就在温柔馆过夜吧。”
一勺汤喝下,差点卡了喉。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她道:“还是不留了吧,温柔馆的床榻恐怕王爷睡不惯。”
梁风眨了眨眼,脑子懵掉。金絮被他看两眼,移开了视线。
“你让我在这里过夜吗?”
她没有回答。梁风前倾靠近,不由得问:“我一直很想问你,我在你这里,是个什么人?”他手指隔空点点房门,“是个和外面那些人一样的客人吗?”
她露出一瞬的无措,很快坚定地摇头,“不一样。当然是不一样的。”她示意桌案,“我这么说,只是因为这顿饭钱已经和住一晚的房费相差无几了。温柔馆散席少,厢房多,一晚的房费没有很贵的。我只是想着,钱已经花出去这么多了,那不如直接住一晚,区别不会很大。”
是这样吗?这顿饭得多少钱啊。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她这番说辞不就是对外面那些男客也会有的说辞吗?
“我希望你和我说话,但我不喜欢你说这样的话。”他心里默默计较,最后道。
“嗯。”她立马应了,“我记住了。”
梁风也吃饱了,便结账。
一付款,才发现这顿饭居然花了大半贯钱。那条味道一般的鱼不便宜啊。他有点咋舌,印象里在嬉春院吃顿饭都没有这么贵,温柔馆的价钱翻了三四倍不止。
他分出心肯定,金絮建议他留下过夜,肯定只是为了让他多花点钱。她真是越来越会花心思赚钱了。
金絮没有送他,梁风走到门口时回头,看见金絮在二层的楼梯口呆滞地站着,好像有人操控着她的灵魂出壳,她正不受控制。
梁风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她注视着的丽姬正往一个男人身上贴。
刚高温完又开始下雨
后面这个情节有点难想
昨天没写,不然昨天就更了,为什么有的作者码字时速那么稳定的,不理解,还有的作者能日万呢(懵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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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红叶书》(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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