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神台上原本有瑕疵的神像，在他们这一行人抬着头颅进入时候，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

外来的两个年轻世家公子，可以听到耳边那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余光瞧见有人虽震惊，却也没有下意识揉眼睛，想来是比他们适应了神迹出现。

只见，原本应当是由木匠们安好神像的头动了。

头颅细腻入微如同真人，没有五官的头飘了出来。

点燃起来的蜡烛青烟，从神像又落在头颅上。

仿佛听到了卡嚓一声，平地惊雷起。

呼呼呼——

山林之中无端起了一股风。

很快，那头颅落在神像之上，细密缝合，宛若一体。

这一尊神像陡然之间，散发出来一束皎洁像月光的光芒，衬托得这座道观仿佛身处天宫之中，神像威严肃肃，不似寻常神像。

温风震惊看着，“封应，你瞧见了吗。”

旁边年轻人也同样怔怔神色。

他没有回答，却像是什么都说了。

甚至他们还下意识看向道观天花板，有没有傀儡戏那样的线吊着头，才变成方才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们头顶那里什么都没有，而这尊神像在发光。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江湖骗子的手段了。

或许说，这种江湖骗子的手段之高明，已经近乎于神，才让他们看不出来。

可这种有可能吗。

四个县，难道就没有聪明人看出来骗局。

温风现在已经有点相信，这里没准当真有神迹。

但现在温风，还有封应两人，却没有想到，眼下发生的这一幕只不过是开始。

一大片如同月光一样的光芒陡然越来越高，瞬间从道观冲出，直入云霄。

天那么高，那么辽阔。

可此时，这一道皓月当空，却宛若照亮天穹，光芒之盛，如煌煌天威临世。

看到这道皓月光影的人，不由地生出一股肃然之感。

“……痴儿……痴儿。”

仿佛是脑海里出现，又仿佛是很久之前听过的声音。

不辨性别，不分高低，这一道痴儿之音，落在众人眼里，面目上不由自主露出来一股茫然，似乎自己成为了这道声音里的痴儿那般，心神下意识地随着这道声音沉浸在其中。

林安重新睁开眼，四顾茫然，他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他连忙看起周围，这里是道观，是先前的道观，外头乌云密布，轰隆雷雨声打在人心头，心慌意乱。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来了。”

他面色一白，看到这里熟悉的一幕，下意识想到了一切的开始，他和贺无照两人原本是领下那个任务来到大青山里头，可没有想到——

神秘道观，雨夜鬼影，无头神像……

忽然他看向自己旁边，竟然在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一瞬间多出来不少人影。

原先寂静如死林的道观之内，陡然之间因为这些声音变得嘈杂起来，也同样热闹起来。

林安心头警惕起来。

外头。

在那道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出现之后。

天星子目光如雷电，穿透道观白光，想要看到那一层神像皮囊之下的蠢蠢欲动东西。

但也在此时。

“痴儿……痴儿……”

一声比一声还要奇诡。

天星子脚步一动，寸步之间便已经来到了道观外头，他看着这座道观，里头那些人还是保持着面部微笑，

他皱了皱眉，随后双指掐诀，白光闪过，这些人便全部惊醒过来。

哗啦。

像是水面动荡起来，这些人已经有人看到了天星子。

“仙人！！”

哗啦啦一大片，所有人都目露尊敬看向天星子。

他们仿佛都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

天星子念头一动，身影已经从道观外头进入到道观里头。

那张供神台上的神像，仍然是持着佩剑，肃然强大的模样。

“仙人，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好像听到了一道声音。”

“是啊，太奇怪了，我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说话。”

有人心存疑惑。

痴儿。

痴儿。

反复念叨的这个词，一般人都记不下来，只是隐约在刚才好像听到了自己耳边有人在说话。

再认真一听，又什么都记不得了。

林安，贺无照两人茫然一瞬，感受到外面鲜活气息之后，发现他们又重新从那种先前回到雨夜道观，遇到鬼影的幻觉当中走出来了。

不自觉中，他们旁边居然是那两个外地来的公子哥。

只不过这两人也同样是和他们一样的神情。

天星子听闻，目光波光不动，但下一刻，他声音响起来：“并无大事，尔等记住，平日里积善行德，善行方才有善果。”

好似是说了，又好似是没说。

这些诡音来自人心，来自欲念可谁人能毫无欲念，因而这里的声音能够被所有人听到也不出奇。

善行善果，正气在身，总归有些用处。

但这些天星子并没有细说。

小和尚：“老神仙前辈，我们也能成仙成佛吗。”

胖和尚一时不察，没有管住自己小徒弟的嘴巴。

“徒儿，你做什么，快点和神仙大人道歉。”

成仙，这种大话岂能说给凡人听。

就算是先前胖和尚没有知道成仙成佛怎么回事，却也知道，这种东西怎么能说出来呢。

方才天星子说了善行善果，这这这。

难道说，他们佛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言不虚，他们佛家所做的修炼真佛，都化作了经书上一的一句箴言。

天星子看了一眼小和尚，眼神里有一丝深意闪过，“自然可以，只是我也并未成仙，你们想成仙，难，难，难。”

他想到了自己，修道之初，为求长生，遍寻仙缘不可得，或许是命不该绝，或许是时来运转。

其中过程如何艰辛，不必说。

只是最后终究是叩门入仙关，终究得偿所愿，只是这一愿只不过是起点之始。

他心念一动，气息变幻。

天星子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和这片天地都格格不入，更别说想要和对方聊天，攀交道。

但眼下，对方身上高和飘渺气息减弱，最终变成了自然无比，仿佛那一种隔阂瞬间消失一般。

他们心头的畏惧不由得减轻许多。

只是还是不敢太多唠叨。

“先前你们说的事，我都已经知晓，先下山去吧，我会在此处隐修。”

“那道声音你们不必在乎，至于求取成仙做佛之路，我先前言我微末修为并非作假，你们要是有心，自可从先人之中得到遗泽。”

话说到这里。

天星子已经觉得自己透露出来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他只是大道之下蜉蝣，怎敢说有成仙之法，得道之术。

惭愧惭愧，委实惭愧。

就算他们敢说，天星子心思依然没有半分波动。

他只是觉得一丝怜悯，一丝沉默。

天地之中到底发生了何种变化。

以至于如今灵机丝毫不显。

若非他感觉到那几所观宇之内，隐藏着藏着极深的一缕气机。

只怕，也会以为这里真正是灵机断绝。

昔日修行繁华种种，到头来落得眼下一场空。

作为其中之人，天星子心里不是滋味。

至于其他的，天星子没有多说，这些人心思杂也慧，回去之后自该会明白如何做。

天星子这一番话，可是让众人心思瞬间浮动起来。

神仙的意思是说，我们本来也是身处宝山之中？

还是说——

我们也有仙人传下来的东西？

这种种念头一下子让出家人，修道士霎时间，没有了平日里的心静如水。

只感觉到，难怪他们祖师会选择在大青山立下香火道场，而不是寻找其他那些名山大川。

现在他们不自觉挺起胸膛来，此处不凡。

我们祖师定然也是不凡之辈。

不然如何会和此等道观结缘，

又如何得到神仙一句，先人遗泽。

虽然天星子没有明说遗泽是哪里有，可看他们样子，恐怕都会觉得自家祖师是深藏不漏之人。

陡然之中，有人目光犹豫之中，很快变成了坚定。

“前辈，恳请仙人前辈收下我在此处做小厮，我可为前辈斟茶倒水，打扫庭院，前辈若有需要，我跑腿利索，也可为前辈带话。”

镖局里头有人胆大心思，听出来天星子话语意思之后，很快顺溜着跪下诚恳说道。

温风心头打鼓，经历过今天这种魔幻到他们生平第一次见到的事，很快他也意识到了。

这位忽然出现在这里的道人，定然就是先前那卖茶老翁说的天星子老神仙。

神仙，神仙。

他近乎目眩头晕，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惊喜冲荡着心魂，在这一刻，他似乎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也拜下来，同步的还有身旁的几人。

封应还有些犹豫，拜下来的是林安，贺无照两人。

他们没有多少见识，长成十八年纪，还没有完整地出过一次外地镖。

去往繁华锦绣外面城池瞧了一瞧。

可见识过世间最为不可思议，最为令人魂牵梦萦的力量。

那种高渺，那种举手投足之间风轻云淡的力量，那种从容不迫，已是天上人的力量，实在比金玉锦上烹更令他们向往。

温风更不必说。

他自幼生于团簇荣华富贵之中，出入自有人为其张罗，所闻所得早已超越世间大部分人。

封应犹豫了，他没有温风这种魄力，舍弃繁华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

他们这些人的表现都落在了天星子的眼里。

天星子只是语气平淡，并没有对他们这种抉择表现出来的心思多发一言，随手一指：“你们几人留下来。”

随后，也不见这名道人如何动作，只是大手一挥，其余人目光一震，只感觉到一股风往自己身上一笼，还没有感受到虚浮感，脚下已踩上平整踏实的土地，瞧见周围那些张大嘴巴看着他们飞下来的工匠们。

他们此时哪里不知道，他们现在已经重新回到了大青山山脚下。

“真乃神仙中人也。”

叹息声响起。

三山庙住持摇头：“我们先回去了，没准祖师留下来的已是真言所在，只是我等实在愚钝不堪，否则这些年来，为何沦落到此等地步。”

三山庙住持的话很快带给其他人信心。

是啊，他们最重要的是，现在回去之后好好保护起来藏书阁，这才是正经道理！

无名道观之中。

天星子看着这几个人，心思机灵的，心思沉稳的，心有疑惑的……

浅薄浮动起来的念头，在他面前几乎是无法阻拦。

天星子并无自得，修炼修道，他这一脉走的是修道路，又和一般修士不同，观天地而明己心，脑海里记忆缺乏，可身躯神魂传过来的的念头是做不得假。

“你们可问我三个问题，问题过后就该做你们应要做的事。”

温风只是瞧了一眼自己身边，封应并没有在这里。

想来，他回去之后，家族那边会知晓自己打算。

他心思很快就转动在了眼前道人说的问题上面。

三个问题，而这里有四个人。

那镖局最先开口的是一个，还有两个看起来也是镖局出身，只是看样子那两人是认识的。

四个人，三个问题。

温风心思碾转不停。

其他三人也并没有急忙忙就说出声。

很快，出声的还是那第一个恳求的镖局年轻人。

他目光尊敬，正欲下跪，“无须麻烦，正常行礼即可。”

天星子声音传来，一股清风托住。

年轻人神情愈发恭敬，两只眼睛却是越发明亮如星子，他问出来的问题，并不高深诘屈，平平淡淡，甚至可以说是无趣。

“大人，我想要知晓您的名讳？”

温风听到时，内心摇了摇头，那边两个人目前来看，关系很好，他们应当会统一一个问题，那自己也可占一个问题。

而这人所问，虽然没有惊天动地，却也没有占据他的问题资格，也能够知晓仙人名讳，是以温风神情平静，只是同样拱手静静聆听。

天星子开口道：“老夫天星子，乃极明苍水一脉。”

天星子，极明苍水。

四人记下来这个名号。

温风在四个人当中见识最广，出身青州府，平日里来往都是大家子弟，可即便如此，他也对极明苍水没有丝毫印象。

极明苍水。

他想到，也不知是何苍，何水，还是这名头不为凡人所知？

太少的讯息，温风脑海没有印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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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