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一次,你是要做什么?”杨林樨呆愣愣地跨坐在椅子上,看着安以诚。
从十分钟以前、安以诚开始收拾东西时,杨林樨就成了这种状态。安以诚一边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行李箱,一边叹了口气:“我只是暂时去校外住一段时间。是为了方便兼职。”
“但是是跟之前那个混血大帅哥一起。”杨林樨说。
“对。”安以诚已经放弃挣扎了,接着去叠下一件衣服。
杨林樨一拍椅背,悲愤道:“那你还说不是跑去跟人家同居!”
安以诚没应声,听着杨林樨嘟嘟囔囔抱怨兄弟脱单如何如何,然后渐渐没了声音。他默数十秒,果然听到杨林樨又开了口:“再说一次,你是要做什么?”
这已经是第四遍了。安以诚把衣服扔进行李箱,起身走过去,狠狠拍了一下杨林樨的肩膀,试图叫魂:“木头,我最后重申一次。我是为了工作方便,去跟常靖颐合住一段时间。我们两个没有在谈恋爱,也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
杨林樨被拍得一愣,让安以诚一字一顿的语气吓得连连点头。
他跟安以诚不耐烦的眼睛对视了一会,突然了悟:“啊,我这样整天挂在嘴边是不是让你听着不大舒服?那真的不好意思,我也是第一次见,确实感觉挺新鲜......”
他没救了。安以诚又重重叹了口气,扳着杨林樨的肩膀把他摆正面对着桌子:“快找点正事做吧,算我求你了。”
然后安以诚头也不回地继续收拾行李。
经过仔细的考量,安以诚终于还是决定搬去常靖颐家暂住,这样无论是睡眠质量还是身份秘密都有了一定保障。而为了上课方便,他也没有退宿,准备视情况偶尔回宿舍落脚。这样一来,他需要带走的行李并不算多,只打包一部分衣物和生活用品就足够了。
不到半小时,安以诚就收好了行李箱,而杨林樨已经在给他讲解鉴别渣男的方法了——天知道是怎么跳到这一步的。
“嗯,好,行。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安以诚冷淡道,“再见了,我的前室友。”
杨林樨很入戏地扒在宿舍门框上:“阿诚——你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吗!阿诚——!”
安以诚忍俊不禁,冲他挥挥手,在周围宿舍的同学跑出来看热闹之前提起行李冲下了楼。
因为昨晚的大雨,今天的天气非常凉爽。安以诚拖着箱子走在校园里,滚轮的声音骨碌碌荡到周遭的建筑物上再传回他的耳朵,感觉有些奇妙。正赶上路灯开启的时间,他听到隐约的电流声,然后视野倏然一亮。安以诚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他现在正拖着行李箱搬去校外,这种事在两周前可完全不在他的计划中。安以诚自觉是个平凡的大学生,但他的生活从常靖颐落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意外和惊喜。这十几天太过忙碌,太过跌宕起伏,有太多变数了。这种生活与“安稳”二字相去甚远。不过,安以诚发现自己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日子。
安以诚的通讯手环振了振,是常靖颐的来电。他取出耳机戴上,接通了电话。
“新室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这边可都收拾好了,就等房客进屋了。”常靖颐的声音中带着期待。显然,他并没有过跟人合租——鉴于安以诚并不承担房租,称之为“合住”更为合适——的经历,表现得像个等待新玩具的小孩。
安以诚这才发现,常靖颐先前已经发了好多消息,但他忙于收行李所以没看到。于是他应道:“不是说了七点?我刚出校门。头一次见房东比房客还急的。——我想起来一句谚语,就形容这种情况,你猜是什么?”
皇上不急太监急。常靖颐最早学会的就是这些损人的招式,但这会儿倒是装起了外国人:“这我可猜不着,我中文学得不够好。”
“好吧,小颐子。”安以诚说着,自己又噗嗤一声笑起来,“哎,你知不知道有个词就叫‘胰子’?那可是凝聚了我国劳动人民智慧的产物。”
常靖颐还真的在那边查了起来,好学地做起了笔记。安以诚一边笑一边拐向轻轨站,跟他东拉西扯地聊着各种话题。
“我可能需要积攒一些耐心和勇气才能再回到宿舍了。刚才我收拾行李的时候,木头又——啊。”
有什么打断了安以诚的话。常靖颐立刻就知道了缘由,因为他订阅的新闻LIVE频道也同时推送了消息。
危险事件直播开始了。
入眼是市中心那座地标性的写字楼——星瀚大厦,但楼体上的灯屏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几辆警车围在楼下,警灯映在漆黑一片的玻璃幕墙上,扩音器在朝楼顶喊话。
下一刻,镜头转为空中视角,顶楼平台赫然躺着六七个昏迷的人质,匪徒还挟持着一个恐慌的年轻女孩。
这时候,那名匪徒跟镜头对上了眼,直播收进了他的声音:“是不是已经开始拍了?那我再说一遍。”
常靖颐皱了皱眉。这语气一听就是那种亡命徒,绝不会是好说话的主儿。
“这里有炸弹,总共30千克TNT,你们应该知道这玩意儿的威力。遥控器在我的同伴手里,所以不要想用狙击手。”匪徒冷冷地说,“现在,我要求CH在十分钟内到这里来,用我想要的东西来换这些人质,以及这栋楼。”
那人跺了跺脚。显然楼内也安装了炸弹。
“十分钟一到,我会带着这里的所有人一起下地狱。”匪徒用阴森森的语气说道。
他的话止于此。无论下面的人怎样尝试交流,他都不再有其他动作。
警灯闪成一片,映在暗下去的楼体上,万家灯火中独此一栋楼黑漆漆了无生机。被挟持的女孩对着镜头无助地流泪。
饶是已经当过三年超级英雄的常靖颐也没见过几次这样的大场面。市中心的大厦顶楼,若干人质,还有炸弹。更复杂的情况是,解决掉这个明面上的匪徒还无法阻止爆炸。但凡出了差错,可想而知将会酿成怎样一桩惨案。
常靖颐听得到安以诚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现在已经变成了风声。于是他也站起身:“你已经在赶过去了吗?”
“嗯。”安以诚的声音发紧,“他是想要那把夺取超能力的枪?”
“多半是这样。我就说那个小心眼儿不会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吧,这不就把我卖出去了。”常靖颐嘴上轻松地说着,已经出了屋门,“就一把脱皮枪,有什么好抢的?”
安以诚没被他逗笑,安静了几秒,才又低低地出声:“我不知道这次我能不能帮得上忙。”
“你当然可以,超级英雄。”常靖颐按了按电梯按键,看数字没动,转身进了楼梯间,“别害怕。这种事件确实罕见,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来了。”
在听见匪徒说到炸弹时,安以诚发现他很难将自己放到超级英雄的角色中去看待这件事。
TNT。安以诚与这个词最接近的时候,是在电影院看爆炸戏。市中心的星瀚大厦被安装了炸弹,万一真的爆炸,不敢想象会造成多大的破坏。但是如此危险的状况居然要交给他来解决吗?
在这短暂的英雄替身期间,安以诚接手的最大的事件也就是劫匪抢个银行。像这样可能牵涉到成百上千人命的灾祸,让他难以产生真实感,潜意识仍然觉得与自己无关。
但他现在是CH,被迫上岗的超级英雄照样是超级英雄。他真的拥有能够保护江城的力量。当看到那个被挟持的女孩的泪水时,他突然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看上去只比以诺大了几岁。现在她肯定很害怕。也许她的家人还在等她回家。
做超级英雄大概真的是凭一腔热血的。等夜空中的凉风吹醒安以诚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在全速赶往现场了,而且并不知道下一步该怎样行动。他现在脑袋一团乱麻,心脏怦怦直跳。
安以诚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耳机,确认它的存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楼顶没动静。你继续飞就是,现在刚刚过去两分钟。”常靖颐语速很快,“警察已经在查同伙了,拆弹人员也就位了,看上去就等你了呢。”
安以诚深吸了口气:“……那我应该怎么做?”
“第一步,冷静下来。”常靖颐的语气仍然很轻松,“放心吧,小朋友,你还有个三年超级英雄经验的场外指导呢。”
就算是紧要关头也挡不住常靖颐的废话。但安以诚承认,他确实感觉神经没那么紧绷了。他弯起嘴角:“这下我可更不放心了。”
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区在安以诚视野中缓缓地倒退,像是个巨大的沙盘。他望了望目的地的方向,能分辨出市中心比其他区域更加明亮的灯光:“我飞到现场大概要多久?”
“我估计六七分钟也就够了。”常靖颐答道,“到了之后先别急着去楼顶,拖到极限再说。按我的经验,这几分钟足够警方找个人什么的了。”
安以诚应着,还是加快了速度,同时试着思考起后面的行动。
首先,匪徒的同伙要交给警察了。安以诚没有调查的途径,这种事当然交给官方人员会更快更保险。
然后是炸弹,可以确定楼内和人质身上都是有炸弹的,但炸弹的数量、位置等都是未知,在偌大的写字楼中很难全部排除。
也许这次,他的听力可以派上些用场了。安以诚决定先去跟楼底的警方交流一下。
“直奔警察?倒也不错。”常靖颐听了他的打算后说,“这次确实闹得很大,跟他们问清情况也有好处。不过我以前还真的没有把警察放到过第一位上。”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寄希望于人民公仆的。”安以诚道,“你这个特例实在太特殊了。”
“好,普通学生安同学。你飞到哪里了?”
安以诚低声说了句“到了”,滑入镜头照不到的角落收起翅膀。他感觉肩胛有些酸痛,但到达时间比预计的还提前了一分钟,倒也值了。
警车比先前拍到的增加了些。穿着防护服的拆弹人员列队等待,随时准备进入楼内。安以诚锁定两辆警车间举着对讲机的三人,那应该就是这次担任指挥官角色的人员了,于是他设法溜了过去。
“明白了。拆弹组准备——CH?”
安以诚的突然现身让三人有些讶异。
“长话短说。请告诉我接下来大致的行动,我希望在去跟匪徒周旋之前还能帮上点忙。”他直奔主题道。
三人对视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刚刚跟对讲机讲话的那人朝安以诚敬了个礼。安以诚欠欠身回礼。
目前的情况是,警方已经大体锁定了同伙的位置,正在实施抓捕行动。星瀚大厦安保工作相当好,外来者需要登记才能进入,所以嫌疑人的确定并不算困难。
“但我们认为,楼顶的匪徒手里应该也有炸弹遥控器。现在拆弹组已经开始排除炸弹,CH,希望你能够帮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我会尽我所能。”安以诚道。
这边看起来不需要他了,那么就轮到上面那个大问题了。安以诚转身展开翅膀,随即想起了什么,回头朝那三人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应该说‘江城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这样才更有超级英雄味。”常靖颐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他喘着气,听起来像是在跑步。
安以诚笑了一声,振翅起飞,顺着被红蓝警灯照亮的楼体攀升而上,猛然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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