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万顷走出会议室，还在回味刚刚的两个小时中所听到的一切。

这场读书会切中了他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从凌万顷接触到自己专业领域的前沿技术起，再到他读到假老师发来的超能力粒子转化仪器的研究报告，他时常会想：新的技术好像总是会冷不丁地冒出来，然后不由分说地让社会产生变化。

同时，读书会上的讨论也让凌万顷领略到了一个更大的世界。不同年龄、不同行业的人对于同一个问题，有着千万种见解。

也许超能力在未来真的可以作为一种资源……

正想着，凌万顷迎面撞见了荣芋。

“朋友的朋友”是一种不上不下的尴尬关系。凌万顷犹豫了一秒，朝荣芋礼节性地点点头。

“嗨，”荣芋却转过身，叫住了他，“我刚才看到你在看这本漫画。剧情怎么样？推荐入坑吗？”

凌万顷看到荣芋手中的书本封面，正是自己在读书会前看的那本。

凌万顷猝不及防被搭话，毫无准备，但好在对方找了个他能够侃侃而谈的话题：“嗯……我挺喜欢这本的故事的，剧情不算特别新颖，但是叙事上有很多惊喜。”

荣芋点点头，又看到了凌万顷手上拿着的同一本书：“你准备去结账了吗？”

凌万顷应声：“嗯。”

“可以办个会员卡，会打折的。”荣芋贴心地提醒，“再见。”

“好……再见。”凌万顷茫然地离开这段短暂的对话，好像聊天了，又好像没聊天。

不过，凌万顷确实记住了会员卡的事，结账时向店员问了起来。

“您可以先办个月卡。”店员立刻推荐道，“不需要充值，注册一下就可以。持有月卡可以享受九折优惠，并且可以积分……”

凌万顷被讲得迷迷糊糊，伸出手环注册了个月卡。

等到付完了书钱，凌万顷才想起来追问：“月卡……就是说还有其他卡吗？有什么区别？”

店员耐心地讲解：“是的，除了月卡之外，本店还有季卡、年卡、终身卡，优惠力度和积分方式上都有不同，也会有各自相应的活动。”

今年凌万顷大三，还有一年的时间会留在江城。他有些心动，便问：“是都不需要充值吗？那我能不能直接办年卡？”

店员笑了笑：“不好意思，本店的会员卡是通过累积积分等方式升级的。如果您想要升级的话，可以多来参加本店的活动啊，就像今天的读书会，已经帮您记上了。”

凌万顷挠挠头。今天的读书会他确实很喜欢，如果参加活动还能赚积分，好像也不错。

“最近还有一场参观活动，就在明天下午哦。”店员乘胜追击地补充。

凌万顷点了头，打算腾出时间再过来看看。

另一边，超级英雄专题区的书架前，荣芋从书页中抬起头。

她从书架边探出视线，梁先生正一边与人谈笑风生一边经过阅读区。几人在阅读区外围道别，随后梁先生独自向办公区域走去。

荣芋合上漫画，将它塞回原位：“急功近利……过于浮夸了。”

荣芋走出书店时两手空空。她来到门口时，恰有一辆银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前。荣芋走过去，从滑开的车门上了车。

轿车只停留了这一刻，接着悄然离开了。

梁先生拐进办公区，面上维持的微笑渐渐褪去，表情变得严肃。他推开一扇没有标识的门，门内有几张普通的办公桌，投影屏正在播放店内监控画面。

“有什么情况？”梁先生走到房间中央，发问。

办公桌前的其中一名员工站起身：“梁先生，我们发现了可疑人员。”

投影屏的其中一格画面被标出、放大，并增大音量。画面中，阅读区的某张桌前，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杨林樨，正在与人说话。

监控收音能力有限，但书店内足够安静，再结合画面中的口型，可以分辨出杨林樨说出的内容：“我差不多算是……弄清了CH的身份真相？”

梁先生盯着画面中的青年，神色没有变，但办公室内的几人都感觉到了压迫感，手上的活突然变得忙起来。

良久，梁先生点了点画面中的人：“找他来问清楚。”

员工立刻答“是”。

梁先生顿了顿，又说：“跟他说话的这位，也可以一起带过来。”

员工应声，转过身去对着耳机小声吩咐起来。

监控录像中，杨林樨兴高采烈地站起身，拉着背对监控的安以诚往外跑去，而后两人的正脸闯入了另一格画面中，清晰可辨。

杨林樨将投影器摆在桌上，展示出了一张复杂的思维导图——是手写字迹。

“4月11日这条视频的发布地点在这里，”杨林樨用书写笔在屏幕上圈出一个地址，然后连线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框上，“而这是常靖颐家的地址，二者相距不到一公里……”

原来这两天他在宿舍钻研的东西就是这个啊。

安以诚听着杨林樨用比课堂展示更激情和有逻辑的话语讲解思维导图，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些超级英雄作品的粉丝在考据时间线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安以诚在网上见到过。但是现在，他正作为故事的主角听着这个故事，心情有些微妙。

这也能猜中吗？那也能猜中吗？

不对，这里的具体情况不太相符……

过了一个多月怎么还记得这个啊！

……

安以诚把以上所有评论默默咽回了肚子里。杨林樨的讲述太紧锣密鼓，完全没有给他插话的余地。

杨林樨结合那篇震惊体文章，从华新商业街开始，捋到银行劫匪案、星瀚大厦炸弹事件和轻轨袭击事件，又在五月份被常静颐忽悠去看物理学纪录片处转折，分析到超能力罪犯越狱事件、CH与无人机的空中追逐战、两个CH同框，将文章内容、自己的见闻、安以诚的行动模式等等全部串联了起来。

“这就是我推测的、阿诚你作为第二个CH在前段时间的大致经历。”杨林樨一口气说完，然后端起手边的水杯咕咚咕咚喝起来。

安以诚抿抿唇，忍不住也去喝了口水。

杨林樨砰地放下水杯，期待的眼神投向安以诚：“怎么样？准确率怎么样？”

安以诚仍在用迷茫夹杂着震撼的复杂眼神端详着那张思维导图：“除去一些细节……可以说有90%以上。”

木头的大脑构造究竟是什么样子？难不成他真的拥有某种脑补超能力吗？

杨林樨握拳欢呼，像是期末考拿了满绩一样。

安以诚吸了口气，揉揉脸，看向杨林樨的眼睛：“对不起。”

杨林樨眨眨眼：“嗯？干嘛突然道歉？”

“我最开始是在恶作剧，误导你相信我是CH。这个恶作剧持续得有点太长了。”安以诚歉意地笑笑。

杨林樨不在意地摆摆手：“事情发生得太意外了嘛，也不是你的错。不过最开始这个恶作剧，你可要赔我一个食堂限量饭团哦。”

安以诚笑出了声：“放心，不会少的。”

杨林樨满意了，又跃跃欲试地问起：“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真的有个想要对付超级英雄的神秘组织吗？”

“现在还不太清楚……”安以诚顿了顿，“木头，虽然现在你知道了真实情况，但我还是劝你不要牵扯进来。”

杨林樨抱起双臂，皱着脸：“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漫画上主角的普通人朋友总是容易变成炮灰……但是这也太难了！这可是超级英雄诶！”

安以诚无奈：“我知道——所以我才努力瞒了你这么久。”

杨林樨转头看看思维导图：“都怪我脑子太好用了。”

安以诚点头表示认同：“总之……你再努力一下？”

杨林樨作出严肃的表情：“那我试试。”

“——所以背后果然是个跨区域的神秘组织！”杨林樨拍着桌面说。

安以诚疲惫地看向窗外，已经傍晚了。

事实证明，杨林樨努力的效果不太好。他缠着安以诚问了一下午细节问题，并对幕后黑手做了十数种猜测，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超级英雄阵营的军师了。

在杨林樨提出新想法之前，安以诚竖起一只手制止他：“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不用送了拜拜——”

安以诚飞速逃离了宿舍。他现在无比想念常靖颐，起码常靖颐的废话不需要用脑子听。

“阿诚——”杨林樨没来得及挽留，让安以诚逃了出去。

杨林樨转回来，怅然叹了口气。有家的孩子真好啊，住得舒服，晚上还能有夜宵吃……

杨林樨的口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好饿。今天动脑太多了，得吃点好的补补！

杨林樨刷地站起身，直奔校门外的小吃街。

安以诚在去轻轨站的路上接到了常靖颐的来电。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了接听。

“你打来得也太晚了。”安以诚戴上耳机。

另一头的常靖颐有些摸不着头脑：“片尾一般不是应该有个回忆杀来让我了解前半段的剧情吗？我连这部分也错过了吗？”

“没关系，我会给你从头到尾讲一遍的。”安以诚笑道。

“我本来是想找你交流一下文章读后感的。”常靖颐想起安以诚今天的行程，“嗯……看来是木头先跟你交流过了？”

“真聪明。”安以诚抬头看了看路口，“我快到轻轨站了，等一下见面再说吧。”

“看来我确实打来得太晚了。通话时长还没到一分钟。”常靖颐佯做悲伤道，接着语气一转，“那就待会儿见啦，我在等你。”

两人道了别，安以诚挂断通话，把耳机塞回手环。

他刚做完这个动作，侧后方一个中年男人就走了上来：“你好，我想问一下，江城大学怎么走？”

安以诚停下脚步，朝后一指：“就是那边，走到路口就能看到牌子了。”

他说完就要离开，但男人上前一步阻断了他的去路：“可以带我过去吗？我路痴很严重……”

安以诚觉得有些不对劲，打量起这个男人来。这人看面相四十上下，属于街上常见的普通面孔，只是眼神黑洞洞的，盯着人不放。

安以诚只说：“直走过去就行，没有岔路，不会迷路的。”

男人眼睛一眨，又凑近脑袋小声说：“其实我在拍视频，帮忙配合一下？”

安以诚感到莫名其妙。这人的手环没开着，周围也没有其他拍摄者，瞎话编的也有点太明显了。

安以诚努力耐着性子敷衍：“不好意思，我还有急事——”

身后忽然响起破空声。安以诚凭借两个月的超级英雄经验判断出这是棍棒攻击的声音，但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后脑勺剧痛的同时眼前一黑。

安以诚扑通倒了下去。他身后的袭击者将木棍塞进腰带，拍了两下手掌：“你想的骗术也太烂了，上个世纪出生的老头老太都不信。”

问路的男人扯扯嘴角：“管他呢，反正得手了。你把车停哪了？”

敲闷棍的人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边。

问路者啧了一声：“这也太远了，你去把车挪过来点。”

敲闷棍的人嘿嘿一笑，晃荡过去挪车了。

问路者蹲下身，把地上的安以诚翻过来，想摆个方便搬动的姿势——

对上了安以诚刚睁开的眼睛。

“我去！”问路者吓得一踉跄坐倒在地，“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这人大概也没见过超能力大学生吧。

安以诚想着，一拳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