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给我留了一样东西。”

“是什么？”

李怡气息愈发虚弱，她逐渐开始用口呼吸，刚才讲了很多往事让她有点耗费精力。

蚕食笨拙地倒了杯水想递给她，手刚伸到一般，他发现李怡柔软手臂上插着的细软管没有在输送营养液，而在反抽，有些蠕动的小东西在顺着软管爬。

他的视线顺着软管往下看，李怡手臂上破开了口子，透明粘液渗流，从中往外掉出几只黑色的肉虫。

蚕食惊得后退半步，“你，你的身体！”

她的身体里有寄生虫！？

蚕食紧急之中摁下床头的警报铃，想叫来护士再次给李怡做个检查，但病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半趴在床边不断呕吐起来，蚕食的脚猝不及防被吐上了污渍。

他顾不上嫌脏，拍打着李怡的背给她顺气：“别怕，我叫了医生来，你别晕过去，是胃里不舒服吗？”

他能感受到手掌下的李怡在发抖，没听到回话，蚕食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拍背，想扶正李怡身体，但病弱的少女缓缓抬头看他，脸上皮肤出现半溶解的状态。

“我，没事啊。”

蚕食僵住身体，啪嗒，一条肉虫掉落在他腿上，皮肤黏腻感迟缓地传来，他脚边是一滩蛞蝓堆，有些蛞蝓争前恐后地顺着他脚踝往上爬。

“极夜！！！！！”

砰！

病房大门被推开，蚕食求救的目光投去。

不是极夜，是四五个医护人员，病房中的监控带有辐射浓度检测，就在刚才浓度逐渐超过了50，警报已在监控室响起，接收到消息后几名医生匆匆赶来。

一遇到被辐射感染的病人，医护人员自觉戴好了全套装备，蚕食还僵着身子不敢动，他们已经把李怡扯回病床上固定，推着病床往手术室去了。

留下一个护士带着消杀药水朝蚕食身上泼：“你刚才怎么不躲？现在好了，你也得接受检查。”

“不用，只给我消毒就好，”蚕食没解释刚才为什么不躲开，他也说不清，“我是仿生人，不会感染。”

护士惊讶：“仿生人？你是她买的？这么逼真，哪家公司的啊。”

护士的问题越问越多，蚕食随便应了两句，有点急切：“她被送去哪个手术室了，我得去看着。”

“你是恋爱型仿生人还是陪伴型？”护士仍在好奇，“难道是不死科技的，现在也就不死科技的仿生人做的最逼真......”

蚕食匆匆逃离现场，他打开脑域中的追踪功能，李怡已在他记忆模块中留下了重要的一笔。

顺利来到手术门前，蚕食侧耳，利用听觉试图偷听到手术室内的交谈。

李怡的情况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医院走廊中有休息椅，蚕食怅然若失地瘫坐着，脑域算法在被突发事件冲击，他的反应显然慢了好几拍，电子锦旗在他机壳下安放着，但送锦旗的人却躺在手术室。

李怡和蚕食聊了很多，她提到了自己姐姐给她留下了一只蛞蝓。

可刚才，蛞蝓从李怡的身体里钻出来，这怕是被辐射过后的产物，她姐姐怎么会把这种危险的东西留给妹妹？

蚕食忽然觉得，李怡并不简单，她不只是个误入辐射区被伤害的无辜市民，复杂的人性被蚕食遇上了，他还记得模拟训练时，训练员时常叮嘱。

“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好人，要了解人的多面性，看似是善良的人也许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有些罪大恶极的人，其实也是被逼无奈。”

那些絮叨的话以往只是单独的组合在一起的文字，现在却在渐渐的给予蚕食一些感受，很奇妙，特别，让他有些震撼。

-

柯巫回来时，正好和特特情局的人撞了个正着。

特情局的人基本都认识她了，不光是第一院的事，昨天闯入审讯区被关起来也是“威名远扬”，特情员看见她了还打招呼：“极夜，我没认错吧。”

“没认错，”柯巫只好假笑迎合，短短扫了两人一眼，“你们来第一院是有什么事吗？”

“一个住宅在被污染成小型辐射区，我们来找租住人，你呢，你来这里是？”

几人边说边走出电梯，来到蚕食所在的手术室门外四脸懵逼。

柯巫默了默，合着他们来这的目的都是同一个啊。

李怡仍在手术中，柯巫只好和蚕食坐在一边，对面是特情局派来的两个人，四人相对无言，只默默地数着时间。

期间，炽光和月坛发来消息。

【月坛：你们跑哪儿去了，检测机体都没看到你们。】

【炽光：训练员听说了我们要去中心城的消息，他说晚点请我们吃大餐，以后也许没机会再见了。】

柯巫和训练员不熟，她基本都在围着吉栗和谭清露跑，不过，仿生人怎么和人聚餐，训练员吃肉，她们喝机油吗？

该去还是要去，柯巫瞥了眼旁边不在线的蚕食，手肘戳了一下他，等人回头时说：“看下消息。”

蚕食兴致不高，但还是勉强回复。

【蚕食：我们遇到了点事情，晚点回去。】

从特情局监牢出来的第一天，柯巫和蚕食是在医院度过的。

李怡被再次推入监护室时是清醒的，这次的监护室不同一般，增加了防强辐射污染的材质，同样的，进入的人员都要穿戴防护服。

特情员的职位和事情紧急，他们率先进入病房，对李怡进行询问。

蚕食的状态一直很不对，柯巫趁着这会儿试探开口：“我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李怡体内有蛞蝓寄生，”蚕食下意识回想，他捏紧手指，很不愿意想到那一幕，“她说，她姐姐留给她了一样东西，我不确定是什么，她没有说，后面就是她被感染的非常严重重新做抑制手术了。”

蛞蝓寄生李怡是意料之中，柯巫在进入她家时就有这种预感，但李怡所说的，姐姐留给她一样东西，是指什么？

有一个惊悚的事实摆在眼前。

就如柯巫怀疑的，蛞蝓出现的过多时，李怡没有对外求助，逃离，那间房间里保存着她生活的痕迹，她极有可能和蛞蝓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柯巫不理解李怡的目的，难道蛞蝓是她姐姐留下来的，所以李怡就养着？

中心城带回来的蛞蝓感染了辐射，在李怡家开始大肆爆发，借用人体寄生繁衍，这是比较说得通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柯巫不想深究李怡身上的问题所在，她更在意的是李恒身上的病症，这和杜风伊有关联，而她们都和中心城息息相关。

柯巫抬眼看向监护室内的询问场景，李怡现在会被特情局高度关注，她的安危暂时不用他们来记挂了，重心要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没多久，监护室的门打开，特情员走出来朝柯巫两人说：“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注意一点，李怡身上的情况比较特殊。”

送走特情员后，两人进入了监护室。

李怡刚才回答了很多问题，脸色苍白，她并不高，体型偏瘦，一天之内承又是晕倒又是被蛞蝓折腾，现在居然还能保持清醒。

该说不说是她生命力顽强，还是蛞蝓的特性融合到了她身上。

短短一会儿不见，李怡的脸就成了半溶解的模样，柯巫心有不忍，仿佛想到照片里的李恒：“你的身体......”

“还好，医生给我打过抑制剂了，”李怡倒不是很在意，她虚弱又顽强地说，“刚才那两位长官说，我家有成为辐射区的迹象，他们要封锁起来，不过没事，我反正要长期住院了。”

她像是对这些事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诉说可能遇到的困境。

柯巫心里默默叹息，李怡姐姐死在他乡，这件事相比给李怡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她没有报复社会的念头就不错了。

病房中安静了下来，三人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们心里都藏着秘密。

“我们过段时间要离开这里了。”蚕食主动打破寂静，“我会带着你送的锦旗走。”

从在垃圾场被救下来的那天，李怡就从巡逻兵嘴里得知，蚕食他们是不死科技的仿生人，被派来配合工作的。

那天之后，李怡为了兑现锦旗的话，查了很多地址去找武斗系列，她注视着面前的仿生人，缓缓侧过头，像是逃避一样。

"你们要去哪里？"

“中心城。”

又是中心城。

李怡想嗤笑一声，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扯了下嘴角。

蚕食看不出她的微表情：“我们还会回来看你的。”

李怡：“一定要去吗？”

蚕食：“对，这是我们的任务。”

李怡沉默了会儿：“那你应该不会回来了。”

蚕食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中心城对李怡来说就是个诅咒之地，姐姐去了之后回来就成了一个废人，带出来的也只有怪物，那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要么离不开，要么离开也要扒层皮。

病房窗台上放着上个病人收到的花束，被陪衬黄花围绕的主花已经枯萎了，只残留着两三朵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黄花，李怡费力摘下那朵长的最旺盛的小黄花。

她苍白的脸上努力扬起笑，对柯巫和蚕食说:

“送你一朵小黄花，希望我还能再见到你们。”

再见的隐晦含义在场只有柯巫和李怡能懂，被蛞蝓寄生的李怡还能活到再见吗？

或者，柯巫他们还能从中心城出来吗？

没人知道。

蚕食接过小黄花，他珍重地放进机壳下，李怡已经闭上了眼，她有些疲倦，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柯巫朝蚕食打了个手势：该走了。

两人放轻脚步，退出监护室，沉重的防护门闭合。

此后，再见的机会只能蚕食自己争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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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蛞蝓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