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鸦鸣响彻天际，四周的阴影沸腾般的从四面八方涌来。

罗笙乐惶然抬头，如漆黑薄纱的阴影铺天盖地，一切触及那阴影的事物都在瞬息间被拖入黑暗，连光也无法逃匿。

她眸中倒映出的影子越来越大，就在她以为一切都要结束的时候，耳边终于响起了期望中的声音，平时听来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系统提示音，此刻居然让人心生亲切。

眼前的一切骤然静止，罗笙乐的目光扫过仰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燕归、举着火把在稻草人们中掀起一片火海的孟司游，蹙了蹙眉。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任务完成，评价结算中……」

「A 级副本：失落之城

探索度：5%

主线任务：破坏邪神祭祀活动（完成）

支线任务：？？？？？（未解锁）

评价：差强人意，好歹活着。」

「恭喜你获得特殊称号“纵火者”，佩戴此称号时，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掀起周围人的怒火，引起骚乱。」

「恭喜你获得奖励“B 级道具神圣梵文”，你的表演取悦了伟大的光明之主，祂允你一次祈求庇佑的机会。」

「恭喜你获得debuff“影鸦的注视”，效果未知，祝你好运。」

「最后，祝贺你回归你的世界。」

视线被一层层叠加的色彩涂抹，像是有一支无形的大画笔肆意地在眼前挥洒颜料。只瞥了一眼，罗笙乐的思维就停滞住了，双耳嗡嗡作响，太阳穴处一阵犹如冰锥刺入的酸痛。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来到了一片幽暗的小树林中。

“这又是哪……游乐场的传送功能还是一如既往的坑爹。”罗笙乐好奇地走了几步，正对上一棵树后正卿卿我我的小情侣，先是一愣，然后立刻捂着脸遛走了。

再次站在和煦的阳光下，罗笙乐几乎喜极而泣。

“唉？等等，我之前想和孟司游说什么来着？”路过一棵大树下，她脚步顿住，停在树影下冥思苦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没能想起来，只好耸耸肩走了。

树荫下，一只小巧的乌鸦从阴影中窜出来，注视着她渐行渐远，懒洋洋地理了理乌黑亮丽的羽毛。

「debuff“影鸦的注视”（削弱版）：当你站在阴影中时，你也许忘记了什么，但这也可能只是你的错觉。」

……

和易逢初预料的一样，孟司游在出副本后的确决心搜集“楚符”和谈亦墨的情报，但出于种种顾虑，他没有走官方渠道，而是联系了一位曾经在副本里认识的老朋友。

孟司游在茶几上摆了一盆清水，然后向里面扔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暗紫色晶石，被雕琢成十六面体的晶石每一个棱角都显出锐利的暗芒，却在接触到水的刹那间融化。暗色的烟雾氤氲而上，模糊了视线，水面上的点点涟漪渐渐褪去，呈现出一个魔法师装束的金发男人。

金发男人爽朗地笑了，态度熟稔：“嗨，孟，好久不见。”他背后是一间幽暗的房间，墙上一道又一道发着各色光芒的魔法阵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他摩挲了一下冒出胡渣的下巴：“我最近在研究大型治疗魔法阵，没怎么打理自己，让你笑话了。”

“哪有？胡子是男人成熟的象征！”盯着对方帅气中带着一丝潇洒不羁的面容，孟司游发自内心地说道。

两人寒暄两句后，孟司游直入正题：“安斯艾尔，你听说过谈亦墨吗？”

安斯艾尔来自一个有魔法、巨龙的西幻世界，那个世界在还没被拉入诸神游乐场之前就拥有了几位半神——当然，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半神”这个概念，所以根据半神能暂时凝聚神国锥形的特点称呼他们为“领主”。

现在那个世界已经半神遍地走了，从其他世界引入了很多高科技，这些技术在和魔法阵结合后兼备简洁的科技感和魔法师们的浪漫。

刚刚孟司游用来沟通他的紫色晶体，就是融合了现代化学和魔法的产物，对环境很友好，纯天然绿色无污染。

“谈亦墨？”安斯艾尔顿了顿，笑道，“当然，事实上，这位在几十年前很出名，他预卜先知的能力在我们这样的文化中尤其受到推崇。”

“——不过他出名不是因为这个。”一只机械臂伸过来，给安斯艾尔递了一杯咖啡，他吊完孟司游胃口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你知道特殊系异能者是如何成神的么？”

普通领域的第一顺位，在上头的神陨落后就自带升格为神，那上头没有真神压着的特殊系……难道不是成为第一顺位后就立刻成神了？

从安斯艾尔略带嘲讽的笑意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孟司游谨慎地回答：“特殊系异能者一向被称为离神位最近的一批人……”

但是，事实真的这么简单吗？

安斯艾尔笑着摇了摇头：“普通的领域，柄权已经被上一任真神聚集完整了，所以继任者才能捡这个便宜。没有过真神的领域，每一位顺位者都掌握了一定柄权，所以想要成神——只有那个人是唯一的顺位者。”

这也太疯狂了！孟司游愣住了。

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剥离异能的方法，所以……

“所以特殊系顺位者们的争斗，远比我们的要血腥残酷得多。我们最上头总归有神镇着，搞个你死我活也没什么意义，成不成还不是气运？但他们不一样，他们无比急切地想要对方去死，而且必须死在自己手里。”安斯艾尔叹了口气，“幸好特殊系异能者不多，而且一切自己摸索，进阶难度大，不然整个游乐场都可能被卷入腥风血雨……近千百年来，也就发生过两次柄权之争。”

“最近的一次就是你打听的谈亦墨也参与其中的，命运领域，之前一次嘛，说来与你也有点关系，”安斯艾尔抬眼看向他，“——就是你所在的寂静领域。我有幸能看过一点文献记载，据说你的顶头上司‘缄默歌者’成神的时候，其他顺位者的尸骸几乎累成一座小山。”

“而命运领域的争斗，只会比这个更可怕——他们每一位都是大预言家、顶尖的先知者，于是他们疯狂地推演未来、窥探和反窥探互相的命运，把原本的命运轨迹篡改得面目全非。从我们局外人的视角来看，这就是一群挂逼的窝里斗，每一个都提前看了剧本，其中的高手甚至能看到其他人拿了什么剧本。”安斯艾尔很幽默地用了几个不久前从孟司游那边学到的新词形容。

场面大概一度十分混乱……

孟司游扯了扯嘴角。

“所以谈亦墨呢？”察觉到话题越扯越远，孟司游委婉地提醒。

“他当时是命运领域第七顺位，耐心点，孟，好戏还在后头呢，”安斯艾尔勾起嘴角，“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命运领域的那些怪物们大概会斗个天荒地老的时候，某一天夜里，所有顺位者都消失了。”

“全消失了？！”孟司游不禁提高了嗓音。

“是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那对于实力超群的顺位者们而言，丝毫没有反抗余地的情况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对此现下有两种被广泛认可的说法，一是其中一位顺位者发了大招，一不做二不休，把其他人一锅端了，一声不吭地成神了……听起来是有点扯淡，但谁知道那群神棍有什么手段？”

“二是……他们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也和死了差不了多少，包括你问的谈亦墨，而命运领域从来不是无神，祂只是陷入沉睡了，他们只是自以为是地杀了个寂寞……而现在，祂醒了。”

孟司游提出疑问：“可是那种存在也没有必要针对所有顺位者吧？”

“神想要做什么，从来不需要理由。”安斯艾尔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冷，毫不掩饰恨意地冷笑了一下，“虽然至今没人知道命运领域的真神到底是谁，但我个人有一点猜测。”

孟司游面色犹豫：“方便告诉我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那位在你们论坛上存在感也不低。”安斯艾尔随意地挥了挥手。

“——那位神秘的‘未来日记’，或者称祂为‘叙事者’？”

……

紫色的烟雾弥散开来，孟司游沉静地看着水盆中的水面恢复平静，映出了他自己的身影。

他从口袋里取出怀表，摸索着光滑的表盖，陷入了沉思。

“楚符”他……也是那一夜消失的顺位者中的一位吗？他们全都成为了叙事者的眷者？

所谓眷者，在祂们眼中大概也只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千千万万蝼蚁中比较顺眼的那几个吧？

孟司游闭上眼，不禁想起了在出副本的刹那，降临耳边的“声音”。

那个“声音”明明下达着祂的神谕，却又比无声还寂静。

“不要阻碍厄运。”祂说。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查看自己的状态，就能看到身份一栏中多了一行显眼的字——「寂静的眷者」。

番外·扒一扒那些奇奇怪怪的神棍

（路人视角）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今天也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

地铁口，我坐在候车区的硬长椅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突然，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在我身边坐下，莫名其妙地笑着盯着我。

他从上到下都裹着一件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白色……呃，长袍？我回以奇怪的目光，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纤长的手指间翻飞着一枚硬币。

“我没带零钱。”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人怕不是来借钱的吧？于是我先发制人，直截了当地说。

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小姐，你弄错了，我预言是不收钱的。我想用一个决定精准的预言，换你最近两周的气运。”

——作为顶尖的预言家，请他预言的代价是多少个亿也付不起的。

哦——我了然，这大概是占卜爱好者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长得也算俊雅斯文，怎么连中二都没毕业。

尽管他长得很帅，还有点神秘的魅力，但我已经过了信这个的年龄，于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好吧，小姐，最近祝你好运。”他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说来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只是一晃眼，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大概是淹没在人群中了吧。

很快，我坐上了回家的地铁，紧绷一天的神经放松下来，不禁打起了瞌睡，仅剩的警惕心支撑我没有彻底闭上眼睛。

“你好，”一个冷淡沙哑的女声在我身边响起，我模模糊糊中吓了一跳，有几分愠怒地抬眼看去——一个披着紫色披风，抱着一颗足有头颅大的水晶球的黑色长卷发女性正幽幽地望着我，我对上她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没了脾气，好像浸入了深潭一般。她对我点了点头，“你想……看到未来吗？”

“你是大气运集身者，真的希望这样庸庸碌碌过完一生吗？”

“不想知道怎样你根本现状吗？”

“不想知道你的亲朋好友未来将遭遇的困境吗？”

她说的很有感染力，但我依旧一脸冷淡——我压根不信她的鬼话，而且不管怎么说她都吓了我一跳，我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才怪呢。

“抱歉，我到站了。”恰好听到了到站的提示音，我冲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抓起包就忙不迭地遛了。

我打着哈欠，走向家的方向。

“似我非我，无你无我……”路边的摊子上，一个看着仙风道骨的老头捋着长须，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看我路过，他忽地眯起眼：“姑娘，算命吗？”

对方毕竟是个老人，而且态度不错，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于是我放缓了语气：“老人家，不瞒你说，这一路上已经有两个人都要给我算命了，但我真的不信这个……如果您过得艰难，我……”

“哈哈哈……老道我居然有一天也会被认作叫花子……”他笑着摇头，毫不在意地挥挥手，“罢，罢！时也命也，时也命也啊……”

于是我继续向前，回了家，就见妹妹激动地在客厅中踱步。

“怎么了？这么激动？”我稀罕地问道。

“姐，你昨天随手买的彩票中奖了！”

我一愣，没有问金额，笑了笑：“是吗，那真好啊。”

“那真好啊。”

“那真好啊……”

“那……真好……啊……”

我的背后延伸出一根无形的线，一直连接进我的房间里，一团团不可名状的线团如蛛丝如蚕蛹，大团大团地黏在天花板上、墙壁上，它们一齐震动，发出了和我如出一辙的声音。

它们都是“我”。

我想起路上遇到的那几只小老鼠，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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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寂静的眷者（剧情请以新版为准）