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结束以后，在上海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涂一萱约了一个本科时期的好友吃饭。

好友毕业以后在上海工作，约的地方在交大徐汇校区附近。

两人吃好后，买了杯喝的，在周围闲逛，不知不觉就到了交大。

好友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感叹：“真是青春活力啊。虽然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上学时候也很想死，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着那些刚刚上大学的小孩，就觉得他们身上充满了梦想和希望。”

涂一萱笑：“珍惜青春是不是因为青春的时候，除了年轻，真的没有其他可以珍惜的了？”

好友：“骂得有点难听。”

涂一萱摇摇头：“那个时候不懂珍惜，也有可能正是因为生活真的太美好、也太快乐了。”

所以来不及担忧。来不及去思考“珍惜”这件事。

说来也有趣。这些年，涂一萱往返上海很多次，甚至沈凌风本身也是交大人，她却从未来过这所学校。

记忆中上一次看到它的大门，居然还是高中时候、集体游学的时候。

那会儿，理科第一个班的人数超过了大巴最大承载数，有几个人被塞到了临近的文科第一个班里。

可能是江涣上车上得晚，已经没有座位了。当他出现在涂一萱他们班的车门口时，引起不小的骚动和讨论声。

涂一萱那会儿还是半睡半醒状态，靠在祝长清身上睡觉，祝长清抖了一下，她迷迷瞪瞪起身，看到江涣走过来的时候，瞬间睁大了双眼。

祝长清上道得不行，直接起身说：“你坐这儿吧，我喜欢最后一排的长座位。”

江涣点头“嗯”了一声，还加了句：“谢谢。”

涂一萱还没完全醒，眼神是懵懂的，头发也乱乱的，有一根发丝还贴在嘴唇上。看他坐下来，眨了眨眼睛。

江涣坐下后侧身过来跟她说话：“怎么，不认识我了？”

涂一萱微微凑近他，仔仔细细看了他一遍，然后说：“好像的确是不认识，这位同学，你为什么出现在文科一班？”

江涣笑了一下，虽然很浅，但的确是笑了，他说：“赵老师让我来文科班熏陶一下，看能不能提高提高语文成绩。”

涂一萱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的确有必要坐得离我近一点，我上次月考语文135分。”

……

到了校门口拍照环节，除了老师给大家集体拍照之外，有半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也都纷纷拿出自己的手机、相机，开始互拍。

江涣和赵衡是一起过来的，赵衡拉着他拍各种姿势的奇异照片。江涣不是很配合，一直站在那里冷着一张脸，略带无语地看着上窜上跳的赵衡。

不过他也没走开就是了。

涂一萱给祝长清拍了很多张单人照，祝长清身上自带一种知识分子的书卷气质，和交大的门意外地搭，涂一萱感觉甚至不需要怎么修，原图就很生动自然。

拍好后，她也注意到赵衡那里的动静。

文科一班整体的气氛在文科班里算是活泼，但和高一一班那些活宝相比，仍然算得上是文静。此时此刻，大家都围绕在他们周围小声地笑。

涂一萱思考了一下，叫赵衡：“赵衡，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赵衡喜出望外：“怎么了？你给我拍出神片了吗？”

涂一萱：“……”

她看着赵衡朝自己走过来，终于离开背景，然后满意地叫了一声江涣：“江涣，抬头。”

江涣抬头朝她望过来，涂一萱“咔嚓”一声定格照片。

那个时候干净挺拔的少年，就那样留在她的相机里。

她满意地点点头：“真不错，我是天才摄影师。”

原来被叫是为了支开他离开江涣的赵衡：“so？”

后来，涂一萱把自己拍的那张照片发给江涣的时候，对他说：“交大也好好，但是感觉你应该还是会去清北。”

没想过会一语成谶。

那个时候……应该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的。

乃至于后来，看到任何和这所学校有关的东西，都会下意识回避。

因为那一头牵连的名字，无论如何不愿意想起。

*

从上海回旻州以后，涂一萱拿了些东西搬到魏西临那里，实实在在地休息了几天。

每天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吃东西、看杂志、逗猫，没太关注网上的事情。

网络上的名气像一阵风，一会儿关注这个热点，一会儿追逐那个大瓜，她身处其中，也早就习惯了，所以慢慢学会做好自己的事，而对那些随之而来的影响看淡。

但即使是没太去在意，工作室那边的人也都给她说了那场活动之后大致的舆论风向，那段和May对峙的视频被人拍下放了出来，很多人赞她不卑不亢、回应得很漂亮，反之May说理不过就想用男凝眼神去逼退别人的手法很下作。

涂一萱作为Urban Daydream的品牌主理人，她的行为气质很多时候代表了品牌自身的气质。她虽算不上完全刻意，但该坚定该回击、该展现性格的时候，她也不会退让。

她一边给自己放假，一边享受着不用担心自己出门就偶遇江涣的安全感。

也不是怕遇到他。

……但最好还是别遇到他。

这天，涂一萱正躺在沙发上看书，魏小可窝在她的怀里蹭来蹭去，一人一猫好不快乐。

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涂一萱去接，发现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电话那头是一个耳熟的声音。

“涂一萱？”

江涣为什么会有她的号码？

涂一萱呆了一下，下意识回到：“是我。”

这该死的职业病啊。

江涣声音淡淡的：“是这样。你还记得上次在路上差点撞到你、我们一起送到医院的那个女孩吗？”

涂一萱“嗯”了一声。

他继续：“她父母说一定要请我们吃饭，拜托我来问问你，今天晚上有空吗？”

涂一萱摸猫的手停了停，然后说道：“我现在不在那边。帮我和叔叔阿姨说句不用了，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想了想，她又问到：“你们当时留了联系方式吗？”

江涣回答：“没有。是我楼上的苏姨，刚好认识他们。”

涂一萱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是那个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时髦又率真的金毛的主人。

天呐。苏姨你的热情辐射范围还真是挺广。

涂一萱“噢”了一声。

还是不怎么想去。

江涣停顿一下，然后轻轻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的话，我自己去吃，会显得有点磕碜。”

涂一萱：“？”

江涣：“我真的想吃这顿饭，但一个人有点……不太好意思。”

涂一萱：“？？”

江涣：“所以，能不能，拜托你，让我成功吃到这一顿？”

江涣：“求你了。”

涂一萱：“？？？”

这莫名有点可怜的语气是怎么个事？

你缺这顿饭吗大哥。

*

几个小时之后，涂一萱换好衣服、化了个简单的妆，给魏西临发了个消息说自己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又摸了摸魏小可之后，就出门了。

直到站在小区门口等江涣过来的时候，涂一萱都觉得不是很真实。

她觉得自己也是脑子有问题。

拒绝就拒绝了，和那家人也未见得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就算是还会见，她就不能是这几天生病了实在是去不了吗？

干嘛非得赴鸿门宴？干嘛非得答应江涣？

她一只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在心里祈祷江涣临时有什么事情，突然给她打个电话说自己来不了了。

然而她的愿望落空。

江涣说半小时内到，一分钟都没让她多等。

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开过来，江涣摇下车窗露出那张熟悉的脸时，涂一萱认命地上车。

她第一反应当然是坐后座，和他拉开距离，但手放到门把手那里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最后坐在副驾驶了。

把他当司机好像不太好。

人家现在也是个什么什么公司的技术总监，以后大家要是都在旻州，说不好什么地方会有求于人。

不要得罪比较好。

涂一萱就这样自我安慰着。

车驶离这个小区，开往外面大路的路上，自然而然经过灵华中学。

车上的气氛很沉默，是江涣先开口：“灵华好像去年修了新楼。”

涂一萱：“好像是吧。”

修的是新的实验大楼，和魏西临的语文教学没什么关系，让她在自己面前不平了好久。

江涣：“记得高二那会儿来灵华，觉得哪哪都好。”

涂一萱：“可能是外来者滤镜吧。”

然后是又一阵沉默。

江涣继续开口：“你记得当时咱们翻墙出去吃烧烤，回来的时候赵衡把衣服挂在围栏上的事吗？”

高二的时候，明实选拔了一些学生去参加全国竞赛，竞赛前有集训，市教育局经过讨论决定让明实和灵华的学生一起参加培训，整合两个学校的优质教育资源，地点就在灵华中学，因为是集训，要求学生集体住校，持续差不多一个月。

涂一萱那会儿参加英语竞赛，江涣则是同时参加英语、数学和物理，他们同时来到灵华，有些课也是一起上的。

除了他们两人，祝长清、沈凌风、赵衡，以及高一一班时候的不少同学也都在。有天晚上，赵衡在“明实攻打灵华小分队”的群里主动询问想不想翻墙出去吃烧烤。

沈凌风先回应：“？我们可以从大门出去啊。为什么要翻墙。”

祝长清：“已经躺着了，不想沾味道，不去。”

涂一萱：“我不翻墙，我是好孩子。”

赵衡：“哎呀。体验一把青春叛逆的感觉嘛，我就想翻墙，还有谁加入？”

无人理他。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名叫“明实灵华一家人（竞赛无老师版）”的群，有一个备注叫张赫朝的人发消息：“1，我也要吃烧烤。”

越来越多灵华的人说想加入。

明实的刘娜在群里举手：“我想吃烧烤，但能不能不翻墙？”

张赫朝：“？谁说要翻墙？”

涂一萱艾特了赵衡一下，加了个鄙视的表情。

沈凌风也艾特了赵衡一下，加了个鄙视的表情。

张赫朝也艾特了他一下，加了个鄙视的表情。

越来越多的人艾特他一下，然后加一个鄙视的表情。

赵衡看着群里对他的讨伐，乐了，问旁边正在看书的江涣：“你去吗？”

正想开口的江涣，看到手机屏幕闪动了一下，涂一萱私发消息过来，问他：“你去吗冰疙瘩。”

嘴里的话换了一句，他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