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许圣哲一边马不停蹄地用手机搜索菜谱,一边手忙脚乱地处理杜元敬最爱吃的鸡和鱼,杜元敬则站在一旁,平静地监工——莫非他以前也是这样监督宫里的御厨?
忙活了好半天,鱼已上了蒸锅,鸡也在锅里有条不紊地炖着,汤汁咕噜作响,冒出阵阵香气。
许圣哲炒着锅里的新鲜绿蔬,闻着肉的香味,饿得几乎要前胸贴后背,心想要是每顿饭都这样不得饿死,不如一大清早就去菜市场抓一只最新鲜的鸡,上班之前就炖上。
等天色彻底黑下来,两菜一汤才算是上了桌。
这是他们在一块正儿八经吃的第一顿饭。
“你于此世间,掌起居、理膳食、通万物,可谓一人之身,独当朕之整个‘内侍府’。今日之事,你之功甚大,办事得力,朕心甚慰。”
杜元敬说完便率先动筷子,把肉质最鲜嫩的鸡腿和鸡翅夹了下来,放进许圣哲碗里。
“你奔波操劳,理应进补。如仍有‘肉疼’之症状,则应尽快就医,不得延误。”
他自己则夹起一块鸡胸肉,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从小到大,从老师到老板都没这么夸过许圣哲,他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碗里的大鸡腿,许圣哲想,这鸡胸肉高蛋白低脂肪,杜元敬作为一个古代人,饮食观念居然这么超前,知道增肌和减脂要分开吃?
难怪他身材这么好!
许圣哲狐疑又感动地看了一眼杜元敬,顺便喝了一口鸡汤——鲜得舌头都要掉下来了,这汤是自己能做出来的吗?放到五星级酒店得多少钱一碗?
美食的威力将弯弯绕绕的内心戏扫得荡然无存。下一秒许圣哲便忍不住狼吞虎咽起来。
“火候尚可。然下次,姜多放一片。”杜元敬微微颔首,表示满意。
晚上杜元敬进去洗澡时,许圣哲在客厅整理家务——不小心又把购物袋的两盒避孕套翻了出来。还没等他收好,杜元敬便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他手上拿的那两盒东西。
浴室中的蒸汽被带了出来,整个客厅弥漫着氤氲的香气。
“洗完澡了?那睡吧!”
许圣哲当机立断,刚要去关灯,杜元敬便一伸手,把那两盒东西直接掳了过去。
“……您不用看上面的字,您用不着!”许圣哲扑过去,但杜元敬看着他慌乱的神色,更觉得事有蹊跷,便凭借微弱的身高优势抬高手,硬是让许圣哲够不到。
“事无不可对人言,此物既公开售之,必有功用。”杜元敬坐在沙发上,就着那盏落地灯,细细研究起来。
“‘避孕’……朕略通此意。”杜元敬看着这小小的包装盒,若有所思。
“然龙嗣之绵延,乃天命所归,祖宗之法,万民之望,关乎国本,岂可‘避’之?”
“咳。”许圣哲坐在地毯上,打开了电视,开始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最终停在了深夜重播的《康熙王朝》上。
“我们这是现代社会,一夫一妻制,没有三妻四妾,更没有后宫三千。”
“一夫一妻?”杜元敬重复着这四个字,此制与《周礼》似乎相悖。
“嗯,”许圣哲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点了点头,“人人平等,爱情专一,一个人只能跟一个人在一起,这叫忠贞。”
许圣哲跟杜元敬阐述着老派的爱情观,他总不可能说今天他刚刷到一条短视频,里面的人接受采访时说“哪怕上床也不意味着在一起”。
“依你所言,此‘一夫一妻制’仅限男女?”
“若为男子与男子……亦需‘忠贞’否?”
杜元敬旺盛的好奇心弄得许圣哲猝不及防。他无所适从,拿起一抱枕放在胸前,说,“当……当然也要,这是为了安全……和健康!”
杜元敬一副朕已知晓的表情,转而用批阅奏折的神色看着包装盒上的字:一盒,叫轻薄无间;另一盒,叫粒粒浓情。
他眉头一皱,当即用他毕生积累的学识理解这八个字的含义。
“轻薄无间……嗯,此乃暗喻君臣之间不可有隔阂,当坦诚相待。”杜元敬点点头。
“那这粒粒浓情……‘粒粒’为何物?莫非是劝课农桑,借五谷丰登,喻人丁兴旺?”
杜元敬思索之中,拆开了避孕套的包装盒,拿出了里面的内容物,眼看就要把更小的包装袋拆开,一探究竟。
“……您慢慢研究吧,我睡了。”
此情此景让许圣哲面红耳热。他赶紧关掉电视,进房间上床盖上被子。
他闭上眼睛,心想言多必失,不管杜元敬再说什么,他都绝对不搭话,以免再生事端。
但随即,他便听到杜元敬走到床边的动静。
杜元敬一边给他掖好被角,一边说,“此物甚好,朕先代为保管了。”
——“以便他日不时之需。”
许圣哲心里一惊,保持着一动不动的睡姿,但早已脸红耳热。
第二天许圣哲早起半小时,专门偷溜到楼下的早餐店买了现煮的鱼肉粥,装到家里的陶瓷碗里,再切了一小把葱花洒上——倒也有模有样。
杜元敬醒来时许圣哲已不在家,只有桌子上的一碗鱼肉粥还冒着热气。
吃完了早餐,杜元敬看着空荡荡的家,竟有些百无聊赖。
他下了楼,路过一小卖部时,早上送货的卡车刚好停在门口,司机正把沉甸甸的矿泉水一箱一箱的往下搬。
老板姓白,是个七八十岁,精神矍铄的老头,看到杜元敬刚好路过,便说,“小伙子,搭把手?”
门头的招牌写着,福星超市,食品,烟酒,代收快递。
来到了现代,杜元敬无法像以前那样操练兵器,遇上了一位寻求帮忙的老人,举手之劳,他自然不会拒绝。
只见他走了过去,一次居然能将三四箱矿泉水轻松搬起,一转眼的功夫,沉甸甸的箱子便被整整齐齐的叠在了墙角。
“嘿,好力气!”白老头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对杜元敬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会下棋吗?陪我下两盘?”白大爷招呼道。
棋盘就摆在小卖部前面的树底下,杜元敬执子的风格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白老头连连惊叹,“好棋!你这路子,有股不寻常的杀伐之气。”
他看着面前气势不凡的小伙子,笑着问,“没在这里见过你,外地来的?”
说罢,便像是完全不求答案一般,给他递上一瓶矿泉水,说,“既来之,则安之嘛。”
杜元敬陪着白老头下了几小时的棋,最后送了一套书法文具套装送给杜元敬,全当“辛苦费”了。
既来之,则安之。杜元敬把宣纸摊开,第一张写的便是这六个字。
老者之语,似有玄机。但从字面理解,倒也不无道理。他现在身处异世,江山社稷对他来说是鞭长莫及,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望着面前的棋局,杜元敬的沉思更深了。
许圣哲下班回家,发现杜元敬居然在家中的书桌练字——手边的书法早已叠了稍厚的一叠。
“回来了?”杜元敬手中的毛笔未曾停下,头也不抬,“今日可还顺遂?”
“……上班嘛,不就那样。”许圣哲习惯性地打开电视当做背景音,放下了背包,便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准备做菜。
“你中午吃了什么?我今天又在手机上学了两个新菜。”他语气轻快地开始做菜,脑子里却忍不住回想起不停增加的工作,拖欠的工资,老板的责骂,即将到期的房租和账单。
突然手指一阵锐痛,许圣哲下意识丢下菜刀,发出嘶的一声。
还未等许圣哲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腕便被走过来的杜元敬牢牢握住。他拿着纸巾,抓住了许圣哲出血的手指,渗出的血一下就把纸巾染红了。
“心神不宁,乃操刀之大忌。”
他的语气像是责怪,但止血的动作很轻,紧蹙的眉头已流露出不自知的关切。
许圣哲不敢跟他对视,只是轻咳了一下,说,“药箱在电视柜下面。”
“引路。”
杜元敬第一次用棉签碘酒之类的东西,倒也有模有样。
他不让许圣哲乱动,如临大敌地处理着伤口,像是生怕弄痛了他。
“……您贵为天子,养尊处优,还会这个呢。”许圣哲被杜元敬照顾着,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谁收留了谁。
“当年征战,眼见军医疗伤,便记下了。”杜元敬眼也不抬。
“所幸伤口不深。伤口虽小,然处理不当,亦会酿成大患。”
“妥了。”他给许圣哲贴上创可贴。
杜元敬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说,“你安心歇息,今日晚膳由朕料理。”
许圣哲一听,立刻推辞道,“不了吧,还是我来——”
“静候即可,休得多言。”
说话间,杜元敬便拿起了许圣哲平时的星之卡比围裙给自己穿上。
许圣哲不好意思在沙发上干坐着,便像杜元敬昨日在厨房“监工”一样,站在杜元敬身边。
他看着杜元敬在灶前忙碌的样子,忍不住由衷地说,“您要是生在现代,一定是个……”
说到这,许圣哲就不说了。
“是个什么?”
“没事。”
过了三四十分钟,杜元敬从厨房端出来两碗用昨天剩余的食材做的鸡汤菌菇面,鲜香扑鼻。
“趁热食之。”杜元敬把筷子递给许圣哲,就像tvb电视剧里演的“你饿不饿?我煮一碗面给你吃”一样。
许圣哲吃下一口汤面,食物便温暖了疲惫的身心。他的眼睛热汤被熏得发热,最后咬着牙说,“您如果真的是皇帝……我怕是也要被载入史册了。”
“毕竟,我是第一个吃上皇帝亲手做的饭的人。”
“可惜,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也没啥大本事,不配被写进史书里。”
他吸着鼻子,一抹眼睛,不知是感动还是心酸的眼泪便全流进了面里,被他尽数吞了下去。
“食不言。”杜元敬拿起一张纸巾递给许圣哲,用了然于心的眼神深深看他。
“哦。”
晚上杜元敬睡下后,许圣哲心里有事,迟迟没睡着,想起每天上班路过公园时,都有老头在地上用蘸水的毛笔写字,还有人在路边摆摊卖自己的字画,标价三五十一幅,便偷偷摸摸来到客厅,用手机拍下杜元敬的两幅书法字,挂上了二手闲置网。
挂多少钱好呢?五十?
许圣哲转念一想,毕竟杜元敬贵为皇帝,加点吧!
于是把标价改为八十。
第二天刚上班,便很快有人发来信息,问,标价是实价吗?
许圣哲一阵心虚,不知是高是低,交流之中又把标价改为五十。
“对了,请问你这字哪学的?这字体都已经失传了,也就小众圈子的人知道。”
许圣哲愣了愣,回复,“这个……是我远房亲戚写的。”
对方过一阵发来了三个大拇指的表情。
“你这亲戚真是高人!敢问师从何处?或者本来就是老师?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改价吧!”
许圣哲懵了。改什么价?
“一张一千六,两张三千二。你这远房亲戚是爱好者,能出这个价已经不错了,总不可能是真正的古代人吧?”
下班时,许圣哲偷偷摸摸去寄了个顺丰快递。对方很有诚意,第二天下午收到货,立刻就确认收货了。
许圣哲就这样看着账户的余额愣了好半天。
突然,手机响了。接起来是辖区派出所。
“你亲戚在我们这儿呢,你过来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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