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回到家时,丽姬不胜唏嘘地看着她。
“你看看,我还纳闷你为啥一直待在太南不走,昨天还跟我生气呢,今天就一早说是出去买早饭,结果到傍晚才回来,哼哼。”
金絮不想搭理,径直回房,丽姬自语道:“你跟他走也好,没人管我了。”
柔竹一旁搭腔:“丽姬姐,你打算去哪儿玩啊?带上我呗,我也想出去看看。”
“你?你不管你阿礼哥哥了?”
柔竹小脸一红,“丽姬姐!”
金絮站定,不转身,故作高深地说给丽姬听:“我自有我的思量。”
说罢回屋,取下书架上的纸稿,在书桌前翻看分类。直到柔竹唤她吃饭。
饭后洗完澡继续看,不知不觉,晨光代替烛火,她一抬头发现天竟亮了。
简单洗漱一番准备睡觉,忽听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推门出去,只见丽姬收拾好一身行囊正要离去,她赶忙叫住:“你去哪儿?”
丽姬回头看着她,微微皱眉道:“你这是醒得早还是一夜没睡?”
金絮迷迷瞪瞪揉揉脸,丽姬道:“我本来就是怕你想不开才决定在太南陪你住一段时间的,你现在不需要我陪了,那我肯定也没必要再打扰柔竹那两口子啊。”
金絮想了一想也是,道:“你是打算去找那个什么武林盟主么?”
“武林盟主没意思,武林大会才有意思。”丽姬潇洒一摆手,“走了。”
金絮门口相送,注视着丽姬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恍惚间将眼前这一幕与那天送雪姬出门时的景象重叠,但不同的是,这次她知道丽姬会回来,也知道去的是哪里。
金絮打个哈欠,回屋睡觉,她感觉自己睡得并不沉,梦中浮浮沉沉间柔竹似乎来喊过她,她翻个身没理。如果不是被饿醒还能继续睡,醒来时发现已睡了四个时辰。
柔竹敲门进来,“阿絮姐,你可算醒了,客人在堂屋等你一个时辰了。”
“谁?”金絮几口温水下肚,柔竹道:“不知道,戴着个面具,只说是认识你,我就让他在堂屋稍候了。”
“哦,我知道了。”
金絮洗漱一番去到堂屋,果见洪叶生端坐在椅子上,手边一盏粗茶没动过,神色自若。她下意识赶忙上前招待,歉道:“洪公子久等了,招待不周,不知公子来找我有何事?”
他转眼打量她,皱起眉头,“你昨夜什么时辰睡的?”
金絮见他有些不满,讪讪一笑,“不早。”
洪叶生语气无奈,“走吧,我带你用饭去。”
“你带我?”
他牵住她手腕,“用饭后,你我一同去选匹马。”
柔竹留下看家,金絮一路打着哈欠被他带到吉祥酒楼,雅间甫一落座便立即有小二将已准备好的菜式端上,林林总总摆了满桌。
“下次不用准备这么多。”金絮边说边抓起筷子开吃,洪叶生斯斯文文地喝一碗鱼粥。
饱足后,洪叶生带她去到他的府外马厩,让她挑选一匹马,说是旅途路上用来驮行李。
他的马与太南本地马相距甚大,毛色、体格都更优质些。金絮对马匹懂得不多,便先让他选出耐力强、品相不扎眼的几匹,再由她挑个顺眼的。
最终确定为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名为木果。
木果的背部比她下巴还高,膘光皮滑,略肥。金絮想想自己已多年不曾骑过马,此时听着木果踢踏四蹄的啪嗒声,心中不免燃起期待,想赶快骑上它去平原尽情奔跑。
她一时按捺不住兴奋,向洪叶生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着急了?”洪叶生看着她笑道:“但还要等一日,尚需准备些物事。”
“准备什么?”
“在野外露宿之物。”
“噢。”金絮眨眨眼,抚摸木果的鬃毛,过一会儿又转头问他:“准备什么?”
他微笑道:“你不用操心,我来准备,你现在只需想想我们是备一匹马还是两匹?”
金絮原本是打算步行去支郁山,沿途可欣赏人情风物、山光水色,但毕竟太远,距离笑长生的忌日也只剩一个月了,骑马会更快些,路上走累了还能坐马上休息,她便道:“两匹吧。”
洪叶生便去牵了他的坐骑,一匹黑马。饶是不甚懂马的金絮都能一眼看出这马的不同寻常,品相十分优越,在马群里脱颖而出。
不同于木果,这匹黑马太过高大,背部跟洪叶生差不多高,马腿比她的大腿还粗,鬃毛像瀑布一样,整匹马看上去气势凌人,压迫十足。
金絮绕马走几圈,意外发觉它乖得很,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它叫什么?”
“荆风。”
金絮心中默念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便问:“哪个惊?哪个疯?”
洪叶生笑出了声,“荆轲的荆,凉风的风。”
金絮闻言冷下脸,扭头不看他,“不好笑。”
“它的确叫荆风,它长大了。”洪叶生仍旧笑,抬手抚它的鬃毛。
金絮微愣,再看荆风,登时认出是几年前见过的那匹小黑马,不免惊叹:“是它?”
“是。”
金絮笑了笑,荆风漆黑的眼珠仿佛也认得她似的,表现出极为乖顺的样子。
洪叶生道:“走吧,今天想去哪里玩儿?”
“又要带我去玩。”
“不喜欢吗?”
“明明是你自己想玩,却非要拉上我陪你。”
“那就当作是陪我吧。”他看着她眼睛道:“你来太南这两个月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
“你还说你没跟踪我。”
他一笑,“确实没有。”
“哼。”
......
洪叶生赶在街鼓响起前送她回到家,金絮一回去就见柔竹站在廊下叉着腰怒气冲冲。
“阿絮姐,你不要学丽姬姐那样出远门连个招呼都不打。”
“嗯,我不学。”金絮笑应:“明天我就出门,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你和徐礼在家好好的,如果大厢她们有信寄来的话,记得及时回。”
柔竹还没反应过来,金絮递去一袋荷包,“一点银子,给你们用的。”
“你去哪里?”
“看山看水看日月,想去哪里去哪里。”
“你们出门总不带上我。”柔竹略略不满。
“让你阿礼哥哥带你去。”
柔竹轻哼,“他最近都快忙死了。”
金絮回房,拿出《山河志》和洪叶生给她的地图,将《山河志》中她一直想去的地方在地图上大致笔划出来,虽然这趟旅途有个洪叶生跟着,但心中仍对游山玩水的日子终于来临而暗喜。
不同于刚卸下温柔馆时的轻松与脱力,她此刻才对往后的日子感到真正的欢快与期待。
翌日一早,金絮打开大门,街边洪叶生牵着两匹马望着她微笑。金絮走近看他究竟准备了何物。
除了干粮和水,两匹马挂了两卷薄毯,一把长刀,一把匕首,两身厚衣物,两双鞋,几卷纸笔,几支火折子,一卷细绳,一口小石锅,两副碗筷,几瓶跌打药膏,若干信号弹,还有一只鼓鼓的布袋里她不知道装着什么。所有随行之物都用油浸过的皮袋裹了一层,可防水,不算多,挂在马尾,马背仍能骑人。
“准备这些就够了么?”金絮诧异地发现他竟还备了一包月事带。
“不清楚,我只想到要备这些,有缺漏的要到下一个县城再置换。”洪叶生道:“你来看这个。”
他指着右侧马镫旁的一个突出的挂钩,“遇到危险时,将这处挂钩往下按,就能一次卸下所有物事。”他说着,将挂钩下按,环绕马鞍的绳子一松,马尾所有东西全掉在地上。
金絮问道:“这是逃命用的?”
“差不多,以防万一。”
“好,知道了。”
“那便走吧。”
她笑道:“出发!”
洪叶生已备好文凭路引,两人即刻上路,向西北方支郁山而去。
太南郡城门外,几家驿站人流往来热闹,各地运来的特产货物争奇斗艳,金絮边走边看,脑中又下意识形成太南与其他各郡县连成的商人流动路线。
入秋天凉,太阳偶避云后,风清草爽,金絮觉得气候正舒适,洪叶生也是一副惬意的样子。
不知不觉,两人彻底离开太南地界。他们沿官道走,但也不忌小路,只管往金絮想体验的地方去。
城外不远进入一片竹林。之前进城时她就想瞧瞧这竹林中是番什么景象,此刻一看,方觉清幽雅静,真是个隐居避世的好地方。每日听风穿打竹林,也有几分写意在里面。
她在前头走,洪叶生牵两马在后面跟着。他不时跳起来,摘一片竹叶,试着吹了吹,吹不响的便扔掉换一片,吹响的也并不好听。金絮学着他的模样,试着吹了吹,吹不响便弃了。
渐渐走出竹林,跟着是一座大山。
洪叶生目测道:“近午了,这山今日应是翻不过去了,待会在山上要找一找有没有过夜的山洞。”
金絮应一声,欢快地开始爬山,洪叶生仍旧悠哉悠哉跟在后面。
山路并不陡峭,有很明显的行人经常经过的痕迹,树叶浓密,不热不晒,金絮一面分辨这些树木的名称一面拾些花花草草,又在看得顺眼的地方将摘下的花草摆放过去。
日头斜偏后,步子开始变慢,金絮也摘不动花花草草了,眼看着洪叶生逐渐越过她走到她的前面去,并且离她越来越远。
金絮站定不动了,洪叶生适时停下,回身看她,道:“累了?”
金絮没说话,洪叶生笑道:“那休息会儿吧。”
他将马拴在树下,金絮倚树席地而坐,没忍住揉揉脚踝,她觉得有点沮丧,“我还以为我不娇气的。”
洪叶生拿来水囊和干粮,与她并肩,“这怎么能说是娇气,每人体力都是有限的。”
“可是才走了一小短路啊。”金絮一指他们走来的山路,“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可能今年都到不了。”
“无妨,不过是慢一点,迟便迟了。”
金絮却觉得不行,填饱肚子后昂扬士气,“过夜的地方还没找到呢,先找山洞。”
山阴面的山石底下终于找到矮洞,地面尚有一处不知哪个商队燃过篝火的焦黑痕迹。洪叶生拾柴点火,金絮拣些干草铺毯做床,他捕来一条鱼,金絮架锅煮鱼汤。
洪叶生取下那只布袋,金絮打开一瞧,里面原来是烹饪食物用的香料。
“你还准备了这个。”
金絮厨艺很一般,粗糙地煮出一锅鱼汤,残留了点腥味没去掉。
饭后,金絮在河边简单洗漱,更换里衣亵裤,洪叶生趁天还没黑透再拾些柴火,也是避嫌,好让她将事先准备的极薄的衣裤可以迅速烘干。
她拿出纸稿,就着火光写写画画,洪叶生将回来之际草草几笔结束。收起纸稿,她道一声晚安,翻身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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