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司游满脸郁卒地陷入了沉默，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但一旁的楚符很快收起了自嘲中带些寒意的复杂神情，嘴角勾起一抹散漫轻浮的笑容：“这么严肃干什么？这是好事啊……好歹我们不必担心躲躲藏藏的时候天降神罚，不是么？”

他的语气明明很轻松，但孟司游却捕捉到了一丝莫名的微妙感……

怎么感觉像是，一直被家长管教的叛逆孩子离家出走之后，因为家长满不在乎的表现，在庆幸没有被惩罚之余又别扭的心怀不甘？

这话说出口，两人刚刚建立的、脆弱的合作关系恐怕会在瞬息间崩塌得渣都不剩吧……

孟司游扯了扯嘴角，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既然要合作，不如我们介绍一下各自的异能吧？我的异能你应该也猜到了，「无声令」，至少要再过两个小时才能用。”

“你们那边应该已经有‘楚符’的资料了，他的异能就是我的异能，”楚符若有所思地看着孟司游僵硬的表情，故作吃惊道，“不是吧，你本来以为我会很强？不不不，我现在就是一个弱小无助的、异能只有2级的火系异能者罢了，被叙事者篡改的命运可没有莫名其妙恢复的道理——除非那是祂的意志。”

孟司游沉默了，他此刻后悔莫及。

尽管楚符提供的消息都很有价值，但这个“价值”得建立在他能活着把消息带出去的基础上。而就现在而言，他不仅得不到有力的帮助，还平白多了一个陌生而强大的敌人……简直是死局，他似乎可以预见到欢声笑语打出GG的未来了。

“……我现在是真的有点迷惑，叙事者选眷者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孟司游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解开一颗扣子。

“看纯净美好的内心。”楚符表情真挚。

孟司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楚符立刻摆出了投降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也知道，命运领域的异能者很少，我想祂看重的应该是与命运领域的契合度，拥有关于命运的异能只是最低标准——别看我，我在不得已抛下原来的身体之前，好歹也被人尊称为大预言家。”

你以前很强，也掩盖不了你现在很废的事实。

孟司游看着他一副追忆往昔的模样，不为所动。

“——不过，好歹做了大半辈子预言家，我又怎么可能预见不到舍弃身体的未来呢？又怎么可能不留点后手呢？”楚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怀表，毫不珍惜地抛向孟司游，“这个在你手上或许更有用……如果我们……不，只要你能活着出去，从今以后这块怀表就是你的了。”

孟司游把怀表捧在手心，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金色的怀表上挂着一条精美的银链，表侧刻着细密繁琐的花纹，透着一股古老的韵味。表盘最边缘雕刻着一条首尾相连的纤长衔尾蛇，里面竟然没有一根指针，但凝视久了又能看到有数不清的透明指针，它们长短不一，按照自己或快或慢的节奏不停地走。

「A－级道具“无名之钟”：

一位伟大的预言家提前预知了自己的死期与新生，于是耗尽大半精力制造了这块怀表——这也在某种程度上推动了他的死亡。果然，命运对于窥视命运者本身也是难以捉摸透的存在。

每一次波动指针，你都能获得重来一次的机会，直到指针耗尽。

领域：命运。」

游乐场所承认的“伟大的预言家”，而且可以自己制作罕见的高等级道具……或许他可以重新定义一下楚符曾经的成就。

孟司游的目光在后半段停留了许久，一想到楚符被游乐场明晃晃地嘲笑了，一边有点想笑，一边又实在笑不出来。

命运啊……

“你想笑就笑，不用憋着，反正它说的那个预言家已经死于预言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楚符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态度异常透彻。

孟司游挑眉：“你倒是看的很开。”

“年轻人，等你活的久了就会明白，对于我们来说只要还活着，一切尘世的功名都唾手可得，自然也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他们笑他们的，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活下去才是硬道理。”楚符耸了耸肩，眼眸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楚符目光晦暗地远远望着怀表边缘缠绕的衔尾蛇，喃喃着，似乎想说服谁：“对，只要能活下去……什么都是值得的。”

……

“罗小姐，你说你在找你的同伴，对吧？”手持镶金手杖的男人扶了扶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着问，“请问你找的是哪一位呢？”

罗笙乐脚步一顿。

他怎么知道……不对，这是在诈她！

她偏头，看见那个男人笑眯眯地盯着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刚才的停顿已经被注意到了。

——这人也太敏锐了吧？她暗自咂舌。

“你怎么知道的？”罗笙乐寻思着反正以对方的实力，想下手早就下手了，索性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放松了一些。

“命运是最伟大的剧作家，也是最忠实的记录者。每个人干过的事、接触过的人与物，在我眼中都有迹可循。”谈及命运，谈亦墨脸上一直没变过的笑容带上了一点虔诚。

罗笙乐诧异地打量着他：“你信仰哪位……呃，神明？”

由于谈亦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斯文败类的危险气息，看着就不像个好人，她下意识好奇能征服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邪神”，还好心底的求生欲在关键时刻拯救了她。

易逢初脸上的笑容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间，然后渐渐消失在脸上。

其实他真的不想再亲口重复一遍当初瞎编的一长段话……真的太羞耻了，就和长大后把小时候□□空间的中二日志大声读给朋友们听一样尴尬。

这就是公开处刑吗？世界终于对可怜无助的我下手了？易逢初神情严肃地想。

而在罗笙乐眼中，这个似乎把笑当初本能的男人初次收起了笑容，使他那极具侵略性的气质不加遮掩地肆意暴露。

这本来应该是，足以让罗笙乐后悔自己嘴欠多一句嘴的恐怖感。

但是……

谈亦墨肃穆而虔诚的神情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抚人心的能力，不仅让本该被吓到的罗笙乐内心一片平和，还让谈亦墨意外地显出几分温和，就像被驯服的野兽信赖和顺地在主人手下露出柔软脆弱的脖颈。

“我主是游离于生死之外的因果叙事者，维度之上的世界观测者，盘踞位面边界的轮回衔尾者。祂即轮回，祂即永恒，赞美我主。”易逢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完了这段话，强忍着不让表情扭曲。

这是什么公开处刑啊？！

这次的经历，更坚定了易逢初“头可断血可流，马甲不能掉”的信条。

死亡似乎也只比掉马严重那么一点点，不过是一个生理性死亡，一个社会性死亡罢了……这么想着，易逢初露出了一个佛系的微笑。

为什么他念着念着，声音居然有几分哽咽？罗笙乐耳朵一动，捕捉到他的声线有些许颤抖。

现在的虔诚信徒都要随时做好为主猛男落泪的准备了吗——这是罗笙乐第一个想法。

嗯？等等，他说的“叙事者”和我想的叙事者是一位神吗——这是罗笙乐第二个想法。

“是那位喜好收集怪谈的叙事者先生吗？”罗笙乐脱口而出。

谈亦墨怔愣一下，随后笑了笑：“那的确是我主一个打发时间的小小的爱好。”

这个笑容……这么感觉像是炫耀家长怎么怎么厉害的小孩脸上的笑容。

虽然罗笙乐不知道对方在骄傲什么，但并不妨碍她看谈亦墨的目光亲近了一点。

她心中莫名涌上一股他乡逢知己的喜悦感，还有那么一点惊喜——

这种感情形象一点说，可以比为意外发现与自己关系不冷不淡的舍友和自己粉的其实是一个爱豆，然后双方迅速拉近心理距离。

“咳，”易逢初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咳嗽一声，“言归正传，我刚刚其实是想说——你有一位同伴，我只能隐隐看到他的存在，却完全看不到他现在的所在地，这不正常。”

“呃，我的这位同伴……的确是个比较奇特的人……”罗笙乐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他说的是和自己从一扇门进、却不见人影的燕归，揣测道，“也许和他是空间系异能者有关？”

她在论坛上看过这方面的科普，空间系异能者无意中散发的波动会扭曲周围的空间，异能越强，这种现象会越明显，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干扰定位。

所以最克空间系的就是空间系，如果两人旗鼓相当，也许谁都转移不了谁，甚至直接能力抵消，无事发生。

“我想恐怕不是这个原因，空间意义上的不存在难道能等同于因果意义上的不存在么？”谈亦墨笑着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仰望天空的方向，“说起来，你不觉得，这里的夜晚太长了吗？”

罗笙乐愣住了。

对，她进副本之后最多一个小时，就经历了温度渐渐升高、再缓缓降温的过程——也就是说，短短一个小时内白昼就过去了，而夜晚却已经持续了至少两个小时……

“怪不得……我之前就很奇怪，街上那么多的稻草人既不攻击玩家，也没有多吓人，那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罗笙乐被点醒后思路瞬间转过来了，“我本来猜测它们是用来提醒我们这里有‘厄运’的，但如果它们的意义仅仅是如此，那这个副本未必太显得无害了……”

说着，她调出了直到现在一直没有解锁的任务板，尽管任务内容一片空白，但最上面醒目血红的“A ”危险级别，表明了这个副本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看来，它们不是没有攻击我们……”谈亦墨叹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拎着罗笙乐的领子就向前冲刺跑，与此同时，罗笙乐脸颊边的碎发被无形的东西切断了一截，飘散在迷雾中。

“——只是我们看不到罢了。”罗笙乐神情略显呆滞地接话，补全了下半句。

“我们恐怕从一开始，就不在真实的世界里！”

别人眼中的叙事者：信徒众多，实力强大。

真正的叙事者：一人一手机走遍天下，时时面临公开处刑。

易逢初：……我太难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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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长夜难明（剧情请以新版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