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爷早已带着人等在必经之路上,把属于他们的粮食给卸下来。这么多粮太扎眼,可不敢放在破庙里,他们另寻了隐秘地方存放。
“奶奶,您的东西!”
两个乞儿毕恭毕敬的把南乔两人放在庙里的东西送过来:“那苗儿我们一直看着,好着哪!”
“我算个什么奶奶!”南乔失笑,伸手欲接背篓,却被宴和景前先一步接过去背在了身上。
乞儿们挠头笑,怎么不算奶奶?能叫他们活命的那就是爷,是奶奶!
卸下一批粮食后,牛车上空出一块儿来,正好把独轮车也放上去,不必他们自己推了。
牛车赶在关城门前出了县城,车把式点了灯笼,吆喝着牛车往前行,一步一步走向青石镇。
孟氏守在门口,心神不宁的等着。
这天都黑了,小夫妻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吧?听人说那山上危险的紧,有那吃人的狼熊虎豹,这万一要是碰上了......
“呸呸呸!”她伸手拍自己的脸,连呸三口:“坏的不灵好的灵!叫你瞎寻思,他们定是安然无恙,夫君在天之灵看着呢!”
阿景那孩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个老猎手了,瞧那做聘的皮子就知道,厉害着呢!有他在,应当是安全无虞的。
可是南乔也在,她身娇体弱的,若是遇上危险,跑都跑不快。阿景要顾着两个人,是不是就没那么厉害了?哎呀早上那会儿她就该拦着的,哪有女人家跟着上山打猎的,这不是添乱嘛!
“夫君啊!你可得保佑两个孩子啊!”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得不轻,孟氏双手合十对着陆秀才许愿:“你要是不保佑他们,陆家往后可就断了香火了,等我再没了,你连个香火孝敬都收不到。”
情急之下,硬是把祈祷给说成了威胁。
两盏灯笼出现在巷口,孟氏眯眼看去,借着灯笼的光看到两辆牛车往这边过来了,正纳闷儿是谁家这么远了来走亲戚,就看到那牛车在她家门口停下了。
“娘!”南乔看见守在门口的孟氏,脆生生叫道:“我们回来了!”
孟氏一喜,赶紧迎出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这牛车又是怎么回事儿?”
南乔轻轻“嘘”了一声,孟氏瞬间闭上了嘴。
“我们去县城卖猎物去了,这不回来的迟了些。可巧路上遇见二郎的朋友,顺路捎了我们一程。”南乔轻声细语道,转身招呼车把式和几个伙计:“辛苦几位了,家里喝口水歇歇吧!”
隔壁偷听的蔡婆子撇撇嘴,咕哝道:“不就是打个猎,瞧把她给显摆的!眼皮子忒浅,活该当不上阔太太!”
后头还有人附和:“谁叫他们不识好人心呢!枉你一片好心,倒叫他们给当成了驴肝肺,穷一辈子也是活该!”
蔡婆子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还是你知道我!正好今儿沽了新酒,从镇头三顺子家切了块烧肉,走!咱俩喝两盅儿去!”
前面说了,这时候多数人都有那雀蒙眼的毛病,夜里瞧不清东西,是以趴门后偷看的两个人都没看清楚车上还装着东西。
就连孟氏,也是走近了才发现,这两辆牛车上满满的载着货呢!
宴和景给伙计和车把式塞了些钱:“辛苦几位帮着搭把手儿。”
有钱拿,自然好说话。几个小伙子一块动手,不多会儿就把车上的粮食都给卸下来了。
婉拒了孟氏留饭的邀请,几人驾着牛车离开。秦记商行在县里也有专门的落脚点,供商队使用,他们去那里住一晚,明日一早正好回城。
大门关上,一家人才算是松了口气,而后便感觉到了席卷而来的饥饿。
新鲜的菌子洗净撕成条儿,猪油热锅后放点葱姜炝出香味儿,打两个鸡蛋炒散,菌子下锅略一翻炒加适量水煮开。
和好的面擀成面饼切成宽条儿,然后抻开揪成厚薄均匀的面片儿丢进沸腾的开水锅里,盖上盖儿略煮一会儿,出锅时放点盐调下味儿,变成了一碗热腾腾的揪面片儿。
连吃带喝,简单管饱,本地几乎家家会做。
南乔忍不住感叹:“若是配羊肉汤和胡椒粉就更对味儿了。”
宴和景立刻抬头:“家里不是有羊吗?想吃了杀一只便是。”
孟氏听不下去了,数落他两个:“什么日子啊,动不动就想着吃羊肉。还胡椒粉,你可真敢想!那胡椒多贵啊,贵人家庭也不是能顿顿吃得的。好日子才过几天啊,就忘了前两年咱们省吃俭用的时候了。”
那时候顶梁柱没了,家里钱也花光了,母女两个连豆饭都吃不饱,过年吃顿素馅饺子都算是改善生活了。那时候哪敢想什么羊肉啊,就盼着往后日子能好过一些,能吃饱穿暖就心满意足了。
南乔被数落,宴和景看在眼里抿了下唇:“那羊买来便是吃的,若是银子不够,那几张皮子卖了也能换个几十两。”
若不是舍不得贱卖了好皮子,他也不会凑不齐买屋的钱。他送给南乔的那几张皮子,尤其是狐狸皮,可都是好东西!
“不成!”孟氏真有点生气了,小年轻真是不会过日子,花起钱来大手大脚:“那皮子留着冬日里给南乔做衣裳穿,这等好东西卖了容易,想要找的时候可就难了,有钱都难买!”又苦口婆心劝宴和景:“知道你心疼她,那也不能这样胡来!你的钱又不是大风吹来的,该好好攒着为以后做打算。”
猎户听着来钱容易,随便卖个猎物卖个皮子就能到手几十几两的,可这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谁都知道猎物值钱,怎的都宁愿埋头种地也不愿进山打猎呢?还不是因为危险吗?万一撞上那豺狼虎豹怎么办?
孟氏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女婿继续干这行当,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了,用得着拿命去拼!
“晓得了晓得了!”南乔叹了口气:“我不过随口一说,倒是惹出你这么些话来。”
吃完饭,宴和景去收拾今天带回来的猎物,南乔便去安顿自己的宝贝玉米。找了个开裂的破瓦罐儿,里面填上土拌上草木灰,把玉米苗根部的土坨坨放进去埋土,最后再浇一遍透水。
孟氏见她伺候一根草也不觉奇怪,觉得这点儿上兴许是随了她爹。陆秀才以前没少折腾这些,说是什么兰花,可也一直未见过花,就跟草一个样儿。
南乔两手土的看她:“有什么事儿吗?”
都在边上转悠好几圈儿了。
孟氏这才开口:“今儿你俩刚走没多久,你舅母就来了。”把孟宝山被田大户家抢去成亲的事儿给说了一遍,末了道:“这事儿,要是阿景出面的话,那田家能不能把人给放回来啊?”
南乔明白了,这是想借宴和安,甚至是后头刘县丞的势。
她有点不大痛快,今儿买粮的时候,宴和景宁愿动用秦记商行的人情关系,也不愿借刘家的势,为的什么?不就是不想给宴和安添麻烦。别人可倒好,拐了几道弯儿的关系了还想着借势压人。
她也不说宴和景会不会出面,只说眼下情况:“这都过去一天了,人家说不定连洞房都入了,去不去的还有什么意思?总不能逼着孟家表哥休妻吧?”
孟氏也是左右为难:“可你表哥已经定过亲了,那田家为了逃避采选贿赂了官差,想立刻把女儿嫁出去,若是被报到官府怕是要受罚的。”
南乔眉头顿时皱成了疙瘩,沉声道:“娘,我跟二郎成婚也贿赂了官府!”
同样的事情,自家做得,难道别家就做不得了?那田大户愿意在此时冒险行事,不说别的,单是一腔爱女之情便值得称赞。
孟氏想起自家也是为了躲避采选匆忙成婚,顿时哑了口。
她此刻心情复杂。
将心比心,她也能理解田家此时的心情。可他们抢亲的对象是她亲侄子,这血缘亲情自然胜过了同情理解,让她对田家此举不满起来。
南乔洗了手:“而且,娘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只有舅母来找您,舅舅却没来?”
孟氏闻言一愣:“兴许你舅在田家那边拦着呢?”
“他一个人能拦住什么?”南乔失笑,若是能拦住,孟宝山便不会被抢走了:“你叫舅母给带偏了,完全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了。你现在想一想,换做是你,你愿意要一个有钱的,能帮扶家里的儿媳妇,还是愿意要一个家里穷,说不得还得自家帮衬的儿媳妇?”
孟氏很想说哪个优秀她选哪个,可她骗不过自个儿。听了南乔方才这番话,她的第一倾向是那个有钱,能帮衬夫家的。
人人都鄙夷嫌贫爱富,可人人都懂的趋利避害,选择对自己更加有利的,才是大多数人的正常心态。
孟氏犹豫了,孟氏沉默了,孟氏顿悟了!
“我知道了!”她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这桩婚事,其实其他人都乐见其成,只有你舅母一个人不愿意!”
因为那个家贫需要帮衬的儿媳人选,是杨氏自己的亲侄女。孟氏心疼自己的侄子,杨氏自然也心疼自己的侄女。
“宝山是个男人,他若是不愿意,田家姑娘还能霸王硬上弓不成?”孟氏气道:“他若是毫不情愿绝不依从,我不信那田家非他不可!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就田家那条件,十里八村大把的人乐意!可见他定是自己也同意了的!”
这是结亲不是结仇,若真抢一个心怀怨愤的人回去,将来遭罪的还不是自家的女孩儿?人田家又不傻!
被点醒之后,孟氏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说不定连抢亲都是杨氏自己编出来的,是她见男人和儿子都愿意跟田家结亲,她说不动他们,就编了个瞎话儿来这里,想叫阿景去压着他们不许成亲!
弟弟和侄儿毁亲另娶不对,杨氏为借势压人编故事骗她更不对!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事儿上唯一受委屈的就只有杨氏那个侄女儿了。
“全是糟心事儿!算了,叫他们自己掰扯去吧,与我们不相干。”孟氏泄了气,甩手走了:“我去给阿景帮把手儿去!”
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南乔摇摇头,不再理会这些事儿,一心照顾她的宝贝苗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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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孰对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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