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和挽了挽衣袍,抬头看向对面人的表情,明白他误会了,苦笑不得的解释:“是桂花酒,先以稻米装缸发酵为白酒,再加入桂花、蜂蜜等物酿制而成,此酒入口香甜醇厚,淡雅的桂花香交织在醇厚的酒香中,别有滋味。”
“原…原来是这个花酒。”酒楼东家尴尬一笑,随后眸光微亮,笑道:“我年轻时闯南走北,倒是听说过一些地方会将梅子之类的果子加入酒水中,这样酒水了就有了果香。但将花加入酒中酿造,我还从未听闻过,甚是新奇。”
顾和回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不知兄台你的方子价值几何?”酒楼东家饶有兴趣的问道。
问了价钱,那就说明对东西感兴趣了。
最终,顾和报出了一百两的价钱,酒楼东家毫无犹豫地购买了,倒是一旁站立着的王掌柜横肉微颤,一脸肉疼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用他的钱买的呢。
谈好之后,酒楼东家取出银票递给顾和,但顾和摆手并没有接,不好意思地道:“不知东家这里可有笔墨纸砚,方子在我脑子里,我现在就默写出来。”
王掌柜闻言,在一旁暗自撇嘴,心中不屑。卖方子的人却连方子都没带,明明就是一个骗子嘛,真不明白东家为什么相信这个穷鬼。
酒楼东家闻言,先愣了一下,随即发出畅快一笑,赞同道:“哈哈,秘方珍贵,记在脑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姓王名偕,你唤我王兄即可,不知兄弟你如何称呼?”
顾和:“我叫顾和。”他说了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原主的名字。
王偕点了点头,转头朝王掌柜道:“王和,去把笔墨纸砚取来,让顾兄弟书写秘方。”
“是。”无论王掌柜心中再怎么腹诽,此刻他也只能遵守东家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行动。
清水加入砚台中,浓墨缓缓化开。宣纸铺在桌子上,顾和活动了几下僵硬的手指,缓缓拿起毛笔,但一个不稳,几个墨点在宣纸上晕开。
一旁的王掌柜见到顾和这别扭的动作,几乎都要张口嗤驳面前这人是个骗子了,但他扭头却看到自家东家稳稳地站在骗子的身侧,眉目和善,完全没有发怒的样子,反而鼓励似的笑了笑。
无奈,他张开的口只得缓缓合上,向后退了几步。毕竟,东家都没什么呢,自己此刻跳出来说面前这人是骗子,岂不是打了东家的脸。
而处于目光中心的顾和不动如山,无视纸上的墨点,老神在在地下笔转动手腕,一个个墨色的字跃然纸上。
酒楼东家在看到那一个个字时,嘴角抽搐,控制不住地勾起了笑容。
一旁站得远一点的王掌柜看到东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又瞅见顾和写字时手腕翻转,仿佛有龙飞凤舞之态。他不由地陷入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看走眼了吗?
于是,他怀着好奇之心悄悄地靠近,用余光瞥向桌案上的宣纸。
猛地,一个个硕大的字涌入他的眼中,结构扭曲无力仿若刚刚学会写字还不能控制身体的孩童写出来的。
不过这字虽丑,但一笔一划却都是完整的,而且面前这写字之人书写时一气呵成,未曾停顿,应该是识字的,不过为何会写出如此丑陋的字呢?
当真是奇哉,怪哉!王偕的目光从宣纸转移到了正在写字之人的身上,眸中露出好奇的神色。
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矛盾感。仔细观察面前这中年男子,他身穿破布麻衣,面容身体虽像经受风吹雨晒的普通农人,但浑身上下、一举一动间却浑然天成地透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气度……
至于这人旁边的那女童,酒楼掌柜扫了一眼紧紧攥着顾和衣角的顾乐安,他摇了摇头,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是一普通乡野孩童。
不过,这两人的组合就越发显地怪异了,酒楼掌柜重新把目光凝聚在顾和身上,眸中深处暗藏审视。
没过多久,顾和提笔收尾,整张宣纸上写得满满当当。
他放下笔,向王偕的方向微弯腰,十分坦荡地指着宣纸道:“这就是桂花酒的酿造方法了,倘若王兄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可到我上河村来寻我。”
“好。”王偕视线移过去,扫了纸上满满的墨字一眼,并未细看,再次把一百两银票递给了顾和,这次顾和接过了。
银钱到手,天色渐晚,酒楼渐渐地来了客人,顾和牵着顾乐安拜别王偕离开了酒楼。
看着两道人影离开酒楼,没了外人,王掌柜终于开口说出了心中的怀疑:“东家啊,这人一身麻布破衣,看起来就像个骗子,您为何要相信他,他的那个破酿酒方子肯定是骗人的。”
王偕面色从容,没有理会王掌柜说的话,他伸出手收起桌上已干的宣纸,放入怀中后,才道:“你只看到他衣着破烂,却未察觉到那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气度。”
“有些人,是不能看表象的,当今圣师傅寒肃大人,少年落魄时亦当街乞讨过,一朝得贵人相助后鱼跃龙门…”
王掌柜听到这话,有心辩驳那可是圣师啊,刚刚那穷鬼怎么能和圣师相比呢。
但还不待他说出口,便听见面前的东家又道:“那人绝不是一般人,至于这方子是真是假,又如何呢?反正区区百两银子,吾不过是花钱买快乐罢了。”对于王掌柜乃至那些普通百姓来说,百两银子是一笔巨款,但对于这酒楼东家来说,也只不过是“区区”罢了,不值一提。
王掌柜动了动嘴,不敢打扰自己衣食父母的兴致,只能拍着马屁道:“不愧是东家,果然慧眼识珠。”
因为酿酒方子这个插曲,顾和从酒楼出来时已经有些晚了。
大街上。
“乐安,阿爹赚了好多好多钱哦。”顾和在大街上抱起顾乐安转了一圈,顾乐安感受到顾和的喜悦,也咯咯地笑了起来。
两人的举动吸引到街上其他人的目光,不过再瞥到顾和他们的衣着打扮后又匆匆挪开。至于这父亲口中说的赚了好多好多钱,顶多也就是十几文钱吧,思绪随意在行人脑海飘过,他们又各自思量着自己的生计。
“走,阿爹带你去买衣裳。”有钱了,他们就能适当地改善生活了。
要知道,两人现在穿着一身破了好多洞的烂麻衣,整个人又瘦骨嶙峋的,几乎能和县城里的乞丐一搏了。还记得今天上午路过一处乞丐乞讨的地方时,那乞丐看向顾和他们的目光充满警惕和敌意,估计这乞丐以为顾和和他是同行吧。
“好。”顾乐安笑得开心,这几日,她由沉默到活泼转变,重新变回来小孩子的神态,不知愁滋味。
顾和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匆匆地带着顾乐安去成衣铺子一人买了两身衣衫,给顾乐安挑了一身桃粉和一身鹅黄的裙装,然后再给自己买了两身深灰的衣衫,那店铺掌柜见买得多,还送了一根红头绳。
顾和让顾乐安穿上桃粉的新衣,枯黄的头发上系上红头绳。虽然依旧是那张营养不良的脸,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有了天壤之别。现在的顾乐安就像是一个略显瘦小的可爱姑娘,走在路上时不时都会有人瞅上一眼。
顾和自己并没有穿新衣,因为他等会儿还要去集市买其他的东西。
之后,顾和买了几个锁头,打算把屋子的门锁换下来,又转到西市买了三斤猪肉,然后去旁边的米市买了五斤米面粮食。掂量了一下手上的重量,感觉差不多了,之后顾和带着孩子又去买了两斤甜米糕就结束往城外走了。
等顾和提着东西从城门口出来时,村长的牛车正停在不远的地方,他一眼就看见了,不过却没有看到黄石。
“村长,我们回来了。”顾和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打招呼,汗水浸湿了额上的碎发,走了一路,即使是不太重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变得沉甸甸的。
村长热心地接过顾和的东西放在了牛车上,笑呵呵地说了句:“顾老大,你也买了肉啊。”
牛车上,之前村长用来装瓜果蔬菜的篓子已经空了,变成了三大条猪肉。
手上的重物不见,顾和擦了擦汗,轻快地道:“我和乐安身体不好,得买点肉补补。”
“的确得好好补补。”村长瞅了一眼顾和虚脱的身体,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意识到刚刚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迷惑地道,“乐安是谁啊?”
“乐安是我,村长爷爷。”一道稚嫩的童声从腿边传来,村长低头一看,才发现这里还站着个穿粉衣的小姑娘。
他大惊地弯下腰瞅了瞅面前的桃衣女孩,转头望向顾和:“这是谁家的孩子?”
面前的孩子一袭桃粉的衣裙,头上系着殷红的头绳,好看极了。如果不是面容和肤色看上去有些暗黄干瘦,几乎都要以为这是从天上下来的小仙童了。之前那个人牙子有一句话说对了,顾乐安的模样生得十分好,五官就像是挑着父母优点长的,一双大大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天生自带微笑的唇角……
顾和摊手:“村长,她是我女儿啊。”
“你女儿不是叫大丫吗?而且她不长这样啊……”说着说着,村长的声音就小了下来,他蹲下身子眨着眼睛仔细地分辨面前这女孩的面容,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欸,好像还真是大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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