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办法?
盒子传来微微拉扯的力度。
离得近了,梁风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纹路,皮肤浮的粉、没抹匀的口脂、卡着几粒黑块的眉毛,离得远了真看不出来。
她微低头看着盒子,睫毛遮住眼中一切。梁风想她抬头,妆粉总不会涂进眼睛里。
仿佛意识有传递,金絮如他所愿地抬头,梁风在她眼中看见了反射的自己,而背后的双眼深不见底。
没等到回应,金絮看着他,艳红的嘴唇抖了抖,没开。
“嗯?”她问。
梁风道:“太监给你这东西时,是怎么和你说的?”
她又垂下眼,指尖叩叩地轻点盒面。
“留在我这吧,明日无论他们如何揭发你,你都必须说这对东西是假的。”
“你这说的我当然知道。”梁风问:“太监给你东西时是怎么和你说的?我担心你被利用了。”
梁风扯扯她的衣袖催促她快讲,掌心的力度松了,金絮自然地拿回盒子。
她揭开盖,看了一看,抬起头看他。梁风被看得莫名其妙。
她退后两步,抱着盒子犹豫道:“那太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串供。他们想揭发你后,能由我作证,证明这东西的确是你给我的。”
“串供?”
“对。”
梁风眨眨眼,眨了又眨,“给了你钱?”
“是。”
什么意思?梁风还是茫然的。
“你收了钱了?”
她继续点头。
金絮神情沉静,望着他,似乎是想看他反应。梁风甚至产生了一种在她眼神下被审视的感觉。
慢慢地,他察觉到,金絮这段短暂的沉默,是在给他反应的时间。
“不会啊。你虽然说你开销大,需要钱,但不至于这么缺钱。”梁风道,眼巴巴瞅着她。
“官员捐资会卖粮,我想趁这个时机囤些粮食,需要一笔钱。”她解释。
“所以你要我把这东西留给你。”
梁风指指她手上的盒子,金絮的脑袋顺着往下看,没再抬起来。
“我不明白。”梁风盯着她的头顶,“为什么?你是想要出卖我吗?”
她不说话。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告诉我?”
金絮动了一下,轻声道:“我没有答应。”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哦,你没有答应......”
“钱给少了。”
“......哦。”
梁风抚抚胸口,觉得委屈,“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做。”
金絮不理他,沉默低头,仔细看着盒中杯子。黄玉在烛光下显出很浓重的岩石色,玉内蕴含的天然纹理都看不清了,表面却流光溢彩,瞧着温暖,但玉是凉的。
“你刚才不应该有底气凶我。”梁风轻轻瞪她,注意到她手指微微发抖,他道:“你收了那太监的钱,要为他做事,然而你却把这件事告诉我了,你现在岂不是两头不讨好。”
紧抠着盒子的手指一松,她瞬间走神。
“我不怪你,也不和你生气,至少你能在我这里讨着好。”梁风问:“你需要多少钱?”
盒子啪地盖上,金絮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将盒子放回桌案。
“你误会了,我收的钱是那太监喝花酒的销费,不是收买我的钱。这盒子里的东西,是那太监说姑娘伺候得好,赏的。”
梁风呆了一呆,“你在逗我开心?”
金絮一顿,“我不是。我确实想趁这次机会囤粮,需要一笔钱。”
“你别说那么快,我反应不过来。”需要一笔钱和逗他开心,二者之间好像并不冲突。
“你就是逗我开心。你拒绝和宦官串通,他们弹劾我失败后说不定会找你麻烦,我肯定是要多留个暗卫在你身边的。”他顺势而为道:“实在没钱就不要囤粮了,买自己够吃的就好。如果温柔馆没粮食吃了,我那里还有。”
金絮皱眉,走开几步离他远些,“多个暗卫就不必了。我囤粮也不是为了吃的。”
“那你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赚钱,她上次可是亏了的。
“为什么你肯定太监弹劾你一定会失败?”她不答,反问。
梁风不疑,想也没想道:“因为我那三个鉴宝师都是皇帝的人。每一件送来的宝物都由鉴宝师确定为真并定价,赝品根本不会收,是真是假也不由我说了算。”
金絮定定看了他半晌,缓缓道:“原来是这样。我和太监串通也会失败。”
见她明白了,梁风再多提醒:“不仅会失败,而且这件事把你牵扯进去,万一处罚你了怎么办?你离那几个混入温柔馆的太监和文官远一点,不要有过多交涉。”
金絮听了没什么反应,眼神漠然地扯扯嘴角,有几分嘲笑的意思。
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梁风还想多叮嘱,金絮问道:“太监存着陷害你的心思,皇帝知道了会治罪太监吗?”
梁风一想,摇头,“恐怕不会。皇帝提拔宦官,是因为想从外朝夺权,一点小错,估计闭个眼就翻过去了。”
“皇帝提拔太监?”她抓住重点,“文官那些人会不喜宦官吧。”
“对啊,你怎么知道?他们两边斗得厉害着呢。”
“他们互斗,你站哪一边?”
“我?我两边都不站。”梁风道:“好了,你不要打听这些了。”
“你站皇帝。”
梁风一愣。金絮走到屋外,望望天色,望望前馆。街巷人声传不过来,静谧渐显,前馆的烛火熄了一角。
“很晚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囤粮。”
怕她言下之意是赶人,梁风跟过去,金絮浓厚的脸在檐下暗影中熠熠生辉。
“不是我要囤粮,而是每年粮价的浮动太大了。”金絮道:“官员每年都会合伙操控粮价。”
她似乎一声默叹,“交税前,他们集体外售粮食,压低粮价,我们只能卖出更多的粮食才有足够的税钱上缴。等交完税后,那些当官的再大量买入放出的粮食,转而哄抬粮价。先前几乎卖光粮食的百姓,尤其是农民,就要以高价买入原本是他们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有这样的事......”梁风惭愧,他不了解市面上的粮价,府里买粮的事情全是由老李负责,“我都不知道,你之前说温柔馆开销大,原来是包括了税钱的。”
“有这次文官捐资的事情影响,京畿的粮价也会有很大变动。那些当官的和多数富商最爱囤积居奇,还有皇帝,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却毫不作为。”她抬头盯他,“真是又恶心又遭人恨,对不对?”
梁风与她对视,在她眼中的质问下,默默点头。
“所以你想平衡。”他拉拉她的衣袖,“可是你会亏钱的。”
“亏一次又不是会一直亏。”她用力甩手,抽回袖子,“我只是需要一笔钱。”
梁风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尖发愣。
“上回是亏在路途运送的车马费,这次只在京畿地区,我会亏?”
“你不会亏。”梁风道:“我向皇帝请旨降低赋税。”
“降低赋税就是好法子吗?”金絮深深地皱眉,“税收降低了,你拿什么去打匈奴?你打匈奴制的武器军备的钱从哪里来?官府的钱少了,战后损毁的城镇如何重建?太南至今就连城墙都没修好。”
眉毛将她脸上的粉拱起来。梁风眼见着她的粉都快裂出皱纹了,便想赶紧把她的眉毛抚平。他的手刚伸过去,还没挨着,金絮立即缩脖偏头躲开,“不许弄坏我的妆!”
金絮一手挡脸,一手快速地拍掉他的手,偏头时眉毛更用力地挤着,挤碎了妆粉,眼睛里的厌恶一闪而过却比妆粉还厚。梁风因她的厌恶愣住了,没来得及躲,手背挨了她重重一拍。
啪的一声极为响亮,力度不比刚才砸过来的盒子轻。
她缩躲的动作一顿,脸慢慢藏进两个掌心里。
梁风看着自己挨打的手,有些茫然无措。
金絮在掌心里深深吸一气,缓缓放下手,看向他,轻声道:“这次文官捐资,是皇帝想以先做表率的方式,逼老百姓自己交钱。捐资之后,税收说不定还会提高呢。你请旨也没用。”
“哦。”梁风把双手背到身后去,小声道:“你不喜别人触碰你吗?”
想必是不喜欢的。
“我不喜欢。”她果然摇头。
“我冒犯了。”他歉意地说,右手悄悄握住被打的左手,“你需要钱,我借给你,我们一起平衡粮价好不好?”
金絮抬眼看他。
她也将双手拢在一起,放肚子前面揣着。
她还未回答,屋顶响起一道哨音。金絮听见了,侧目看去。梁风知道那是暗卫提醒他的号声。
梁风同她道:“刚才出现在屋顶的黑衣人应当是路过,没有危险,你放心吧。”
她垂下头,“哦......”
“还有,我不站皇帝,我站我身边的人。”梁风再道。
她一怔,手指紧了紧。
“好不好啊?”梁风催促。
她迟疑着没有说话。
“你说好,我就把暗卫收回来。”梁风谈条件,而且不计较她打了他两次的事情。
她走了神,最后恍惚道:“好。”
她接着补充:“明处被盯着,总比暗处被盯着要好。”
梁风默默然。
老娘非要把这个劫给渡了
金絮复杂一点,梁风好很多,但为什么他动心的那个瞬间的感觉一直没给到我
到底要怎样,抖M吗难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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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红叶书》(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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