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您有一条讯息。”
柯巫刚走进备用大楼,眼前便出现消息提示,她在一楼大厅停住脚步。
右侧吃夜宵的研究员戳了戳同事,示意他看过去,后者转头看见一个秃头人,意味深长地和同事眼神交流,跳眉毛舞。
柯巫不解地看着那条讯息。
是邓子显发来的。
邓子显似乎很慌张,又继续发了一条:别和我打视频!你听我说,高级病房的护士很不对劲!
柯巫一下午都在做委托任务,这会儿刚准备回来休眠。
她懒散的精神像是被邓子显的话打了一棍,停滞的思维转动。
护士会有什么不对劲?
柯巫回复:她们半夜查房?
邓子显的回复隔了一会儿:她们没有头!
没有头?
邓子显的伤难道还没好吗?
柯巫满脸问号,认为邓子显还处在幻觉中。
她边走边回复:好的,她们没有头,我也没有头发,你早点睡,恢复一下精神。
邓子显:不是,你听我说,遭了!她发现我了!快来......
柯巫脚步一顿:邓子显?喂!
消息停在可疑的地方,谁发现他了?
第一院的位置不说在繁华街区至少也有不少病患往来,无头护士这种东西,柯巫持怀疑态度。
她回复:你还好吗,躲在哪儿了?
消息回的很慢。
邓子显:她她刚才突然进我病房,我躲到床底下了,但是她还没走,在病房门口徘徊,这护士穿的衣服血红血红的,很有问题!
柯巫:邓子显先生,我觉得我有必要确认一下你的清醒状态,你知道你在跟谁发讯息吗?
邓子显:废话,我能不知道你是谁,我身上那些玩意儿切掉了,我很清醒很理智,你是极夜,那个小黄毛。
柯巫:......
邓子显:她真的很像那种无头红衣女鬼!卧槽等等!
是什么让邓子显失去判断,是童年阴影。
他做过切除感染病菌的手术了,理应回复正常,但柯巫看着他的消息......
消息长达5分钟都没有再回复。
柯巫预感不对,她和邓子显没有联系方式,唯一能找到她的办法只有三人同在的频道,但频道里吉栗也在,他为什么不找吉栗?
两个研究员看着柯巫走出去,对视一眼,意思很明显:她们最近总是喜欢进进出出。
柯巫在备用大楼前停留许久,最后拐出厂区,让导航地图里的机械兔叫了一辆无人车。
小嘻:“第一医院22:00后禁止探视哦,确定前往吗~”
柯巫:“确定,我不探视我去看病。”
昨日邓子显入院,吉栗陪同了一晚,今天她们在逮捕仿生人时相遇。
吉栗高强度工作消耗了太多体力,确实需要补觉,邓子显没有找她是想让她多休息吗?
所以才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柯巫,毕竟一个仿生人休不休眠问题不大,就算过载了多关机一段时间就好。
柯巫不得不说,邓子显真狗啊。
无人车刹停,柯巫刚付完款,又是一条讯息。
邓子显:我刚绕开她!太邪门了,对了,我的病房在第一院的第八病栋,46层,这层的高级病房里好像没人。
邓子显:我本来喝完酒在休息,迷迷糊糊感觉病床被推动,半昏半醒地看见一个护士在推病床,我当时没看清,问她要干嘛。
邓子显:她说做手术,但是我的手术是在明天啊,我头好痛,酒还没散...然后我......
消息断在这处,引人联想不断。
柯巫捕捉到关键词。
酒,邓子显一被植物寄生过,二喝了酒,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趟怕是要白跑了。
柯巫心里默默叹气。
柯巫仰头看着面前气派的第一医院,署名旁有“不死科技”的小字。
这代表有他们的投资,医院前面五栋楼是看诊区,后面十几栋都是病房,医患永远比病床多。
她绕开看诊区,沿着路灯指示标牌一路向住院区走,住院区的楼栋早早熄灯,只有零星的几个光点,大概是护士值守台。
路边正在充电中的代步机器人感应到有人经过,热情地说着欢迎使用。
柯巫走得快没搭理,眼睛辨认病栋楼号,顺利找到第八病栋。
病栋位于医院最深处,外形像U型磁铁,不仔细找的话很容易忽略。
大厅冷气不着痕迹地往外冒,柯巫站在病栋前没有贸然进入,她想了想,决定先发个消息给邓子显:
【你怎么样,护士还在附近吗?】
过了几分钟,邓子显竟然打来了视频通讯。
柯巫迟疑着接通。
视频那头黑漆漆的,柯巫眯起眼仔细辨认出邓子显的轮廓。
他背后是一扇窗户,窗外透进月光,勉强为视频增添了点亮色,夜风飘过吹拂起白纱帘,似有若无地白影在他身后轻舞。
柯巫不放过任何细节,注意他周边的动向:“你不是说不能打视频吗?”
咯咯。
声音似是骨骼在血肉中断裂,闷闷沉沉地,邓子显隐匿在黑暗中,小幅度地摆动身体。
随后他声音嘶哑说:“哦,现在可以了。”
柯巫:“你为什么不让吉栗来,我的经验没你们丰富。”
邓子显:“......过来。”
这两个字似乎是裹在口腔软肉里吐出的,听得柯巫浑身不适,她忍着想皱眉的微表情。
“你在多少层还没说,10层?25层?还是40层......”
“刺啦——”
视频对面传来一阵钢铁摩擦的尖锐声,柯巫的视角本能看到他身后的窗户,但画面突然模糊混乱,最后落在床底。
没记错的话,邓子显最初说他躲到床底了,后面被发现绕开了护士,那,为什么投影对面还是在床的附近?
一分钟,两分钟。
没有回复,柯巫下颌紧绷,没挂断视频。
柯巫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精神再次高度紧绷,她看了眼第八病栋,迈步进入的同时手里紧握激光枪,微微驼背方便遇到突发状况向后扭身。
大厅中央围着桌台,一个仿生人双手交叠于小腹,反应过慢。
柯巫走到跟前了才触发回馈感应。
她公式化微笑,声音标准而统一的柔和:“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
柯巫:“我想问一下你们每层都有护士台吗?”
前台:“是的,她们会第一时间注意到病人的生命体征是否正常。”
柯巫:“好,谢谢。”
两三句话问完,柯巫利用身体遮挡护士的视线,避免她看到激光枪。
医院不允许带杀伤性武器,尤其是住院区,她顶着前台仿生人的微笑注视挪到电梯附近,两侧种植的发财树将前台仿生人的死亡凝视遮去。
第八病栋十分安静,这一栋大概都是高级病房。
柯巫进入电梯,楼层按键镶着鎏金边,数字是低调奢华的翡翠绿,她摁下45楼,转身看向观光电梯外的病栋。
观光电梯外是病栋中空区,而院方为了充分利用寸土寸金的地皮,每隔两三层都会建造透明观赏平台,里面种植着奇珍异草,绿植之中有螺旋电梯,方便供人观赏。
柯巫和前台说话后就一直保持沉默,时不时看向视野内缩小化的视频窗口。
邓子显那边像是网络出问题了而导致故障,画面一动不动。
如果不是偶尔有微弱的声音,她会怀疑邓子显已经遇害。
文字讯息时他的表现就足够奇怪,但那时柯巫尚且能用慌乱不清醒解释他的行为,而视频拨过来的那一刻,邓子显打破了自己先前说的话,他的话自相矛盾起来。
问楼层是她故意打岔,试探他的反应。
正常情况下,你刚说过的话对面根本不记得又再问,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点无语和火气,但邓子显的语言功能像是退化了一样。
柯巫靠在电梯轿厢。
他针对辐射物的经验丰富,但在医院人的警惕性会放低,他是被动的,再加上受伤,饮酒,这两样buff叠加。
柯巫合理怀疑他对任何事物判断不准确。
叮——
观光电梯抵达45层。
柯巫双手持枪,电梯门开的瞬间举起枪对周围扫视一圈,45层漆黑一片,除了病房门口的电子牌亮着幽暗的光。
还是老样子,感应灯光对柯巫不产生作用,亮都懒得亮一下。
柯巫没有直接上46层,而是选择从45层潜入,以防万一。
柯巫摸进楼道,身体贴着楼道里的粗糙水泥墙行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每走一层她都会往回看一眼绿光萦绕的下层,仿佛怕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会闪出怪物。
视频小窗一动不动,柯巫的心思绕过18个弯,怀疑邓子显喝多了,又认为他还在被幻觉影响。
高级病房里应该有时刻关注病人生命体征的仪器,如果他出现问题,为什么视频那边没有响应?
安全通道标识牌始终亮着莹绿色的光,柯巫刚走上46层,视频小窗内的画面居然晃动两下,床底和病床之间来回交换。
柯巫一愣,难道猜错了?
随着窸窸窣窣地衣物摩擦声,柯巫看到视频对面直愣愣地坐起个身体,一张脸在蓝光中放大数倍穿过全息投影要贴进她脑子里!
“卧槽!”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晃神一秒,脚一歪险些跌下楼梯。
视网膜内投射影像的坏处就是很容易惊厥猝死。
柯巫回过神靠坐在角落观测起邓子显的状态。
诡异的人影僵坐半天,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打视频,邓子显的脸保持着撞碎芯片投影的姿势,传递给柯巫的画面就是——
一张不完整的脸贴在视频小窗上。
而且柯巫的画面是直接呈现在视网膜内的,看起来就像是这张残损的脸黏在她的眼皮眼睫眼睑上,每次眨动都会有脸部组织剥落,血液会贴着脸颊滑落。
惊悚片莫过于此。
走神之际,邓子显竟然有了动作,僵直的人扶着病床爬起,喉间隐隐在低语什么。
邓子显趿拉拖鞋走出病房,感应灯光亮起零星几盏,远处仍是一片黑暗。
他的手腕垂在身侧,腕间的芯片投影自动旋转,传送到柯巫这处视角变成了仰视他的角度。
借助光源,柯巫注意到邓子显侧脸皮肤像是被腐蚀过,皮肉分离。
他并不是漫无目的游走,而是十分明确朝着一个方向。
他路过一间间病房门直达尽头的手术室,手术室是用来避免病患突发状况建立的,邓子显走动的动作歪歪扭扭,像是腿脚不好。
临近手术室前,邓子显突然停下脚步。
柯巫愣了愣,视频画面视角逐渐抬高,时间变得缓慢而磨人,画面从蓝白病服过渡到他的正脸,再到邓子显那双失去光亮的浑浊眼睛。
四目相对。
他发现她了。
邓子显嘴角勾起一个血腥弧度,嗬嗬笑了两声。
柯巫怔怔看着他从头到脚一阵冰冷。
刚才要么是过度放大的脸,要么是一个角度的侧脸,现在她这才看清正脸。
面部皮肤被青紫色的血丝覆盖,他已经完全失去人的理智,只有一副躯壳在撑着。
柯巫忍下莫名被调动的恐惧,没有挂断通讯,她选择单方面关闭摄像头,对面看不到她,但她能看到对面。
怪异的邓子显不会摆弄芯片投影,看见黑屏愤怒低吼一声没再管了。
手术室的门被他推开,白炽灯让柯巫将一切看得清晰无比——
跌坐在地的病患脖颈有条平切的缝隙,颈间上下被打了一圈血洞,白色棉线穿在其中被血浸透,他的头被缝在脖子上!
柯巫呼吸一紧,视觉冲击不止如此。
随着邓子显的手臂推开手术室大门,里面的情形更让柯巫想自戳双眼。
塑料雨布与蓝色隔断帘围绕病床,病床上的人被切割身体,血液如雨喷溅落在透明雨布,顺着雨布褶皱往下滴落,溅到护士病床后的小腿上。
邓子显走进去自觉地坐在一侧等待手术。
“啪”病房门关闭,柯巫随着邓子显一同进入手术室。
投影传出切割身体组织的黏稠声。
柯巫默默闭眼,那哪是护士,就如邓子显讯息里发的,她没有头。
手术室内,一个护士操刀站在病床前,纯白护士服沦为血色,长至小腿的裙摆垂坠血滴。
纤细的脖颈向上分裂,三根粉褐色的触须蜷缩一团,触须两边长着小型齿牙,合拢时是一张嘴,舞动时齿牙撞在一起嘎达直响。
咯咯咯。
似是等待食用中。
而触须根部在护士脖颈处生出形似树枝的枝干,每根枝桠顶部都结出了一颗鸡蛋大的眼球。
柯巫深呼吸,尽职尽责地看清细节。
护士的胸腔部位探出条肉色舌头,肥硕黏腻,舌头贪婪地舔舐病床上的血。
护士不是护士了,而是沦为不明生物的宿主。
触手,眼球,肉舌头。
就没一个正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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